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仓宁城到玉剑山庄方向,中间要经过一座名为草屋山的大山,而草屋山另外一侧的山脚下便是葡萄镇。
经过草屋山之时,天色已近傍晚。
桃夭夭掀开车帘,目光在那座熟悉的山头上驻足了好一阵子。
算算时间,祖父的忌日也才过去不久。
发生这么多事,她竟然都忘了回去祭拜。
桃夭夭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刚刚放下车帘回头,她的目光就跟洛云锡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桃夭夭将心事压下,对着洛云锡笑了笑:“你不是睡了吗?这么快就醒了?”
“山路崎岖,睡得不舒服。”洛云锡刚睡醒的嗓子带了些暗哑,他坐直了身子,腿上盖的一条毯子滑落在了桃夭夭脚边。
“这是官道,不是山路,很平稳的!”桃夭夭好笑地开口,“你若是这么说,祁风压力会很大的!”
帘外赶车的祁风抖了抖身子:“……”
洛云锡弯腰捡起地上的毯子,顺势披在了桃夭夭的肩上:“山上不同山下,夜里寒凉,回头让洛冰给你添件衣裳。”
桃夭夭看了一眼正逐渐下缓坡的马车,疑惑地开了口:“天黑之前就能到山脚下的乌棚镇了,乌棚镇还算繁华,客栈里都有炭盆的。”
“谁说咱们要去乌棚镇了?”洛云锡神秘地一笑,随即张开胳膊将桃夭夭揽在怀里。
“祁风,吩咐下去,洛冰和隐卫留下,车队按原计划前进,在玉剑山庄山脚下会合。”
“知道了王上!”祁风缓了缓马车速度,挥手招呼过来一名随车侍卫。
他低声对那名侍卫耳语了几句,那侍卫点了点头,飞快地策马而去。
“不去乌棚镇,那要去哪里?”桃夭夭更疑惑了,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草屋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还没等她问出口,洛云锡就已经说了出来。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话语中有些自责:
“山的那边是葡萄镇,我陪你回去看看,顺便……去祭拜一下陶老爷子,毕竟……当初若不是因为我,陶府也不会……”
桃夭夭伸出手去,轻轻捂住了洛云锡的嘴巴。
她对着洛云锡摇了摇头:“这不怨你,就算我不救你回去,薛相的人也早晚会找到陶府。”
洛云锡握住桃夭夭的玉手,顺势在她手心中烙下一吻,然后霸道地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中:“你不怪我就好……”
桃夭夭扯了扯嘴角:“不怪你,祖父也不会怪你……”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抬起头来:“……洛云锡……”
“嗯?”
“说起薛相,我忽然想起来了,金阳殿里关着的薛楚玉,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洛云锡低下头来淡笑着开口:“原来娘子知道她被关在金阳殿啊?”
桃夭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伸手在洛云锡腰上掐了一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装什么装!我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家伙钥匙藏得如此隐蔽,害她好几次下手都没能成功,!
她原本还打算用那个下下策救洛云锡的,不过现在看来,那个方法似乎也用不到了。
只要洛云锡能平安度过这三个月,薛楚玉的死活就没什么关系了。
洛云锡低低地笑了两声:“是你自己不肯明说的,要是你早说要去见她,我不就亲自带你去看了?”
他抬手揉了揉桃夭夭的脑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提她了,你若是不喜欢她,回头我让人送她上路就是了!”
“不行!你不能杀她!”桃夭夭顿时紧张起来,她拍掉洛云锡的大手:“至少……这三个月内要让她活着!”
“哦?”洛云锡正色看着桃夭夭,想从桃夭夭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还以为这丫头千方百计盗取钥匙是要杀了薛楚玉报仇,可是现在看来,却又似乎不是……
是什么呢?
“你哦什么哦!我要你保证,这三个月内,不能让她死!”
桃夭夭的语气郑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就算你对九渊,对薛嵩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将薛楚玉交出去,留她一命,我还有用的!”
洛云锡若有所思地看着桃夭夭半晌,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保证!”
既然她不肯明说,他就去玉剑山庄问问沈玉枫就是了。
桃夭夭松了一口气,满意地在洛云锡怀里坐直了身子。
“草屋山的山路不好走,马车走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桃夭夭的声音里带着迫不及待的欣喜。
洛云锡“嗯”了一声:“半山腰有座茅屋,夜里我们就歇在那里,明日天一亮就翻山,日出之前还能赶到地方。”
桃夭夭笑着依偎在了洛云锡怀里:“好是好,就是委屈你这一国之君了,还得让你住茅屋。”
“……淘气!”
……
天黑时分,桃夭夭和洛云锡一行人到了半山腰的一处茅草屋旁边。
祁风去安置马匹和收拾房子,洛冰则忙着生火做饭,而桃夭夭和洛云锡二人的手拉着手赏起了月。
茅草屋中条件简陋,就算洛冰铺了好几床马车上的被褥,床铺依旧有些单薄。
桃夭夭对此却毫不在意,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甚至根本用不到枕头,洛云锡的胳膊就是她用过的最好用的枕头。
这一晚洛云锡一直紧紧地抱着她,除了临睡之前的那个深吻,他什么也没有做。
而桃夭夭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山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还有身侧那人清浅的呼吸声,成了她最好的催眠曲。
天色微亮的时候,二人草草吃过早饭上了山。
上山之前,洛云锡将祁风和洛冰留在了原地,带了干粮和水囊,还有祭祀用的一些物品。
看到包袱里那些纸钱和蜡烛,桃夭夭心头又是一软。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要不要比试一下?胜的那人有彩头。”洛云锡见桃夭夭的情绪有些低沉,便笑着开了口。
“好啊!”桃夭夭笑着点了点头,正好她要试一试全盛时期的自己跟洛云锡究竟谁更厉害!
