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放从病房里追出来的时候,索宁早就不见了。
他四下扫了一圈儿,影子都没见着半个。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一接通,他问道,“你上哪儿了?”
索宁:“上车了。”
大少爷:……
靠。
溜的够快的啊!
“盛总还有事吗?”
盛放轻哼了一声,“没事这电话我就不能打了?”
索宁顿了顿,这话怎么接?好像不管说能或不能都不是那么回事儿一样,但也没想跟他抬杠,直接回了句。
“你喜欢打就打。”
盛放哧笑着,语气有些暧昧,“这话可是你说的。”
索宁梗了一下。
她本来要表达的意思是,你爱怎么怎么与我无关的那个意思,怎么到了他这里感觉全变了个味儿一样。
她不吭声,盛放叹了口气,收拢了散漫气,“你明天还会来的吧?”他说完未等索宁回答,径自又继续道,“一定来啊。”
他的语气里透露着一点低姿态的乞求,又似乎是充斥着淡淡的伤感。
索宁也只是迟疑了片刻,随即嗯了一声,“来。”
盛放像是拿到了保证一样,没再说别的什么,各自挂了电话。
立秋以后的天黑的越来越早。
他站在医院昏暗的路灯下,低头点了根烟默默抽着。
烟雾缭绕在他的面前。
风一起,吹得满目酸涩。
—
隔天一早,索宁先跟张所长请了几天假。
然后又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不少材料回来,秦大川现在固体食物不太能吃,汤汤粥粥的那些还是可以的。
她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煮了个骨汤粥。
稍微加了点盐提味儿,然后放进保温桶里,提着就去了医院。
还没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靠在外面墙上抽烟的大少爷,衣服还是昨天的衣服,头发略有些凌乱,俩黑眼圈儿十分明显。
看样子是昨天没有回去。
索宁打了个招呼,他抬手往里指了指,示意她进去。
病房里秦大川侧靠在床边,陶妄就坐在一旁,手里拿了本书在给他念。
可能刚好念到有意思的地方,秦大川咧嘴笑了笑。
中午的阳光很好,从窗户外面照了进来,刚巧就洒在俩人的身上。
看上去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辉。
柔和,不真实。
索宁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到底也没有按下去。
她知道,这样好的时刻,过一分,少一分。
她的思绪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猝然跃入脑海。他对着她时永远笑意宴宴,像人间四月的春风,岁慕天寒的暖光。
你想我吗?
索宁怔愣了片刻,最后缓缓摇头。
不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打开,陶妄看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得关怀了一句。
“没事吧?”
索宁吞了吞胸腔的情绪,“没。”
她抱着保温桶进了病房,袁大川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他确实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索宁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跟他闲聊两句,才说道,“我熬了点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袁大川一脸虚弱,还在那儿逗,“你就是熬一锅土给我,我都觉得合。”
索宁忍不住笑笑。
眉眼舒展,就连刚才的阴郁都扫了大半。
袁大川也跟着傻乐,“笑得这么好看,以后别成天冷着个脸了。”
“嗯。”
索宁刚应了一声,大少爷就进了门,“冷着脸多酷,笑什么笑。”
他拉了把椅子,径自坐在了索宁旁边,长腿一抬嚣张的要命。
明明是来看病人的,偏生一副砸场子的气势。
索宁往一边儿挪了挪椅子,大少爷俯身在她面前,打量数秒,“真好看。”
“……”
突然抽风?
秦大川咳嗽两声,横了他一眼,“麻烦你注意保持距离。”
索宁刚抬头要谢,就见他不着痕迹的给盛放使了个眼色,还竖起了大拇指。
……
是一家人。
“要喝粥吗?”她问了一句,岔开话题。
“喝喝喝。”
索宁拿过保温壶,拧开盖子,从他抽屉里拿了个碗出来,盛了大半碗。
大少爷又俯身过来,看了一眼,情绪当场就崩了。
“我靠,给我的就跟刷锅水一样,这个搞这么香气缭绕晶莹剔透!?”
秦大川嘶了一声,“显你成语会的多啊?”
“超常发挥。”索宁清了清嗓子,“带了不少,你也可以喝。”
秦大川:“剩下的我下顿喝,谢谢,不劳烦大外甥了。”
然后顺手把保温桶捞过去放到了另一边的床头柜。
……
……
秦大川粥吃的很慢很慢,每一口都需要咀嚼好一会儿才能吞咽下去。半碗粥喝了有十多分钟才结束,
不过还能进食,也已经非常难得。
他吃完,陶妄就拿碗出去洗,也没吱声过。
秦大川对盛放说,“回去洗洗吧,你都馊了。”
大少爷低头嗅了嗅,“芬芳的要命,你自己馊了吧?”
秦大川没好气的瞅着他,“重点是让你回去,你傻啊?我累了!”
“……”大少爷让怼的一愣愣的,还不能还口,转而向索宁,“走吧。”
没等她张嘴,秦大川,“我是看着你累,你喊人家干啥?”
盛放吐了血了。
也就是自个儿舅舅吧。
换一个人,他腿都给打断。
大少爷一走,屋里顿时静了不少。
秦大川按上氧气罩子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语调沉着下来。
“我这个外甥吧,嘴虽然欠儿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量词用得相当保守,点儿?
索宁没说话。
秦大川轻轻叹息一声,“他跟他妈妈感情很好,后来她去世以后,人变得有点儿偏执。”
他看向索宁,“我看得出来这小子喜欢你。”他笑了笑,“你别看他吊儿郎当,要是真对谁动了心,保准会掏心窝子的对她好。”
“长得也不赖,钱还多,逗人也有一套,高富帅没跑儿了吧?”
“……”
他朝她俯了俯身,“所以,你考虑考虑,喜欢喜欢他?”
索宁半垂着首坐在那儿,心尖儿微微颤了颤,随即抬头,“你把人支走就为了说这个?”
“啊。”
秦大川挺坦诚,索宁也挺直白:“我不喜欢他。”
“诶,可以培养的嘛!”
索宁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探讨,但又不好过于直接的拒绝,干脆就没有开口。
秦大川也知道不能急,所以也没再说太多。
他岔开了话题,聊到了身后事的问题。
以自己现在这种身体状况,他其实很清楚,不定哪天就歇菜了。
跟陶妄是没法说这些的,但不说又觉得总是不太痛快。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骨灰的,他,“现在不是可以把骨灰压成钻石吗?我想要那种。”
索宁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淡化这事儿的悲剧色彩。
“那挺贵的。”
“是吗?”秦大川又想了想,“那要不就就种成树吧,把我种我家院子里,反正别埋地底下。”
“让我见得着阳光,见得着……”
后面他顿住了,没有说。
索宁也没有细问。
“要不直接把你骨灰当化肥用吧,你喜欢什么树?”
秦大川摩挲着下巴,像在认真思考,“我喜欢什么树啊?”
他想了好长时间,一直到索宁走了都没有想出来。
陶妄回来的时候,他正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听到开门的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是他咧嘴笑了笑,虚弱开口:
“陶妄,你喜欢什么树?”
陶妄愣了愣,“松树。”
“松树啊。”他咂摸着这俩字,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开,令那苍白的脸上突然焕发了一丝生机,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坠入了鬓角处,然后迅速的消失不见。
“那就种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