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绸快速地给素颜梳了个流云髻,又带上皇后娘娘赐的那套头面儿,一根三尾凤金步摇,穿上大红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配一条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着一条软毛织锦披风,富贵喜气,忖得小脸更加艳丽端庄,她是故意穿得高调的,反正是她的新婚期,她穿得再怎么高调也没人能说什么。
深门贵户里,你弱人就强,她这是第一次出现在宁伯侯府人面前,太过素淡只会让看惯富贵的侯府人瞧不起,就今天早上的情形来看,的确是有人要给她下马威啊。
看着一身簇新的素颜,叶成绍眼睛一亮,认认真真的打量她一番,点了头道:“本世子的娘子就是长得美。”
素颜不禁又白了他一眼,看茯苓和芍药都在等着便道:“走吧,再迟可就真的不好了。”
叶成绍懒懒地点了头,率先走出了内室,素颜赶紧跟在他后头半步之远,紫绸和紫睛两个也跟着,茯苓两个也要跟上,素颜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道:“我屋里就你们这四个大丫头,全都跟去了,谁收拾屋子?紫睛,你留和芍药留下。”
紫睛听了忙低头应了,芍药微怔了怔,也笑着垂首应了,两人也知道,跟着去未必就是好,看这情形,新奶奶去上房,怕是要吃排头的,主子吃排头,下人跟着一般是要顶罪挨骂的。
紫绸是跟惯了素颜的,茯苓又向来以叶成绍身边人自居,自是更觉得自己该去,如此皆大欢喜,叶成绍带着素颜七弯八拐的在宁伯侯府里走的。
素颜虽知道一路上会有不少人打量和观察自己,但这个府弟会是自己将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都要生活的地方,必须要尽快的熟悉起来。
于时她一双美目里淡淡地向着周围的物事,宁伯侯府果然很大,亭台楼榭错落有致,九曲回廊又长又多,他们住的是一个叫苑兰院,出了自己的院子,便是一个大湖,湖里种着睡莲和湘荷,不过,这个时候不管是睡莲还是湘荷都只剩了残枝败叶,早就枯了,没什么花好赏,但园里有几株高大的玉兰,还有西府海棠,也没到花季,但那叶子却是绿的,倒是远处有一片梅林,不少枝丫上都打了花骨朵,素颜便想起在寿王府里的那片梅林来,再过些日子,那梅花怕是要开了吧。
微仰了头,看了眼前面修长的身影,叶成绍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如竹如松,如果他不是一步三摇,故意晃着走路的话,还真是玉树临风一个翩翩美少年。
“你上回在寿王府时,看到素情和上官明昊在一起,是真的很生气吗?那样子,像要吃人一样。”素颜突然便走上前一步,问叶成绍。
叶成绍被她问得一楞,微挑了眉,眼里却满含了笑意:“娘子以为呢?”
素颜撇了撇嘴,这厮的脑子就不能用正常人的衡量,她知道他是为什么?
“我不过是看到某个人装得好姐姐装得辛苦,干脆如了她的愿而已。”叶成绍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只是好像人家不太领情啊,到现在还疑心我呢。”
素颜听他暗中骂自己,不由轻哼了一声,将头偏到一边去,就看到宁伯侯府种的一大片像郁金香的植物,她不由诧异,这个时代,会有郁金香吗?她记得,上世时,郁金香是荷兰的国花,国内也有种植,品种也很多,但是,在这里,她还是头一回看见。
“那是金香子,父亲的一个朋友自南洋带回来的,种了好皯年,才得了那一小块,现在还不是开花的季节,得到二月过后才开。”叶成绍看她眼露惊疑,很意外的给她解释道,那金香子的叶子长得和兰花有些相似,大多人都当它是另一品种的兰花,很少人过问的,没想到素颜好像认识,那东西,金贵得很,侯爷花了不少钱才培育了这么多。
“金香子么?我以为它叫郁金香,花色很好看,还可以入药呢。”素颜心里有些小小的兴奋,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前世很喜欢的花儿,郁金香花语:爱的告白,前世的素颜很想有人送她郁金香,可惜,一直没人送,到了这世,便不存此种奢望了,连花都没有,拿什么送?再说了,就算有人送,那个人也该是自己心仪的人才会开心啊。
“娘子很喜欢么?等花开了,我再搬几盆送给娘子,剪些插在花瓶里也很好看的。”叶成绍见素颜眼睛亮亮的,很随意的回头牵了素颜的手道。