进山之后的桃夭夭兴致大起,二人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你追我赶地掠过树梢,空气中留下阵阵笑声。
半个时辰之后,桃夭夭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洛云锡随后而至,却仅仅只是气息微乱。
“累了吧,来,喝点水。”他拧开水囊的盖子,将水囊递给了桃夭夭。
桃夭夭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水,然后抬起头瞪了洛云锡一眼。
洛云锡这是什么变态体质?
她都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那家伙却依旧气定神闲,始终不慌不忙地跟在自己身后。
洛云锡笑着给桃夭夭整了整衣裳,又轻轻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不气了,反正是你赢了。”
他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个油纸包来:“给,你赢的彩头。”
“谁稀罕你让着!”桃夭夭嗔怒道。
她不客气地夺过洛云锡手里的油纸包,又一把将水囊塞回洛云锡手里。
油纸包里是精心包裹着的各类果脯,酸酸甜甜的,吃一颗,能甜到心里。
“呶,赏你的!”她对着洛云锡狡黠一笑,将一颗看起来有些酸话梅塞到了洛云锡口中,然后转身就跑。
不是不喜欢吃酸吗?
酸死你!
然而,幸灾乐祸的她刚跑了两步,就被一只大手拦腰给捉了回来。
还没等转过身来,她的唇就被洛云锡的堵住了。
下一刻,一颗混合着梅香的湿润润的话梅便到了她的口中。
“……又淘气!”洛云锡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眼神一瞬间便暗了下来。
桃夭夭紧张地迅速朝周围看了一眼,然后狠狠的往后退了一步:“别……有隐卫!”
“嗯,他们看不到。”洛云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撒谎,他们又不是瞎子!”桃夭夭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放心,看到的都会成为瞎子的。”洛云锡轻飘飘地开口。
不远处那些看得津津有味的隐卫身子一抖,默默地转过了头。
这是哪儿?
他们是谁?
他们怎么瞎了?
什么也看不到了!
“好了,不闹了。”桃夭夭伸手从洛云锡手里接过那个装着祭祀用品的小包袱,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一片枫树林走去。
枫树林的尽头埋着的是她最亲爱的祖父,还有疼她爱她的陶青爹爹。
……
站在墓前,桃夭夭顿住了脚步。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是你吗?”她回过头看着洛云锡。
洛云锡摇摇头:“我只来过一次,还是很久之前去葡萄镇找你的时候。”
“可是这些纸钱,是刚刚烧过不久的。”桃夭夭在墓碑前跪了下来,将包袱里的供品摆上。
“陶老太爷的忌日才过去不久,许是村子里的乡邻。”
洛云锡也在桃夭夭身边跪了下来,又用火石点燃了蜡烛。
桃夭夭扭过头来,眼底是闪烁着的晶莹。
既有伤心,又有感动。
“……洛云锡,你不用……”
他不用跪的。
他是一国之君,跪天跪地跪祖宗,现在却为了她而曲了膝。
“你是我的妻子,你说我用不用?”
洛云锡没有理会桃夭夭,他就着烛火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对着坟头拜了三下,然后将香火插在了土里。
桃夭夭吸了吸鼻子:“祖父,我是夭夭,我回来看您来了!”
她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抹去眼泪之后,她又拉了拉洛云锡的袖子。
“祖父,这是洛云锡,是我当初救回家冲喜的书生哥哥,您见过的……”
“祖父,他很好,很厉害,现在已经是玄幽的王上了,连咱们葡萄镇现在也是属于玄幽了,再也不会再有天晟人过来打劫了……”
“……祖父,我过得很好,您不用挂念我……”
桃夭夭低着头轻声说着话,眼泪砸在地上的泥土中,砸疼了洛云锡的心。
他伸手将桃夭夭搀扶了起来,抬手抹去了桃夭夭脸上的泪珠:“……听话,别难过了,他们在天之灵会心疼的。”
桃夭夭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地被洛云锡拉扯着离开。
洛云锡揽着她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又用水囊里的水浸湿了帕子递给她:“闭上眼睛,抬起头来,我给你敷一敷眼睛。”
桃夭夭听话地将头倚在了洛云锡肩膀上,然后抬头闭上了眼睛。
洛云锡将帕子展开,小心地贴在了桃夭夭眼上:“都肿得像桃子了,回头被人看到,再说是我欺负你。”
“说也说不亏你,你就是喜欢欺负人,尤其是……”桃夭夭扯了扯嘴角,脸上飞过两朵可疑的红霞。
帕子冰冰凉凉的,让她酸涩微热的眼睛瞬间舒服了下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猛地坐直了身子,然后一把扯下帕子。
“我知道是谁来过了,一定是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