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浑身上下除了‘江总’这个称呼、一张存着自己老底儿的黑卡,就只剩下身边这位唯一的女员工了。
电梯到七层的时候,霍江逸突然开口:“上去收拾一下,该带走的带走,能带走的也都带走。”
许棉一愣,转头看男人:“公司办公室也是江总你家里的?”
霍江逸看着电梯上贴着广告纸的金属门:“按照我父亲秘书的说法,但凡是家族里经济支持的,不管直接的还是间接的,通通都要交还出来。公司是我回国之后创办的,当初开公司动用一些资金的时候没多注意,现在既然被这样要求,这家公司当然就不能算我个人拥有的。”
许棉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那江总你等会儿给我列个清单,我对着清单收拾。”
霍江逸:“也行。”
一回公司,两人的身份关系立刻明晰:老板和员工。
霍江逸身上那些浪漫又高雅的举止尽数消失,许棉也没有奢望自家老板时时刻刻都自己优雅地关照,两人该是老板依旧是老板,该是员工依旧是员工。
等上了楼,霍江逸领着许棉先在外面开放区办公区溜达了一圈,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又领着许棉去了卫生间外那条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
他指着地上一个大箱子:“瓷器部的负责人是最早入职的,当时为了给几个新来的文员助理指导图录里文字描述部分,特意采购了一批新瓷器教他们,这些能带走就带走。”
又领着许棉去人事部门:“昨天人事经理走的时候已经然让她把重要文件都放桌面了,你等会儿开电脑看看,重要的全部拷贝走,其他删除,格式干净。”
最后带着许棉回自己办公室,抬手一圈:“这里,所有,全部带走。”顿了顿,“包括墙上的字。”
许棉一手笔一手小本本,边听边认真记录:“好的,我记下了。”又认真道:“东西有点多,需要打包用的纸箱,瓷器运输需要泡沫棉,还要联系搬家公司,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装好了运到哪里。”
霍江逸两手插兜站在桌边,想了想:“运送的地点先缓缓,下午再说,你先打包。”
许棉:“好。”
霍江逸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张黑卡,放到桌沿,食指在卡面上轻轻一点:“需要买什么,自己去刷卡取现。”
许棉垂眸看了看那张卡,没多废话,伸手去取:“好的,我明白了。”说着转身出去。
被霍江逸叫住:“密码!”
都不知道密码她好什么好。
许棉转头,一脸理所当然:“难道不是518518或者六个八里面的一个?”
霍江逸:“……你怎么知道?”
许棉眼神示意北面墙上“招财进宝”:很明显了,不是吗。
优雅绅士霍江逸轻咳一声,老板味儿十足地坐回大班桌后:“密码是前一个。”
许棉忍着笑:“知道了,江总,那我去忙了。”
霍江逸:“嗯。”顿了顿,挽回面子似的提议道:“或许你需要在工作的时候来一点音乐?小张刚好在回去的路上,我让他把留声机和唱片都拿过来。你是喜欢贝多芬、舒伯特还是肖邦?”
许棉立刻拔腿往外走。
等到了早上十点多,许棉放下手的活儿,下楼去找前台。谢天谢地行李没丢,也的确和保安大叔说的一样,被前台锁进杂物间了。
前台小姑娘看到许棉也顿时松了老大一口气:“我的天,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面试出了什么事呢,行李都不要了。”
许棉不好意思道:“面试晚了,下来的时候你已经下班了,真的谢谢你帮我保管。”
前台:“没事就好啦。”顿了顿,又看看许棉:“你没被十三楼那个什么忠正国际面上吧?”
许棉立刻懂了,其实前台也知道那个忠正国际是个骗子公司,昨天也提醒过她,她自己没注意而已。
“没有,谢谢。”
前台点头:“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呢。”说完开开心心忙工作去了。
许棉拉着行李箱上楼。
电梯门刚好合上,门从外面被按开,又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讲着电话走了进来。
“你开什么玩笑?你闺蜜是闺蜜,我兄弟不是兄弟?你闺蜜失恋你陪着出国欧洲玩了有一个月,我兄弟都破产了我还不能过来看一眼?”
“什么叫你不管?那你闺蜜失恋欧洲玩的机票钱为什么都要我来出?你闺蜜又关我什么事?”
“对啊,我就是这么没有风度,你才发现?”
“没错我就是直男癌,我直男癌一个月在你身上砸了三百万,我直男癌像条狗一样被你随传随到,你说我兄弟破产活该我还只能听着由得你说辩解一下都不敢!”
突然声音拔高八百分贝:“吼什么吼!现在!立刻!马上!从老子的别墅里搬出去滚!还有你那两只猫一条狗三个祖宗,通通给老子滚!”
……
吼完这一通,电梯才抵达第六层,许棉脚边立着行李箱,默默抬手掏了掏耳朵——妈呀,耳膜都快碎了。
旁边的男人挂了电话却开始哽咽自语:“我拿你当真爱,你拿我当凯子,富二代活该被你当乌龟吊啊。”
许棉:“……”
荣哲啜泣了两声,抬手擦了擦墨镜后的眼角,像是才想起自己没按楼层,伸手去按,一看十三楼亮着,手一顿,放下胳膊,转眼从墨镜后打量身边。
许棉刚好在看对方,意识到对方可能也在看她,顿了顿,默默收回视线。
荣哲的视线却落向许棉脚边的箱子:“你去忠正国际?还是富海宝莱?”