呃,他会送给她?素颜被叶成绍的话弄得有些脸红,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厮其实也很贴心的嘛,心里不免又有些暖,被他牵了手也没有反感,两人一路走着,路上的丫环婆子们看到世子爷和新奶奶感情如此甜蜜,一个个捂了嘴偷笑。
素颜走了一段路才反应过来别人在笑什么,忙挣脱了手,瞪了叶成绍一眼,这家伙,怎么一下子就破坏了自己想要竖立的端庄形像呢,忙又慢了叶成绍半步,跟在他后头。
手中的柔软没有了,叶成绍的手掌有些空,回头看素颜又是一派端庄贤淑的样子,不觉又好笑,只是她拿眼瞪他时,他忙又敛了笑,怕惹火她,晃着身子继续在前走。
侯夫人住在听松居,院子里却没有松树,而是栽满了山茶,山茶也如梅花一样,不畏寒,只是没有梅开得早,不过,看那郁郁葱葱的树叶,便知正在孕育花朵,再过上一个把月,这院子里就会山茶烂漫了。
早有一个穿着讲究的丫头立在廊下等,见了叶成绍和素颜,那丫头笑吟吟地迎了上来行礼:“奴才晚香给世子爷,大少奶奶行礼,侯爷和夫人正等着两位主子。”
素颜见这丫头长相只是中等,不过行止有度,话未说便先带笑,看着让人很是舒服,腊月天里,站在廊下迎人,白净的脸蛋冻得通红,便有几分愧意,忙让身后的紫绸拿了个荷包给她:“让姑娘在此迎接,着实不好意思,姑娘辛苦了。”
“奴婢应该的,大少奶奶快别叫奴婢姑娘了,可折刹了奴婢。”晚香高兴的收了荷包,打了帘子。
叶成绍大步跨了进去,素颜跟小步跟在后头,进得屋去,果然看到屋里坐满了人,正中坐着的,一位年约四旬,长相硬朗中带了几分儒雅气质的中年美男子,长相上,倒与叶成绍有四五分的相似,而边上,端坐在一位穿着素颜,但处处透着贵气与精致的中年美妇,她与昨晚见到的文娴有几分相似,想来,文娴应是嫡女了。
叶成绍带着素颜上前见礼,一旁早就有人拿了蒲团放在地上,叶成绍上前给侯爷磕了个头,站起身后,却只是向侯夫人作了个辑,并未行大礼,懒洋洋的退到一旁去了。
侯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嘴角抿了抿,看了侯爷一眼,侯爷却是面带微笑看着叶成绍,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恚怒,抬眸扫了素颜一眼。
素颜觉得奇怪,叶成绍就算不是侯夫人亲身,但名份上侯夫人可是他的继母,他如此作派却是没将侯夫人看在眼里,对继母着实不敬,不过,这祸水似乎东移到自己这里了呢。
她不禁加了几分小心,先恭敬地给侯爷磕了个头,一旁侯夫人的丫头端上早就沏好的茶,素颜端了给侯爷斟上,侯爷微笑着接了喝了一口,给了她一个大包红,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让她起来。
素颜谢过起身,又走到侯夫人面前,却看到她跟前的蒲团已被人收了,不免诧异,转了头看了叶成绍一眼,却见他眼里有些鼓励和安慰,但她心中仍有些惴惴,叶成绍可以不敬继母,她可不能不敬婆婆啊,但看侯爷也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心中才算安定,躬了身,正要给侯夫人行个晚辈礼。
面前突然一声闷响,一阵灰尘迎面而来,她不由微呛了下,强自镇定的没有去捂嘴鼻,定睛看时,原来方才那抱着蒲团站着的一个容长脸丫头突然将蒲团扔在了她面前,脸上却是带着谦卑的笑:“大少奶奶,奴婢给您备好蒲团,奶奶可以行礼了。”
素颜心中恼怒,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是抬眸看了侯夫人一眼,只见侯夫人脸上带着温婉可亲的笑容,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是根本没看到那丫头所作之事一样,素颜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微提了裙,素颜面色如常的跪在蒲团之上,给侯夫人磕了个头,一旁的头环端了茶盘子来,递给素颜,却是将托盆倾斜,使得那杯里的茶水微微溢出,素颜端着时,发现这杯茶竟没有茶托子,感觉好不烫手,她强忍着灼烫,看了那丫头一眼,只见那端茶的丫头也是好不娇俏,与晚香的打扮相同,怕也是侯夫人身边得力的。
只见那丫环也是一脸的恭敬,只是眼里带着几丝讥讽,很自然的收回托盘,立在侯夫人身边,素颜淡然的将茶杯举起,杯沿上的茶水顺着杯子流向好腕,再流进衣袖里,很不舒服。
