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锡抬头看了一眼屏风,犹豫片刻之后,他走了进去,将粥碗轻轻地放在了卧房的桌子上,然后伸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陶夭夭蒙着头缩在被子当中,却也将洛云锡和老板娘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板娘说她还没醒,她也就只能装睡了,这蒙头睡觉还得装作睡着的样子,滋味儿还真是不好受!
透过被子,陶夭夭侧耳听了听房内的动静,这洛云锡也是,怎么还坐在这儿不走了?
既然自己已经漏了馅儿,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子了,为何就不知道男女有别呢?
陶夭夭皱着眉头在被子底下左思右想,还没想出头绪,冷不防却被一声轻咳下了个半死。
“既然醒了,还不赶紧起来?”是洛云锡的声音。
许是因为隔了一层被子的缘故,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陶夭夭拽着被子的手使劲一抖,纠结半天之后,她颤巍巍地掀开了被子。
先是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了洛云锡一眼,见洛云锡神色如常,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她便稍稍放了心,将整张脸露了出来。
“世子,您好啊!”陶夭夭心虚地陪着笑,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你叫我什么?”洛云锡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抬头看了陶夭夭一眼,微微板起了脸,却在看到陶夭夭那一头散在肩上的柔顺青丝的时候,眼神微闪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应该是……上官大哥?或者是……亦安哥哥?”陶夭夭赶紧赔不是。
看着洛云锡紧抿的嘴唇,她张了张口,犹豫片刻之后,她横了横心。
“我跟你道歉,我不该欺骗你,不该欺骗陈管家,可是,我也是无奈之举啊,您要是生气,就……就打我一顿好了。”
说完,她将被子裹得又紧了些,这被子很厚,若真是挨打,这样裹紧一些能卸掉不少力道呢。
“粥已经凉了,先将粥喝了,你的帐,待会再算。”看到陶夭夭小心翼翼的样子,洛云锡皱眉冷哼,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动手打她打多了?
可是反思了半天,都没反思出什么结果来。
“行行行,那个……您看,男女有别哈,您能不能出去一下,我好穿衣服。”陶夭夭小心嘀咕道。
“怎么?现在知道男女有别了?”洛云锡冷笑了一声,根本没有动身出去的打算。
“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内你若是再不喝,我就端出去倒了。”洛云锡板着脸坐在椅子上,根本没给陶夭夭留任何思考的时间:“一……二……”
“停停停!我喝!我喝还不行吗!”陶夭夭气呼呼地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三两步到了桌子旁边,一把端起粥碗将里面的红枣粥喝了个干净。
红枣粥并不像洛云锡说的已经凉了,相反,还有些微烫。
微烫的粥入了口,她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小腹那里的不适瞬间好了许多。
“陶——季——!”洛云锡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夭夭被吓了一跳。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开口:“世……不是,大哥,我已经喝了粥了,你看,干干净净的……啊!——”
话没说完,她忽然觉得身子腾空而起,洛云锡竟然将她头朝下扛了起来。
刚喝进去的那碗粥都要从胃里倒出来了。
“大哥,你压我胃了!粥都要倒出来了,疼疼疼!”陶夭夭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尖叫,下一秒,她便被洛云锡狠狠地丢在了床上。
“下一次,若是再被我发现你不穿鞋子到处乱跑,我就将你丢到黑风山里喂狼!”洛云锡黑着脸低吼。
“额……我……”陶夭夭低头看了一样自己那一双玉脚,忽然微微一笑,起了捉弄洛云锡的意思。
“世子,人家都说女儿家的脚是不能让男子看的,我的却被你看了个干净,还有我这身子,你抱也抱了,扛也扛了,你可一定得对我负责啊!”
声音娇嗔,媚眼如丝,声音里还带着些小女儿家的妩媚。
洛云锡的满腔无名怒火“呼”地一下就被浇灭了,耳后甚至还闪过一丝可疑的粉红。
他黑着脸看了陶夭夭一眼,床榻上的陶夭夭正歪着脑袋对他笑得灿烂,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狡黠。
洛云锡立时便明白过来,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很是精彩。
他堂堂玄幽王世子,军中人称“活阎王”的洛云锡,竟然被这个丫头调戏了!
可恨的是,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还当了真……
洛云锡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想要将陶夭夭就地正法的打算。
他铁青着脸转身离开,离去之时还狠狠地一把带上了房门:“我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给我出来!若是迟了,后果自负!”
