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眼前这个地方之前,舞马曾经是个爱好历史,却被迫选择了理工科的大学生,直到地球成了尸怪乐园的那一天……
到现在,舞马还清楚记得尸怪侵入校园的那天晚上,他正在B座教学楼302自习室第三排的位置上翻看高等数学教材(同济第六版)。
书页停留在第38页,他解答的是第七题(当x→2时,y=x^2→4,问δ等于多少时,使当│x-2│<δ时,│y-4│<0.01)。
舞马心仪的女孩儿韩薇就坐在右前方,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舞马在这道题上停留了五分钟的时间,其中四分钟用来注视韩薇的背影。
正当舞马低下脑袋,打算在纸上写下解字的时候,教室的灯突然灭了,紧接着从走廊里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舞马脑子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看看走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是他终于有机会接近韩微了。
在其他同学走进楼层过道看热闹的时候,舞马背起书包,摸黑来到韩薇身边。
几个同学打开了手机上的夜光手电筒,教室亮了起来。
韩薇注意到了舞马,眼睛瞄了过来,正要说话,一个浑身青皮、散着恶臭的怪物冲进了教室里。靠近门口的女同学被怪物咬了一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身体开始发青、扭曲、变形。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僵尸……是僵尸!”
教室陷入混乱,尖叫声,桌椅倒地声响起。舞马早在混乱开始前就抓住韩薇的手,冲进了走廊里。韩薇说:“你...”……“我叫舞马,和你同届。”
“我认识你,”韩薇笑了笑,“你还挺有名的。”
舞马拉着韩薇跑到楼梯里,逆着惊恐的人流往上走。韩薇问他为什么,舞马说:“看见那个女生没,僵尸的感染性很强,下面的人肯定都被感染了。”他一路拉着韩薇跑到楼顶天台门前,从门框上取下钥匙。进了天台,他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韩薇惊讶于舞马的熟练。舞马说:“我常上来背单词。”
两个人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到处都是青皮僵尸,刚从教学楼跑出去的同学又惊恐的往回跑,僵尸冲上去在人群背后一顿乱咬,更多人变成了僵尸……
韩薇脸色苍白,“完蛋了,谁也逃不掉了。”
“可以等军队救援,等事态稳定一些,他们会来的。”
“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饿死了。”
舞马打开书包,像小叮当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堆饼干,面包,方便面,几瓶矿泉水,还有三包卫生纸(够用了)。
就这样,舞马和B大公认的校花韩薇在B座教学楼天台上共度了七天七夜。
在等待救援的日子里,两个人心里充满了绝望,又夹杂着活一天算一天的微渺希望,彼此需要,彼此靠近。
楼底下青皮僵尸游荡着、咆哮着。楼顶上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等到军队的直升机发着呼呼啸声飞到天台上空,扔下来救援梯子的时候,舞马已经完成了对韩薇身上每一个角落深入全面探索。华国南方充足的降雨让两个人不至于因此脱水。顶层的阁楼又给了两个人挡风遮雨的地方,避免了着凉感冒的风险。总之,短时间里不必为生存忧虑。
世界进入尸怪纪元。
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从很小时候就失去双亲、独立生活的舞马展现出了远比旁人更强的适应能力。
在度过了短暂的接受救济的日子之后,他联合一些冒险者,深入遍布尸怪的旷野之中,凭借敏锐的嗅觉和灵活的舌头,收集稀有的生物材料,兑换强化身体的编号药水,锻炼出了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过硬的战斗本领。
后来,他牵头成立了一个名为【舞!舞!舞!】的冒险者联盟,拥有了大批的追随者。
他带领着联盟的战斗队,将一个三线城市的所有尸怪驱逐出去,建立了一个完全属于【舞!舞!舞!】冒险者联盟的城市。
联盟的规模越来越大,冒险者数量也越来越多。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某一天,舞马上厕所拉稀的时候,从自家马桶里面钻出一头变异的九头尸怪,一口咬断了他的喉咙。天知道这头尸怪为什么没咬在舞马的屁股蛋上。
舞马记忆中最后的一幕,就是韩薇的脑袋从卫生间窗户上探了过来,带着不忍的眼神望了过来。紧跟着厕所里凭空冒出无数的尸怪,朝他涌了上来,在尸怪剧烈地撕咬之中,一道白芒闪过,舞马失去了意识,最后一刻,只听见从马桶盖里传来一个嘶哑而充满恶意的声音:“谁让你给联盟起这种尬到要死的破名字!”