侯夫人却没有立刻去接,倒是含笑看着素颜道:“侯爷,怪不得绍儿就是跟人打破头也要娶了儿媳回来,果然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呢,就是妾身看着也好生喜欢。”
这话可是说素颜品性不端,拿她与那些花街柳巷的女子相提并论,试问大家闺秀哪里会惹得男子为她大打出手?加之叶成绍又是花名在外,听在人家耳朵里便更是那么回事,一时间,素颜几乎可以听到屋里的轻‘嗤’之声此起彼落。
侯爷一听这话,脸便沉了沉,那双与叶成绍有七八分相似的星眸便清冷冷地看向侯夫人,嘴角抿成一个严厉的弧形,但一屋子的人,他也不好太给侯夫人没脸,只是冷哼一声,脸色变得严厉了起来。
见无人答她的话,便笑着接了素颜手上的茶,却是手微微一抖,似是被烫着,素颜下意识就要缩回手,那种敬婆婆茶将茶故意弄翻烫伤媳妇的戏码她早已熟知,还是防备些的好。
谁知侯夫人只是抖了一下,还是稳稳的端起来茶,只是茶水溢出得更多,那杯底下滴滴答答的不停滴着茶水,她皱了皱眉,嫌恶的端起茶,故意将杯子送出老远,倾了身子喝了一口,立即放在一桌上,只怕也不敢久端,怕烫着手吧。
她这奇怪的样子引得不少人来看,她却若无其事的喝了花,又笑着给了素颜一个大红包,却不及时叫起,正色地说道:“你以后可是我宁伯侯府的世子夫人,侯府可比不得普通官宦人家,规矩礼仪都是重的,我虽知道你素有贤名,就连皇后娘娘也对你青眼有加,但你进得我侯府,就得守我侯府的规矩,以前的那些习惯可就得改掉了。”
我以前有什么习惯?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好像素颜以前在娘家时行止很不端正似的,这侯夫人,怎么句句语打机锋,尖刻得很?素颜心中恼火,面上却是很柔顺的应了一声:“多谢婆婆教诲,儿媳谨记。”
只是站起来时,身子稍稍踉跄了一下,像是因跪得太久有些站不太稳的样子,哼,你会下暗手,我不会装柔弱?
果然早已忍得快要暴发的叶成绍几步便冲了上来扶住了素颜,对侯夫人冷声说:“今天是儿子大喜的日子,母亲就是要教训儿媳也不在这第一天,儿子饿了,还要用早膳呢,这些个虚头巴头的礼还是能免则免吧。”
说着,就要拉着素颜走,侯夫人一听,眼圈儿就红了,哽着声道:“绍儿,为娘不过是教教她罢了,你怎么用这般语气跟为娘说话?”
“我自来便是如此,母亲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叶成绍语气又是吊儿郎当的,牵起素颜的手,感觉触手湿凉,不由抬了她的手看,见连袖子都是湿的,他脸色更为阴沉了起来,横眉便扫了那端茶的侍女一眼,那侍女吓得微退了半步,垂了眼眸不敢看他。
素颜微窘着脸,故作惊慌地推开叶成绍的搀扶,直起背脊,垂首站到一边去。当着众人的面,与叶成绍太过亲蜜,人家不会说叶成绍如何,只会说她太过猛浪无状,她可不想送了话头给人说。
“你……你如今也是成了亲的人了,可不行再如以前一般无形无状,得好生过日子才是啊,咱们侯府将来可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几个弟妹还要靠你扶持,你再不上进,可怎么对得起侯爷对你的隆宠啊。”侯夫人苦口婆心地对叶成绍道。
原来还是为了那世子之位,利之一字,放在哪里都是把刀,只要牵扯到利益,就没有不斗争的,素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嫁出来后,只是换了个战场而已,这深宅大院里的争斗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娘,还是让嫂嫂见见叔伯们吧,大家伙儿都是一大早就起了,早些见完礼,也好回去喝碗热粥。”叶文娴看侯爷听了夫人的话脸色更加不豫,忙出来打散方道。
“可不是,大喜的日子,娘应该给我备些好吃的才行。大嫂,我是你二弟绍扬。”一个清俊文雅的少年走过来给素颜拱手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清朗的笑容,一双大眼温和干净,眼中带着友善的笑意。
素颜忙回了一礼,“见过二弟。”
侯夫人这开始给素颜引见在坐的亲戚,宁伯侯有兄弟三个,宁伯侯在长,二叔叶志高如今也是朝庭命官,位居四品,乃工部左侍郎,三弟如今外放福州,并不在府里。
二婶是个爽利的中年美妇,也是见人三分笑,说话也大大咧咧的,见素颜过来,亲亲热热的牵了她的手,但触到她湿湿的衣袖时,脸色色微变,随即像不知道一般,对素颜道:“这孩子真是长得俊呢,怪不得大嫂喜欢,我看着也喜欢,听说女红德容都是好的,什么时候也让我家文静跟你学学?”