许棉看向男人,刚要说话,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荣哲接起来,听了两秒,对着电话一通喷:“放你个狗屁一千万!老子认识你总共没三个月,碰都没碰你一下,你问老子要什么青春损失费?给你一天时间搬出去,今天晚上我回别墅再看到你,信不信老子叫我破产的兄弟亲手扒了你的皮!”
“叮——”梯门敞开,男人捏着手机气势汹汹地率先冲了出去,直接左拐。
许棉拉着箱子出来,已经知道这位墨镜大帅哥口中的快破产的兄弟是谁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们江总。
她拉着行李箱进公司,外面开放区没人影,老板办公室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
许棉把箱子立在墙边,到办公室门口驻足一看,刚刚电梯里的墨镜大帅哥正搂着他们江总的脖子做悲恸状,而他们江总一手外推、一脚外踢地阻止墨镜男靠近自己。
荣哲大喊:“你让我抱一下怎么了?你们英国绅士不都该优雅从容gentlemen!主动安抚我这个被当凯子吊、刚刚失恋的好友吗!”
霍江逸:“松手!让开!我拿刀了!”
*
荣哲,二十六岁,荣家独生子,荣氏企业唯一继承人,霍江逸好友。
二十六岁前对男女之事完全不开窍,时间不是用来败家就是用来上学,别人看他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他自己却在新兴产业方面拥有独到的投资眼光,这些年拿着荣家给的十个亿全国各地投了一圈,光搞投资就把自己投上了90后财富榜。
二十六岁这年,青年才俊荣哲那迟迟不开窍的情窦乍然爆开,妄想寻觅真爱,然而从年初到年末十一月,接触的每一个女孩儿不是奔着他的钱就是奔着他的钱。
最近这个更直接,一个月花了他三百万。
当然三百万在荣少爷看来不算钱,跟三百块没什么差别,但女朋友对待他的态度还是让他心寒。
最终两人的关系破裂在女朋友对霍江逸的评价上:“你少跟这种人接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万一你以后也破产了怎么办。”
荣少爷深深地被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给伤到了,彻底认亲了女朋友的真面目,决心分手,对方却勒索一千万分手费,扬言这点钱对他不算什么,如果不给就上微博搞臭他的名声。
荣少爷气得想扒人皮。
跑到好友跟前寻安慰求抱抱,还被嫌弃地推开。
荣哲心都碎了,摘掉墨镜,露出那张24k纯金大帅脸,妄想用真切的悲恸表情打动面前的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却对站在门口的许棉道:“给荣总放首《命运交响曲》,第二乐章开始放,这段节奏应该比较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许棉:“……”
霍江逸:“?”
许棉:“老板,我手机坏了。”
荣哲一脸悲恸给自己加戏:“手机好好的怎么就坏了。我这么惨吗,被骗被当凯子钓被威胁勒索,现在想听个贝多芬都听不上吗?啊!命运扼住了我的喉咙!”
许棉:“……不是好好的突然坏的,是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掉马桶里了。”
霍江逸:“……”
荣哲:“……”
许棉认真道:“荣总要是想听,我去开机试试,不过可能这段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听起来会有点味道。”
霍江逸差点笑喷出来。
荣哲默默消化着这段很有味道的话,安静了下来,轻咳一声,故意转移开了话题:“唉,你不是电梯里那个……”
许棉点头,回答了刚刚在电梯里没有来得及回答的问题:“我是富海宝莱的员工。”
荣哲“哦”了一声,恍然,转头看霍江逸,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切齿道:“都破产了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员工?”
霍江逸好笑,目光扫过门口,格外光明正大地回道:“你以为是你,遇到的都是冲着钱的女人?”
荣哲也看了一眼门口,瞪眼冲霍江逸,咬牙低声:“你开什么玩笑,你员工不冲你的钱难道冲你的人格魅力?”
霍江逸再次亮出了他那时不时徘徊在八级之下的中文水平:“当然,我可是被发过好人卡的老板。”
荣哲:“????”
许棉:“……”
第十二章
荣哲来找霍江逸,一是为了排解又被当凯子钓的悲恸,二是第一时间赶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忙可帮的。
还真有。
霍江逸没客气:“我这边有些放在公司的古董,暂时也没地方存放,你给我找个房子。”
荣哲想了想:“要不就那边的别墅吧。”
霍江逸并不在意那套房子之前是谁住的,反正又不是他的前女友:“随便,都可以。”
荣哲:“那你公司还开吗?你家里也太狠了吧,这是要跟你一刀两断、断绝关系的节奏。”
霍江逸收拾着抽屉里的文件,轻嗤:“那不是刚好。”
荣哲:“感情上来说,是这样,不过你太久没回国了,有些事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国内是国内,国外是国外,你要在海城立足,和你家里那边闹得太难看对你自己真的不好。”
霍江逸口气懒散:“受教了,我这不就‘破产’了么。”
荣哲:“许可证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
霍江逸:“不用了,这家公司我不要了,一切归零,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