……
醒来之后,舞马完全搞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落在田参军和高郎将手中的,又是怎样成了祭品朝不保夕的。
田德平则完全没有让舞马安逸思考的打算。他严格贯彻着必须让祭品保持极端痛苦的理念,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在舞马身上割一刀长长的伤口。他们的刀子背面特意做了倒刺,割完一刀,还要用倒刺扎进舞马的皮肤里,末了又将鲜血用白布吸干带走。
随着舞马的意识越来越清醒,这种刀割产生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好几次,舞马觉得自己真的要死过去了。可疼痛稍稍过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如果这样的折磨继续下去,也许根本等不到下一次献祭,舞马就会死掉。
“我必须活下来。”
舞马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以免无穷无尽地折磨消磨了他的求生意志,让他真的在某一次极度痛苦中永远睡着了。
因为自己是没法动弹的,舞马把全部的求生希望都放在了散着黄芒的【大唐妖怪图鉴】上。直觉告诉他,【图鉴】肯定能帮得上自己——倒也不是完全肯定,舞马记得自己看过一本小说,一个穿越者降临到冰天雪地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穿越附送的抽奖系统上,结果抽了个冰枪术,最后还是冻死了,系统倒给别人捡了便宜。但愿这种事情不会砸到舞马头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图鉴】四周涌起了一团灰雾。舞马发现自己可以用意念驭使灰雾,索性就驭着灰雾往图鉴里钻。钻进【图鉴】之后,舞马有了两个收获:
【第一个】,他发现图鉴里有一张画卷。画卷分为三行,有数个空格。在头一个空格上,有一道淡淡的灰色虚影。似熊非熊,似猿非猿。舞马驭着灰雾把虚影摸了好几遍,没有效果。
【第二个】,他发现自己可以驭着灰雾离开自己的身体。这感觉有点类似灵魂出窍。进一步的,他发现【图鉴】原来是漂浮在自己脑袋里的。而自己呢,则被关在了一间密室之中,身体置于一座纹路复杂、血迹斑斑的祭台上。
舞马驭着灰雾,观察自己。可以肯定的是,穿越是穿越了,但他的肉躯还是原来的。脸还是原来那一张:眉毛笔直似剑;眼眶轮廓俊朗,睫毛又密又长;鼻梁高耸,唇线清晰。正是这张面孔,情理之中地迷倒了韩薇。
即便是在末世脏兮兮求生的日子里,也经常有人告诉舞马,在他的这张脸上很难挑出瑕疵。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尸怪和灾难都是不分美丑的。田德平也不会因为舞马长得好看,就换一个祭品。甚至,都不会稍稍减轻一点他的痛苦。
接着往下看,他几乎赤光着身躯,只用一小块白布遮住了下面。他的身体经过了末世的考验,经过与尸怪的战斗,练就的魁梧结实。
当然,比起穿越之前,这副身体多少瘦削了一些,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血迹斑斑的。一阵阵痛感不停涌了上来。
舞马四下张望一番,又发现在自己祭台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祭台。上面空空荡荡,擦拭的一尘不染,与这边脏兮兮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也猜不出另一个祭台是干什么用的。
他驭着灰雾把密室转了一圈,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够唤醒自己的躯体。心想这样下去完全没有作用,他的时间经不起半点浪费,倒不如去密室外面瞧一瞧,看看有什么机会。
当下,驭着灰雾朝密室门口游去。
灰雾越拉越长,渐渐成了一条【灰蛇】的模样。
靠近门板的时候,板上亮起一道藤条模样的图案,当间射出一道血光,端正击中了【灰蛇】。
“痛!”舞马叫了一声,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但还是顶着剧痛,从门缝一钻而出。