素颜听得心里一咯登,自己什么时候女红好了?她不由看了叶二婶方氏一眼,只见她眼里笑意融融,脸色也是真诚的很,哪里看得出半点刻意出来,不由皱了皱眉,白着脸,点了点头,心里打算着,到时就算叶文静去问她女红,她便将做那小挂饰什么的法子教她们就是。
素颜正要走向下一个,方氏突然又哎呀一声,“呀,侄儿媳妇,你的袖子怎么全湿了?怎么是怎么弄的,这天寒地冻的,穿个湿衣服好难受啊,会着凉的,快回去换了吧。”
素颜颇感意外地看着她,她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袖子是湿的,早不说,却在此时嚷了起来?
一转头,看到自己正要见礼的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个子小娇玲珑,却是一副很精干的样子,她正要与素颜说话时,二婶子就嚷嚷了起来,使得她正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却是冷声一笑,很自来熟的去探素颜的袖子:“哎,真的呢,怎么会是湿的,是身边的奴才侍候不周吧……”话说到一半,眼珠子一转,又拿起手来打自己的嘴,“哎呀,你看三婶这话说的,侄儿媳妇可是出自书香门弟,家风定是严谨的,身边的下人做事也定是妥当周到的,你这袖子,不会是方才敬茶时弄湿的吧,哎呀,怕是烫着了呢。”
说着,这自称三婶的妇人拿起素颜的手一根根细看,边看边啧啧赞叹:“莫说,侄儿媳妇这双小手长得可真好看,又柔又软,婶娘的手与你的放在一起,粗皮粗骨的像鸡爪子似的。”
素颜听了就想笑,这三婶了还真是个妙人儿,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两只手肉乎乎的,手背上还有几个小窝儿,很可爱,只是不太符合当今社会对美手的评定而已。
“哎呀,真是烫的,二嫂,你看,都起泡了,红了呢,可怜见的,哪个天杀的丫头这么不会办事,沏这么滚的茶,是想烫着你,还是想烫着大嫂啊。”三婶子尖叫着,满屋子听了都看了过来。
侯夫人原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戏的,只是指着人让素颜认亲,这会子听到三婶子的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大声到:“大喜的日子,你们嚷嚷什么,别吓着新媳妇了,文娴啊,还不引你嫂嫂去给叔祖母见礼。”
三婶子听了好不高兴,大声道:“大嫂,弟媳我可不是乱嚷嚷啊,你看,你看,侄儿媳妇的手真的烫起泡了,不是我说,如今的下人们越发的没规矩了,主子们给几分脸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大胆妄为,侄儿媳妇可是来第一天呢,手就被烫了,可怜的孩子,你当时,怎么也没吱一声,我看你眼圈儿都是红的,是怕第一天进门,得罪了公婆吧,你放心,咱们侯府可不是那古板人家,侯爷最是仁义公道,你受了苦,就该说出来,不然,老实了就会被再欺负呢。”说着,在拿手捅素颜的腰,眨巴着眼睛想让素颜哭。
素颜确实很生气,那端茶的丫头分明就是得了侯夫人的命,才敢如此做的,她原本想着忍了今天,日后找机会再治治那丫头,没想到这二婶子,三婶子两人合唱了一出戏,硬将这事捅了出来。
看样子,妯娌间关系也不是很融洽,而且,这两个婶娘分明就是在借题发浑,想整治侯夫人呢。
她既不想被人当枪使,也不想太过软弱让人总欺负,素颜也没哭,只是苦着脸无奈地站着,小声道:“无事的,一点小伤,也不是很疼,谢婶娘关心了。”
这话虽没直说,但也是侧面承认她的手是被侯夫人的丫头烫着了。
果然侯爷气得大喝一声道:“真是反了天了,方者谁给大少奶奶送的茶?”