陶夭夭被房门传来的“咣当”声吓了一跳,她一边起身穿衣裳,一边小声嘀咕。
“不想负责就不负责呗,又没谁逼你!没见过这么小气的!”
她穿好衣服坐在了妆台前,伸手拿起木梳梳起了头发。
看着镜子当中那个垂眸浅笑的娇俏女子,陶夭夭猛然惊觉自己竟然这么久不曾梳过女子发髻了,整日里挽个书童的小髻,真是白白浪费了她这一头光滑油亮的青丝了。
陶夭夭循着记忆中的发髻样子,抓着头发的上半部分拧了一个四不像的发髻在头顶,看了看又觉得老气了些,便从耳后扯出来两绺头发搭在肩上。
再看一眼似乎还不太满意,便又从头顶弄了些碎头发下来,然后摸出窗台上那把绣筐里的剪刀对着妆镜咔嚓咔嚓地剪了几下。
看着额前薄薄一层的空气刘海,她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所谓的手艺不够,颜值来凑。
在葡萄镇的时候,她身边没有贴身丫头,自己又笨得不会梳头,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轩哥哥给她弄头发。
当然,轩哥哥不在的时候,她也总是拧成四不像,镇子上的人见到顶着一个鸡窝头的她,总会叹口气感慨几声。
柳氏自然是不乐意的,因为祖父总是埋怨她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柳氏便常常遣了她院子中的丫头来给自己梳头更衣,却总是被自己连吓带闹地给弄哭。
所以这时候想来,柳氏那个恶母的名声里,其实也有她的功劳,想到柳氏那张隐忍憋屈恨不得想杀了自己的脸,陶夭夭就觉得想笑。
原来在葡萄镇的那些年里,她并没有受过苦,虽然身边的人不是至亲,可是却是她过得无忧无虑最快乐的几年……
陶夭夭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一口气,恍然间惊觉距离洛云锡说的半刻钟似乎没多长时间了,便匆匆忙忙地开门跑了出去。
房门外是一个小院子,小到站在房外都能听到前街上传来的小贩的吆喝声。
天阴了下来,似乎要下雨,陶夭夭想起了洛云锡说的晌午之前赶到黑风山山脚,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院门走去。
刚出了院门,她就听到了一阵说话声,是从左手边的传过来的。
定睛看了一眼,她看到了坐在葡萄架下的洛云锡,旁边坐着的是许记粥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二人,正低头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陶夭夭上前看了一眼,遥遥看到他们似乎在捡着一些杂粮,倒是没有看到祁玉的影子。
“是陶姑娘吗?赶紧过来。”几人已经发现了她,老板娘乐呵呵的大嗓门传了过来,陶夭夭笑了笑,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跑了过去。
“老板好,大姐好,还有……哥。”陶夭夭乖巧地对着几人打着招呼,然后低眉浅笑地站在了洛云锡身边。
虽然未施粉黛,头上也没有任何首饰,可是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灵动,看到陶夭夭的这身打扮,洛云锡微愣了片刻,随即低下了头。
倒是一旁的老板娘忽然“哎呀”了一声,她拍了拍额头:“你看我这记性,怎么忘了给姑娘准备首饰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给陶姑娘好好梳个头。”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伸手拉住了陶夭夭。
陶夭夭回头看了一眼洛云锡,没能从他脸上看出来任何指示,便慌忙摆着手笑道:“不用了姐,我平日里穿男装穿惯了,不习惯戴首饰。”
这话倒是真的,她觉得首饰是累赘,不利于上墙爬树,更不利于奔跑打架。
“哪有姑娘家不喜欢首饰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这种寻常百姓家的首饰,这样吧,一会儿没有客人了,姐带你去西街的首饰铺子去转转,那老板虽然眼神不太好,可是打出来的首饰却是一等一的精致,保证没有重样的。”
老板娘依旧在滔滔不绝,陶夭夭却觉得脸都快笑僵了。
“不用了姐,我真的不习惯。”陶夭夭低头扯了扯裙摆,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迈不开步,一不小心步子大了,就会“吧唧”一些跟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姑娘这身段,这模样,自然值得最好的,走,姐先给你去梳个头。”老板娘再次邀请,陶夭夭却迈着几个小碎步逃回了洛云锡身边。
她从洛云锡身后深处一个脑袋来笑道:“姐,你一直嚷嚷着要给我梳头,莫不是嫌我这手艺太笨了?没办法啊,我也就这点本事了,丑点就丑点吧。”
“不丑不丑,好看着呢,你没见上官大兄弟的眼睛都快移不开了吗!”老板娘哈哈大笑了两声。
“上官大兄弟……”陶夭夭忍着笑,好奇抬头看了洛云锡一眼,却见洛云锡刚好不自然地扭过了头。
“姐,我估计他那是气的!”陶夭夭对着老板娘吐了吐舌头,换来洛云锡一个警告的眼神。
看看,露馅了吧。
她就说嘛,洛云锡可是有断袖之嫌的,宫宴上那么多千姿百媚的女子他都不屑一顾,还能对自己另眼相看不成?