出了房门,便看见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灰色盘领襦袍的兵士。
回头再看自己被关着的屋子,并不是很大,但灰瓦勾檐,严整舒展,颇为讲究。
转过头,南面是一处颇为宽敞的院落,两侧立了青石高墙,足有丈许,挡天又挡光,让整座院子阴森森的。
院落再往南是一个高大气派的建筑,顶上飞瓦倾斜而下,朱墙威立,气魄宏开,有点隋唐时代建筑那股大气魄、大手笔。
舞马前后观瞧一番,暗自想道:院子里就两个守卫,把他们搞定,逃出生天就大有可能。便琢磨——意识既然能够脱离肉躯,那么以法驭人、摄人心魄这些只在仙侠小说里才有的术法,是否真实存在呢。
他抱着希望,驭着灰蛇从一个兵士脑袋里钻了进去,在他的身体各处要穴游走一圈,没有用。倒是发现,自己钻在兵士脑子里说话的时候,对方可以听见一点朦胧的声音。但这个对他眼下求生,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失望之下,舞马转而又琢磨,先前听高君雅和田德平话里的意思,献祭还得认真准备一番。不妨先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最好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也好见招拆招。
拿定主意,便驭着灰蛇,向南面的屋子而去,很快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无形之力自后方密室而来,拉扯着灰蛇,让他浑身撕裂的痛。
只是舞马素来是个执拗性子,只要是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干到底。此刻又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更不肯退后半步。
他顶住身后拉扯之力,愤愤往前行去,越往前走,拉扯之力越为强劲,以至蛇身上下紧绷绷的。舞马心想,如果这是某本网络小说里的剧情,那么自己有八成的可能性是主角。否则,蛇神就该绷断了,卒掉。
再往南行了一些,穿过廊道、卧室,便看见一面大墙屏风。方到屏风之后,隐隐听见人语声。
绕过屏风,是一间光亮宽敞的正厅,家具座椅墙画盆栽什么的摆布更加精心,反正是一派大官儿府上的气派。
正厅里面,有三个男子坐在雕花木椅上。
舞马驭着灰蛇凝神一望,远处的景象便清晰可见——
坐在正中间的男子面朝南,背靠屏风,背对舞马,看不见长相,身着红袍,头戴通天冠,身材宽胖。此人官职品级应该最高。
宽胖男子左手边,也是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看面相约莫三四十岁,满面愁容的。
至于右手边的男子,身着绿袍只能看见侧脸,鹰钩鼻,凹陷眼睛,眼睛溜溜的转,身上冒着呼呼的邪气。这位官职应当是最小的。
舞马仔细观瞧一番,心中暗道:这三人能在正厅里面堂而皇之议事,身份肯定尊贵,其中两位,一定就是高君雅和田德平。
至于另一位,不用多想,肯定是历史上祈雨大会的另一个主谋——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
大厅里面坐的这三个人,无疑便是此刻晋阳城最不合群的三位忠臣。大业十三年的五月,整个晋阳上上下下都在想着怎么造反,什么时候造反,举国英豪都在造反,为什么李渊还不造反。
只有这三位忠心耿耿,整日都在研究怎么杀死李渊。
舞马很快判断出,正厅里中间这位官最大,一定是王威。
他现今任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按隋朝官制品级来算,应该是从七品上。
隋朝官员六品以下,只能穿红绿二色的袍子。王威穿红,问题不大。
至于剩下两位,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华夏古代,从战国往后逐渐形成了以右为尊的惯例,偏偏到了隋唐恢复周礼,改成了左为尊右为下。
那便清楚了,左边这个官大一些,肯定是太原副留守、武牙郎将高君雅。
右边这位官小,眼冒邪气的,就是司兵参军田德平。
“太原郡三大平逆忠臣便算集齐了,”舞马心道:“这回总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