那端茶的丫头吓得立即出来跪在了地上,“是奴婢,奴婢没了烫着大少奶奶,奴婢这茶是早就沏好了的,侯爷您也喝了一口的啊。”
这丫头可真狡猾,人的口喝惯了热茶,耐热性一般比手上的皮肤要高上很多,而且,小口的喝,一喝即吞,自然不会烫到,但手端茶碗就不一样了,侯夫人的那杯茶泡得太满,又被这丫头故意溢出了一些,素颜端在上手时,侯夫人又迟迟不肯接,她便只能硬端着,时间长了自然就烫起泡了。
男人们哪里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侯爷只当侯夫人的那杯茶比自己敬得还晚一些,自己的那杯虽说烫了点,还是能喝的,也不至于就能将人烫伤了,脸色稍缓了些,看素颜的眼神不如先前的亲切了,这个媳妇也太娇贵了些,不过是敬杯茶,就闹出这么多事,在娘家怕也是没做过什么家事的吧。
叶成绍却是坐不住了,他听说素颜的手起了泡,气得二话不说,冲过去对着那端茶的丫头就是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当爷是死的么?敢在爷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儿,你是皮子痒了吧。”
侯夫人见了大怒,拿了帕子捂着眼就哭了起来:“侯爷,晚玉可是妾身陪嫁过来的人,绍儿他这样也太不将妾身看在眼里了,人说打狗还看主人呢,当着妾身的面就打我的人,那还了得?”
侯爷也觉得叶成绍太过份了,冷声喝道:“绍儿,还不给你母亲道歉!”
叶成绍头一昴,抬了下巴对侯爷道:“父亲,这丫头贼滑,她着实烫了您儿媳的手了,不然,您让儿子试给您看。”
说着,一扬手,大声道:“再沏杯茶来,要满满的一杯。”
不多时,小丫头沏了一杯茶来,叶成绍对地上的晚玉道:“起来,端着这杯茶,你给爷好生端一会子,爷倒要看看,你能经得起烫不。”
晚玉低了头跪着,却是不敢去接那托盘里的茶,叶成绍冷笑一声,伸了手,将那托盘碰了碰,茶杯里的水果然溢出,不耐烦的对晚玉道:“不是不烫么?爷让你端杯茶都不肯了?还是你不敢?”
晚玉仍是垂着眸子,却是倔强地回道:“奴婢若是端了,世子爷可得跟夫人道歉。”
叶成绍气得冷笑:“好。”
素颜一听,叶成绍怕是要吃亏,那丫头话里有陷井呢,她只说端,只要她能忍受得信,一杯热茶有什么不能端的,顶多就是烫个泡罢了。
她心里着实不想让叶成绍在侯夫人面前低头,不收关心地看了过去,身边的二婶娘却是扯了她的衣袖一下,大声道:“啊,绍儿那手里的茶可是满出来了,原来侄媳妇的衣袖真的是茶水浸死的啊,真可惜这一身彩绣衣服了,得花好多功夫才绣成的吧,侄媳以后一定不能藏私,得好好教教我那不成器的姑娘。”
她这话前头在帮着素颜,后面却是转了题,一下子又绕到绣功女红上头去了,看着在帮素颜,却又像是在打圆场,事情是她桶出来的,又是她在熄祸。
素颜也不想如她的意,只是随意地应了她一下,根本顺着话往下说,只是拿眼盯着晚玉。
那晚玉见叶成绍答得顺,便真的伸出一丝细嫩的手来接了那杯茶,一触手,便被热茶烫了一下,脸色微白了一下,却是忍着,抬了眸对叶成绍道:“世子爷,奴婢可是端了这杯子的。”
叶成绍歪着身子斜站着,双手抱胸,一脚腿伸直了按节拍抖着,活脱一个浪荡子样,“急什么,多端会子,你家大少奶奶可是端了好久,你家夫人才接了的呢。”他特意说了两个你家,头一个说的轻,后一个说得重,像在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一样。
晚玉那端茶的手果然有点发抖了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确实被烫了,可这丫头也是个狠的,竟是一咬牙,将茶端稳了,眼睛直视前方,挺直了腰跪着。
侯夫人见了对一傍的晚香道:“去,把那茶端给侯爷喝,看是不是就能烫着谁了,想来咱们宁伯侯府是武将出身,比不得那些文人家里的金贵。”
晚香也看得出晚玉在受罪,忙上了前去就要将茶接过来,叶成绍却是亲手将那茶端起,恭敬地递给侯夫人:“母亲,您自己个喝,若是不烫,那便一干而净如何?”
