除夕夜,按惯例,王府大宴。
朱厚炜穿越到病故小王子的身上已经十八年,然而在前世,他只是亿万寻常百姓当中极其平凡的一员,骨子里面没有浓烈的尊卑思想,拥有最寻常不过的小民意识。
被系统教育过的人对于法治观念和人人平等的理念是根深蒂固的,如果因为环境的改变就轻易改变,那只能说他自身的信念本身就不够坚定。
朱厚炜是一个信念很坚定的人,所以哪怕他贵为大明最尊贵的亲王,终究还是没有颐指气使,以权势凌于人之上的习惯。
这种习惯在封建时代未必是好事,因为刁奴会欺主,当然刁奴欺主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朱厚炜的身上,因为他的身份已经尊贵到了即便大开杀戒都能毫发无损的地步,欺主等于是找死。
性子上的软糯终究不符合上位者的立世之本,但这一点想要改变唯靠时间。
朱厚炜喜欢热闹,喜欢一个大家庭济济一堂聚在一起,不喜欢那种见了面就唯唯诺诺,甚至直接磕头的场景没完没了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今天是除夕夜,在湖州府有家口的仆役领了赏钱各回各家,而那些早就没了家的比如姑娘们,又或者家离得太远根本回不去的,比如他从京城带来湖州的宫女、太监又或者如徐祯卿这些属官等等就会聚集在王府正殿等待赐宴。
入夜,王府正殿已是灯火通明,数十张八仙桌摆放在正殿内,所有的人除了朱厚炜外皆已到齐,也都已经落了座。
在尊卑有序的时代,座次可是一门大学问,甚至在后世如果瞎坐都会引起主人或者主客的不快,从而导致一系列的难以接受的后果。
何为华夏,礼仪之大故称华,章服之美谓之夏,华夏中国不同于蛮夷之邦,礼之大可并天!
主桌自然是朱厚炜的,即便是两位长史也是王府属官,是皇家臣子,还没资格和朱厚炜共桌,第三桌则是任兴、洪济以及在书院任职的几位大监,第四桌是以周宁为首的卫所将领,再往后便是王府内的各主事、账房、掌柜、杂役等等。
至于女眷自然不可能和男子门同列一殿欢聚,否则徐祯卿这些老顽固非得甩袖而去不可,女眷安顿在后殿,自有另开的席面,只不过今日不同于往年,王府是没有女主人的,但是今年有了。
玉姐儿已经侍寝,虽然王爷还没有给其名份,但俨然可以算是半个女主人,而且名份这东西在王府并不是给的越早越好,就好像侍妾,只要朱厚炜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给玉姐儿侍妾的名份,毕竟侍妾这玩意压根没个定数,理论上来说想给多少给多少。
但是王妃和侧妃不一样,这是需要得到皇室认同的名份,要上宗谍的,那么一般亲王的大婚都会由皇家赐婚,当然亲王本身也可以先奏请后赐婚走个形式。
侧妃尽管没有那么严格,但同样需要家世清晰之女,什么罪官之后、商民之女、风尘女子,这些当然不可能成为侧妃,否则岂不是给皇家抹黑?
玉姐儿的身份早就被朱厚炜料理好了,普通的民户之女,身家来历清白的很,不要说是侧妃就是正妃都有资格,只不过几年前张太后便让人来湖州告诉过朱厚炜,她已经为其选定了一门婚事,张太后亲自选的自是王妃无疑,如此一来玉姐儿注定和正妃无缘。
华夏不但要讲礼还要谈孝,天大地大祖宗最大,这才是国人真正的信仰,丢了这份信仰便是数典忘祖,历代王朝更是以孝之名来治天下,朱厚炜要是否决母亲张太后的赐婚就是不孝,这样一顶超级无敌大帽子扣下来,朱厚炜就算头铁也休想扛得住。
“王爷到!”
随着值勤护卫一声喊,朱厚炜缓缓步入正殿,在其身侧的乃是吴雪羽,也是如今正殿内唯一的女子,没办法,王府侍女都受了恩典去了后殿吃除夕宴去了,朱厚炜来主宴,以他的身份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斟酒布菜吧,那徐祯卿等人铁定会拿小黑本给记下来,说永王违了礼制。
王爷来了,所有人自然全部起身迎接,直到朱厚炜到了主位示意坐了这才落了座。
和当初朱厚炜初临湖州城那年的除夕不同,那一年朱厚炜召集全府共聚夜宴,那些仆役下人都难以置信,这可是和王爷同进晚餐的机会,这得几辈子才能修来这福份?
所以那个时候即便来了,他们也是紧张之余更显局促,然而到了今天,这除夕夜宴也举行了几回,局促或许还有点,但紧张感肯定没了。
而且对于下人们来说,永王府的除夕夜宴绝对不止是和王爷在一起吃顿饭来说那么简单,这还是一次机会,发财和晋升的机会。
朱厚炜看了看俏生生站在自己身边,手上还拿着酒壶的吴雪羽笑道:“坐下吧,都坐着就你站着,看着都别扭。”
“奴婢不敢。”
“本王让你坐便坐,哪来的不敢?”
吴雪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移了步子,可还没落座,便见李梦阳起身拱手肃声道:“王爷,属下以为不妥!”
果然还是有搅闹气氛的苍蝇,如果可以朱厚炜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家伙抽飞出殿,当即眉头一蹙不悦道:“有何不妥?”
“王爷乃亲王之尊岂可与奴婢同席,属下也知道王爷仁爱,但礼不可废,可正所谓礼不下庶人……”
“好了,好了。”朱厚炜压了压手道:“李右史的这些话本王听的耳朵茧子都快生了,本王又岂能不知礼为何物,但今日是除夕,即便是天子也会与万民同乐,本王大宴全府,难不成就要独独少了一女子的座位。”
“王爷此言差矣。”徐祯卿起身笑道:“李右史并非是说吴氏女不能入座,他的意思是不应与王爷同席,那样尊卑不分,于礼难合。”
“王爷,奴婢不坐,奴婢站着就好。”吴雪羽委屈的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