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宁看着他的眼睛,却没有看透镜片后的眼神,他神色寡淡的像是罩了一层面具。
“你说什么?”
傅承晋迎着她的目光,“你听到了。”
“……”她确实听到了。
一字不差。
他说的是回到他的身边,永远陪着他。
索宁心里面猛地一阵抽痛,她面上表情僵住,嘴角无意识地抖了抖,还未想好回答,傅承晋已经抬手制止。
“既然不能,就别再做这种无用功。”他说完拿起笔来继续写着手里的东西,“你走吧。”
然后再没抬头。
索宁几度欲言又止,可连自己都没有搞明白究竟要说些什么。
她没再继续待下去,临走说了句,“别再躲了。”
傅承晋没有任何回应,直到几分钟后,确定人已经走远。他握笔的手控制不住的微颤,用力紧紧的把笔尖儿握在了手里,扎的皮肉生疼,血也顺着指缝缓缓溢出。
刚才那句话他并不是随口说说,这话在心里想了很久很久。
却没有想到今天却以这样威胁的方式告诉了她。
他很清楚索宁的为人,事到如今有了盛放,她是不可能这么不管不顾的随他而来的。
即便心里愧疚的要死,也不会随意做出伤害盛放的决定。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利用这一点逼退了她。因为做不到他的要求,她大概也觉得没有颜面再出现。
可这一招显然伤她八百,自损一千。
索宁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是他自己不忍心让她做这种选择,他不愿意让她为难,所以没有强迫回答。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与她面对面,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回答。
好的坏的种种结果,他曾经设想过无数个。
但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明明是预想中的答案。
却还是令他心痛不已。
索宁说,别再躲了。
后面那句是,我能找到你。
傅承晋看着暗红的血液顺着指缝蔓延,流到了笔记本和小方桌上。
他拿了张纸巾随意擦拭了两下,嘴角的笑意酸涩,明知道不应该有这种矫情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想。
找到了…
可他怎么还是一个人?
—
索宁路过小区便利店的时候,进去买了些东西。
结账时候才发现还拿了两打啤酒,扫了一眼结账一起拿走了。
一路上楼,开门,门咣当关上的瞬间,浑身的力气仿佛终于泄尽。她靠在门框边缓缓滑落,最后跌坐在了地上。
兜子里的东西叮叮当当的散落一地。
她目光直视着正前方窗外的一点灯光,昏暗却刺目,刺地她闭上眼都是一阵阵的灼痛。
她摸黑开了罐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把易拉罐攥成一团,狠狠的扔到了客厅里,声音刺耳。
“我要你回到我身边,永远陪着我。”
索宁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下意识的回答是,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能呗。
她仰头又喝了两口,脸上荡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以为自己深爱傅承晋,他死了,她也可以守着他一辈子。
可不过区区七年,她就不愿意了。
叛徒。
索宁嘴边的嘲讽缓缓扩散,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怎么都收不住。笑到最后眼泪都跟着下来了。
傅承晋从前对她的种种温柔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只剩下一张凹凸不平的面庞,痛苦丑陋。
她不是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吗?却还是拒绝了。
她的薄情寡性是一双冰冷的手,将他推入黑暗的深渊,摔地尸骨无存。
“过都过去了,他究竟有什么怕我知道的?”
原来居然是她就是那个造成他悲剧的始作俑者。他要保护她,好令她不受更多的伤害。
而她呢?
就那么拒绝了他。
太自私了。
真是太自私了。
索宁心疼的像被人拿钝刀给凌迟了一样。
她只能不断的重复仰头喝酒的动作,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将痛苦掩盖。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那么没有良心,可事实上……
“我就是那么没有良心。”
“傅承晋……傅承晋……对不起啊……”
盛放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索宁蜷缩在地板上,身子颤抖的离开,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她已经人事不省,嘴里却还在讷讷地重复着那几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心疼的不知如何安抚,只能将人用力的抱在怀里,低声的安抚,“有我在。”
把人安顿好,盛放打了个电话给唐挺,问他傅承晋的住址。
盛放对那个地址多少有点印象,离索宁这儿不算远,但是离他的书店就很有一段距离了。
唐挺见他半天不语,沉声道:“别惹事。”
他随口回了句,然后挂掉电话。
驱车到那儿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也是个挺老的小区,破旧程度跟那边不相上下。
傅承晋家就在沿着马路的那栋楼。
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抬手敲门,里面隔了一会儿才回应,“哪位?”