这话也太过份了,这茶才沏了出来,小口喝自是不烫的,但要一干而净,口里都要脱层皮去,侯夫人气得脸都白了,却是伸了手接过了茶,对侯爷道:“侯爷,妾身口不渴,要不,这茶您喝?”
侯爷早就不耐烦了,他也看出了叶成绍的意思,如今既不想抹了侯夫人的面子当众斥责她,又不想让叶成绍受屈,只是恨这两母子,为什么就不能和睦一些,新媳妇刚进门就闹这一出,传出去,还真是笑话。
“不喝了,摆饭吧,媳妇既是手伤了,这两天就不要来请安,在屋里好生歇着。”侯爷算是想熄事宁人了,和稀泥。
素颜也知道要见好就收,笑着拉了文娴的手道:“不是还有几个长辈没引见的么?妹妹快帮帮我,别哪天在府里头遇到了,不知道是亲戚,失了礼就不好了。”
文娴自是巴不得不要闹了,笑嘻嘻的拉了素颜往四叔祖母走去,四叔祖母是个孤寡老人,膝下只有个女儿远嫁了,因没有儿子,就由族里养着,但宁伯侯小时侯得过一场病,那病来势汹汹,又风传说有传染,府里上下都不敢近身,老侯夫人又怀有身孕,不能照顾他,后来,病得厉害了,差一点就要送走,任其自生自灭,那时就是四叔祖母天天服侍着他,并强将他留在府里,最后,竟是让侯爷逃过了一劫,后来,侯爷感念四叔祖的恩情,便接到自己府里当母亲一样供养着。
方才按说素颜应该先给四叔祖见礼才对,但侯夫人却先指了二婶子给她认,再是三婶子,按亲疏来说,这倒也算不得错,毕竟四叔母是隔了房的,但按长幼来说,就是不对了,素颜面对四叔祖母时,脸上就带了丝愧意,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那四叔祖母其实也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并不老,慈眉善目的,见素颜过来行礼,大大方方的受了,亲自扶了她起来道:“真是好孩子,以后可要多劝着点绍哥儿,别让他胡来了,你们小两口过得好,侯爷和夫人才是最乐意的。”说着,自手上脱下一个玉手镯往素颜手上戴。
倒底是府里的长辈,说的话就是不一样,也暗点了侯夫人一下,做长辈的,应该是看到儿女幸福喜乐才是最高兴的事,何必为了些锁事斤斤计较。
侯爷听了也道:“四婶子说得是,侄儿最高兴的就是看着府里上下和睦,儿女们争气,您是家里的老人,人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您以后,可要多教着点孩子们。”
四叔祖母笑着应了,侯夫人却是偷偷的扯了扯嘴皮子,瞪了还在地上的晚玉一眼。
晚玉起了身,却是对叶成绍一躬身,行了一礼道:“爷,奴婢可是端过茶了。”
叶成绍听得恼火,这丫头但子还真大,竟然根本较上劲了,他下巴一扬,“如何?”
“请爷给夫人道歉!”晚玉不紧不慢地说道。
叶成绍气得脸一白,一伸手就去捉那晚玉的手腕,他是想将她手上的烫的泡给众人看,谁知那晚玉身子一软,竟是就势往叶成绍怀里一倒,那神情,倒像是叶成绍在当众调戏她似的。
叶成绍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身上像沾了瘟疫一样,一下子就弹开,将那晚玉扔在了地上。
晚玉俏眼含泪,盈睫欲低,侯夫人气得指着叶成绍的手就在抖:“反了,反了,当着我的面就调戏子的丫头,你平日在外头眠煞费苦花宿柳也就罢了,竟然连着我的人也沾手,你媳妇还在场呢,你这是打我的脸,不也打了她的脸么?”
素颜将整个事情看在睛里,她不露声音的看向侯爷,听说侯爷是以军功上位的,因着曾经对今上有着从龙之功,所以很是得了今上的宠信,一个能统领千军万马的人,难道加个家也整治不好?
侯爷却也正好看过来,幽深的眸子与叶成绍的很是相似,眼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
素颜心中一凛,侯爷那神情竟像是在试探她,是看她符不符合做叶家宗妇吗?