“姑娘,你在家里,也是养尊处优的吧?”老板娘抿着嘴笑道。
陶夭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髻:“姐,你就直说我这头发梳得丑不就行了?”
“丑是不丑,只是配不上姑娘这副水灵灵的模样。”
老板娘一边笑,一边伸手扯过陶夭夭的袖子将她按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既然你叫我一声姐了,姐就给你拾掇拾掇,保证待会让上官兄弟眼前一亮。”
陶夭夭“呵呵”了两声,觉得自己应该配合着娇羞地笑两声,可是她的俏脸抽搐了半天,都没能找到感觉做出一个娇羞之态,最后只得作罢。
“我给你的披风呢?为何不穿上?”陶夭夭的脸抽搐得有些酸疼,刚刚伸手捏了捏,就听见了洛云锡的声音。
洛云锡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最后认定她脸上的抽搐是冻的。
“哦,在房间里挂着呢。”陶夭夭身子坐得笔直,无奈却不能回头,只得伸手指了指她刚才过来的方向。
洛云锡没有说话,抬步朝着房间走去。
“看看,上官兄弟多知道心疼人!”老板娘站在陶夭夭的身后,以双手十指代替梳子,动作娴熟地在陶夭夭的三千青丝中穿梭,一边还不忘调侃一旁低头捡豆子的老板。
“你也多学着点儿,当年你赶着驴车去我家提亲的时候,可比现在知道心疼人多了。”老板娘虽然在埋怨,声音里却是带着笑意的。
相比于老板娘的爽朗健谈,老板显得有些木讷老实,他低低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陶姑娘,你喜欢飞仙髻还是随云髻?要不就梳个惊鹄髻?”老板娘的手指微微停在了陶夭夭的头顶,等着陶夭夭的最后决定。
“姐,你随便给我拧一个能出门见人的就行了,越简单越好!”陶夭夭不禁好笑,“你梳得太精致,我晚上睡觉可是都不舍得压坏的。”
“那你在家里的时候,家里的丫头都给你梳什么?”老板娘又问。
“家里哪里有丫头帮我梳头啊?”陶夭夭笑了,“我笨手笨脚不会弄,都是我哥帮我,梳得也都是一些简单的式样。”
她口中的哥,指的自然是陶轩,葡萄镇的那些年里,确实是陶轩为她操心那些琐事。
陶夭夭的话将老板娘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忍不住“啧啧”地称赞:“我就说上官兄弟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竟然还会亲手给姑娘馆发,姑娘,你可一定得好好珍惜!”
“额……”陶夭夭扶额干笑了两声,知道老板娘是将她口中的“哥哥”当成了洛云锡了。
陶夭夭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洛云锡给女子挽发?
她想想就瘆得慌!