“是我,盛放。”
说完不过数秒门就开了。
傅承晋一脸的淡然,似乎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让盛放有种……他本来就在等他来的错觉。
他开了门,往后倒了倒轮椅,“请进。”
盛放进去,顺手又把门给关上。
下意识的扫了屋子里一眼,房子虽然老了,但被他收拾的挺干净,没什么摆设,简简单单地透露着一股子清贫。
他不知道,傅承晋这七年是怎么过日子的,可想来应该……
不会太容易。
“你住这儿多久了?”盛放貌似随意的问道。
傅承晋倒了杯水搁到桌上,“不到三年。”
盛放愣了愣,三年?也就是说从回来以后就住这儿了。他抬脚走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顺手拿过那杯水压了一开口。
“上次见过你之后我想起件事来。”
傅承晋抬眸看他:“哦?”
“最初我见到你应该是在游乐园那次吧?我撞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这事儿他原本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只是后来突然回想起那么一个场景。
然后就想起来索宁当时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或许那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什么?
傅承晋闻言点了点头,“对。”
他答的直白,盛放也不绕弯子了,“这地方离你书店很远,你这么行动不便,为什么选在这里?”
“房租便宜。”
“是吗?还是因为你窗前这条路就是索宁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傅承晋垂在一侧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只说了句,“这么巧吗?我没有注意过。”
他挪了挪视线,盛放紧盯着他,“傅鸿,你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盛少觉得我能玩什么把戏?”
盛放轻嗤了声,“你确定要这样跟我打太极?傅鸿,我脾气不好,不喜欢跟人绕来绕去。”
傅承晋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年轻是该气盛。”
盛放:……
“别的我不跟你多说了,离开S市,别再回来。”他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支票,“这些应该够你衣食无忧。”
傅承晋低头扫了一眼上面的金额,“盛少出手确实够大方,不太像你。”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把支票放在了桌上。
这种行径属实不是大少爷会玩儿的手段,一般都是硬来,这么直接拿钱在这儿算是低姿态行事了。
别的不怕,就怕索宁知道了不好交代。
“傅鸿,趁我还客气的时候,把握机会。”他说这话的语气已经有些冷漠,警告的意味明显。
傅承晋点了点头,“我会走,但不是现在。”
“怎么?还要挑黄道吉日?”
“……”傅承晋轻笑了笑,“差不多。”
盛放的神色陡然一变,站起身来,高高俯视着他:“你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没有这个意思。”他把支票推了回去,动作表情均是不卑不亢的样子,“但现在真的不行。”
他这种回答,在盛放眼里显然就是一种敷衍和拒绝,挑衅意味十足,你给钱我也不走,你能奈我何?
他缓缓俯身,两手搭在了傅承晋的轮椅两侧,“我对你客客气气,你该知道因为谁。你回来或者滚蛋我都不关心,但你不能扯着她郁郁寡欢。”
傅承晋从他眸子里看到了两团光火,就是那种下一秒随时可能将他掀翻到楼底的气势,他知道盛放此刻是真的愤怒。
他垂了垂首,然后抬眼看他,“她只是觉得对我有些愧疚,过去了就好了。”
“愧疚?”盛放跟听了个笑话似的,“你甩下她跑了七年,倒让她愧疚了?”
傅承晋摇了摇头,艰难开口,把车祸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最后:“我跟她都明白,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了,回不到从前曾经。我办完事就走,再也不回来。”
盛放在怔愣中消化了一下前因后果。
他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内幕?
怪不得她难受成那个样子。
他胸腔中有些奇怪的东西涌动着,傅承晋说回不到从前曾经,那他住在这里,出现在游乐场等种种种种……
又是因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
过去的已经是过去,这话说得简单,可明明有千丝万缕的纠缠。
傅承晋还爱索宁,这是他不愿意承认但意思明显的事实。
那么索宁呢?
她对于他那么念念不忘,事到如今又多了一层亏欠,又该如何?
盛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目光定定的看着轮椅上的人,
“傅鸿,你之前说做的那个交易,我同意。”
傅承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帮你夺了傅家的权,你别再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