“相公!”素颜声音清脆,却是带着丝哀怨,眼睛竟是含着泪水向叶成绍走去。
叶成绍心一紧,他不怕侯夫人如何,再闹他都是浑着过,但让素颜误会了那就惨了,他小心地回头看着素颜,漆黑眸子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急切,像是想解释,又不知都从何说起。
“相公,妾身知道你是为了妾身好,可是你真的误会了,妾身的手是早上在屋里时不小心烫了的,二婶子和三婶子只顾着心疼我,没听妾身解释呢,晚玉的手,你就不用看了,只不过一杯茶,断不会烫出什么伤来。”素颜走近叶成绍,抬了眼专注地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泛着柔柔的,略带隐忍的光。
叶成绍心中酸酸的,素颜是为了他而委曲求全呢,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既是娶了她,就要她活得自在瓷意,蓝家的那些破事不能再让她在叶家受了。
“娘子,你莫怕,有我呢,这贼人想栽赃,就她这样子,爷没眼睛看,谁想调戏她来着,哼,今儿不给她点颜色,她以后不会拿你当正经主子瞧。”叶成绍拿了帕子,当着一众家人的面就去给素颜试泪,对晚玉却是不依不饶,看样子,他也想在今天为素颜立威。
“妾身自是相信相公的,不过,晚玉姑娘方才怕是崴了脚,才不小心摔了,相公及时扶住她就好了,却又怕妾身见了误会,又松了手,害得晚玉姑娘又摔了。”素颜对着叶成绍展颜一笑,藏在广袖下的手暗中捏了叶成绍的腰一把。眨巴着眼睛说道。
叶成绍见素颜笑了,长吁一口气,又被她捏了一下,明白她是想熄事,便顺着她的意思点了头,却是狠狠地瞪了晚玉一眼。
素颜笑着弯腰去扶晚玉,手中暗藏一根银针,暗劲一施,在晚玉刺向晚玉的腰间,晚玉感觉身子一麻,半边骨头都僵了,竟是站不起来,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素颜。
素颜笑嫣如花,很温柔地,很认真的去扶晚玉,晚玉眼里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心知自己是着了大少奶奶的道了,但她如今说出去,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娇娇弱弱的大少奶奶竟会用针扎人吧。
屋里的人看到的,便是素颜不计前嫌,以大少奶奶之尊去扶侯夫人的丫头,而侯夫人的丫头却装死不肯起来,还在哭闹。
侯夫人看晚玉神情很痛苦,觉得奇怪,冲口说道:“晚玉,你是不是伤着筋骨了。”言下之意,叶成绍闪的那一下,伤了晚玉。
可是谁都看到,叶成绍只是自己闪开,并没有推、碰晚玉,晚玉赖着不起来,着实可恶,这深宅大院里头,削尖了头想往爷们床上爬的丫头们多了去了,谁没看到过几起?
三婶子最是个爱闹的,一见之下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哟,晚玉这丫头不会是连碰都不能碰吧,可真真是娇贵呢,也莫说,大嫂身边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一些,心性品质都比别人屋里都哟呢。”
是骂侯夫人身边的丫头想往上爬吧,侯夫人气得直拿眼瞪她,三婶子也不气,帮着素颜去扶晚玉,这可就是两个主子来扶了,你再不起来,那就太拿张作乔了。
晚玉急得满头大汗,身上并不痛,却是麻僵麻僵的,半边动不了,可她又着实没受伤,就是起不来,真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素颜又柔声劝道:“晚玉,若是爷方才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我替爷道歉,爷就那脾气,你不要与他计较啊,快起来服侍夫人,帮着摆饭去吧。”
声音温和体贴,屋里的人,就是侯夫人的亲身女儿文娴也觉得看不过意了,过来对晚玉道:“我嫂嫂对你可真不错了,你这丫头,里子面子都有了,怎地还不起来?”
那边侯爷终于不耐了,大声对侯夫人道:“你调教出的好人,还不着人拉出去卖了?这等不知天高地厚,心性不纯,上杆子想往上爬的人,留着作什么,没得污了侯府的名声。”
侯夫人也气这晚玉作得太过,不会顺坡下驴,但晚玉向来对她忠心耿耿,身边的人多,但真能做得如晚玉一般如此忠心的,那却是少之又少了,叫她如何舍得?可是侯爷发了话,就舍又如何?
晚玉一听侯爷的话,眼泪喷脖而出,幽怨地看向侯夫人,侯夫人心中又气又急,只得看向素颜,素颜见了忙松了晚玉,走到侯爷身边福了一礼道:“父亲,晚玉是母亲身边得力的,尽心尽力服侍了母亲多年,今儿也是糊涂了初犯,若是卖了,怕是连条小命也难保住,不如从轻些,只打二十板子,让她得个教训,她下次定然是不敢了的。”
侯爷听了抬了眼,意味深长的着素颜,看得素颜心里直发毛,也不知道先前自己那一下被侯爷看出来没,她手上有个特制的镯子,是这回出门子时做的,里面就藏着很短的银针,她本是用在自卫上的,没想到,第一次开张,倒是用在害人上头了。
不过,她实在是气这晚香,先前拿茶烫她就罢了,竟还当着自己的面想肖想叶成绍,虽然她早就知道叶成绍有不少小妾,但那是她来之前有的,如今她既然来了,就由不得那些莺莺燕燕的随便往自己那院子里挤,她的男人,就算自己不喜欢,那也得由她说了算,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
这种事情,必须杀一警百,以绝后患。
“晚玉,还不叩谢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若不为你求情,老爷我今天就将你打发了出去。”侯爷等素颜头上都冒出细汗之后,才大声说道。
晚玉听得不卖她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但还要被打二十板子,且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是知道的,大少奶奶一定在她身上动了手脚,不然也不会起不来了。
她怨恨的看着素颜,趴在地上给素颜磕了个头,素颜忙跑过去扶住她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以后只要好生孝敬母亲,就是对我最大的谢礼了。”
侯夫人听得嘴角扯了扯,脸上露出一丝干笑,她早上可是一点便宜也没占着,方才还差一点损兵折将,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虽无贤名,但毕竟占着侯夫人的名头,掌管着全府,总不能让全府都认为她是个糊涂闹事的,她是有脾气,但火暴子脾气也只能适时的发一发,不能做得太过的。
“儿媳果然是个贤达之人,来,早上起来早,咱们都去用点饭吧。”
素颜听了忙亲亲热热地扶着侯夫人的,一起往饭厅里走。
叶成绍在一旁仔细地狠瞧了素颜两眼,见她眼角眉稍都是笑意,并无半点恚怒之色,这才放了心,却是走到四叔祖母面前,扶了四叔祖母往饭厅里去。
四叔祖母笑咪咪地看着叶成绍,小声地在他耳边道:“绍哥儿,你这媳妇可不简单啊。”
叶成绍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难得谦虚道:“叔祖母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怎么不喜欢,只是叔祖母老了,一个人寂寞得很,没事的时候,让你媳妇来陪陪叔祖母。”四叔祖母笑着拍了拍叶成绍的手,笑呵呵的说道。
三夫人和二夫人面上淡淡的,她们来就是看戏的,本以为会演得很厉害,结果有一方服了软,戏没看头,只好也去用饭了。
今天整个屋里的人,就只有叶文静没出声,一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只是眼里偶尔露出一丝不屑来,尤其是二夫人一再的说让她向素颜学习女红时,她是家中的老大,下头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年纪都小,二夫人很想她能嫁个好人家,二老爷身居四品,又是宁伯侯府的嫡亲,按说,给她找个好一点的人家不是难事,但她个性古怪,又加之眼界很高,不是公卿之家不要,家里太复杂的要,年纪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光读书的,没阳刚之气,行伍上的,又嫌人家粗蛮,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竟是拖到了十六岁了还没说定人家。
如今看素颜只十六岁就嫁了,没来由的就有些不服气,看素颜也不顺眼,这是一种莫明其妙的讨厌,只有等她嫁了,才可能消除,素颜刚来,哪里清楚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拿她当小姑子一样的待。
但好几次对着文静笑,文静都是将头一偏,给她个侧脸,她也就罢了心,懒得理她。
素颜的正经姑子文娴不仅长得漂亮,人也聪明乖巧,对素颜倒是亲热得很,她眼睛厉害,看出了叶成绍像是很在乎素颜,对素颜的话也很能听得进去,难得有个有难驯服她那个像野马一样的大哥,又难得能不与自己的亲娘杠上,自己的娘亲自己清楚,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前想过,娶回的嫂子,要么就是懦弱无能的,在侯夫人面前唯唯诺诺,什么都听侯夫人的,没有了自己的个性,那样的,她不喜欢,交着没意思。
要么就是个厉害的,与娘亲对着干,那又会吵得家宅不宁,如今难得的,大嫂似乎很聪明,即不吃亏,又能劝得服母亲和大哥,两不相斗,家庭和睦,而且,一看也是个知情识趣的,昨儿晚上看大嫂偷吃东西,那神情,可爱又好笑,这样的大嫂,她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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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上午太忙,没有回家更文,各们亲爱的宝贝们,多多原谅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