“姐,你想多了,我说的不是上官大哥,是……”陶夭夭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住了口,因为她忽然间看到了冷着一张脸的洛云锡,手肘上搭着那件黑色的狐裘大氅,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陶夭夭缩了缩脖子,一边心虚,一边使劲在心里头暗骂自己的心虚。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何竟会有了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衣服穿上,待会跟我出来。”洛云锡沉着脸,将手中的狐裘大氅一把丢在了陶夭夭腿上,陶夭夭慌忙伸手一把抱住,还不待开口说话,她身后的老板娘就笑了。
“上官兄弟,别急,我这就弄好了,待会啊,你带着陶姑娘去我刚才说的西街的首饰铺子里转转,给她买几套首饰,这么玲珑剔透的人儿,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对了,那个首饰铺子的老板是个怪人,你们去的时候,就跟他说……”
“不用了,我们出门在外,不想太过声张,免得引来追兵。”洛云锡沉声开口打断了了老板娘的话,又看了陶夭夭一眼:“待会去将衣服换了,这身衣服不适合你。”
“行啊,反正你说啥就是啥。”陶夭夭撇着嘴点头,她也觉得自己不适合这衣服,太粉嫩了不说,还得处处留神免得摔跤。
“不会啊,我看着很好看啊!”老板娘给陶夭夭编好最后一绺头发穿好,又绕到了陶夭夭的前边,满意地点了点头:“瞅瞅,怕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比不上陶姑娘这么水灵吧。”
“老板娘,你去给她找一身你的衣裳穿上,银子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洛云锡对着老板娘开口。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给的银子已经够多了,再给下去,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招待了。”
老板娘慌忙摆手,“我是说我的衣裳式样太老旧,颜色也不鲜艳,怕委屈到陶姑娘。”
“不委屈,你去带她换了吧。”洛云锡说。
“那……行吧。”老板娘有些惋惜地看了陶夭夭一眼,“姑娘请随我来吧。”
“好啊!”陶夭夭倒是无所谓,反而还劝起了老板娘:“姐,你忘了我俩是私奔出来的吗?他可能怕我打扮得太好看了太过引人注目,怕他爹再把他抓回去了!”
陶夭夭一边扯着老板娘往里走,一边挑衅地看了洛云锡一眼。
敢给她甩脸子,回头非把他名誉败坏了不可。
嫌她好看让她扮丑,那他自己一副招蜂引蝶的样子又是做什么?
“瞧瞧我这记性,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老板娘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地终于想了起来,“快跟我来吧姑娘,我带你去换衣裳。”
“好嘞!”陶夭夭跟着老板娘去了另外一间房,不多时的时间就收拾妥当走了出来。
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妇人打扮,刚才的飞仙髻也换成了堕马髻,却依旧难掩她出尘的灵动气质。
“随我过来吧。”洛云锡看了陶夭夭一眼,转身出了后院。
陶夭夭跟老板娘挥了挥手,拎着裙摆跟在了洛云锡的身后。
粥铺的后院有个小门,小门外是一条长长的狭窄巷子,一面是墙,另一面是一些临街商铺紧闭的后门,十分幽静,很适合……
额……
算账。
果然,“算账”这个词才刚刚在她心里闪过,前面的洛云锡就缓缓停住了步子。
“陶季,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洛云锡环抱着胳膊斜倚在了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陶夭夭。
个子本就娇小的陶夭夭被宽大的狐裘大氅裹着,只露出一个脑袋出来,黑色的披风衬着白色的脸,让洛云锡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总能让他想起第一次在葡萄镇见她的情景,算算日子,认识这丫头的时间也不算长,可是他们之间,竟然发生过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
“世子,亦安哥哥,您想听我说什么?我已经道过歉了啊。”陶夭夭低下头小声嘀咕道,又委屈地撇了撇嘴:
“要不是逼不得已,谁也不想女扮男装去给人家当书童啊!处处提防,处处小心,时刻准备着给自家主子挡刀,还得时不时防着被自家主子弄死,我容易吗我?”
这些日子,她已经将洛云锡的脾气揣摩个差不多了,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服软,第二是积极道歉承认错误,这第三嘛,就是女儿家的特权了,撒个娇耍个赖的谁还不会了?
“你……行!你还有一堆意见是吗?”洛云锡的俊脸沉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忽然闪过老板娘之前跟他叮嘱的那些话来。
“姑娘家的小日子见不得凉,吃不得辣,还千万不能累着,更不能气着了……”
还真是麻烦!
他冷哼了一声。
“好,女扮男装一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洛云锡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不生气!
他堂堂七尺男儿,犯不着跟一个小女子置气!
“没有了吧。”陶夭夭不太确定地想了想,她瞒着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她可得好好想想,得先捡着一件不太重要的拿出来打发洛云锡。
“你可得想仔细了……”看着陶夭夭那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洛云锡一眼就看透了陶夭夭的心思。
这个丫头,就是个撒谎精!
他倒要看看,她打算说些什么事情来打发自己。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件事情。”陶夭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世子,瞒着您藏银子算吗?”
洛云锡黑了黑脸,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句:“还有吗?”
“还有……我偷偷吃好吃的事情?”陶夭夭又说,“其实我提出试菜那次,是想先品为快。”
“还有吗?”洛云锡压低了声音,努力不让自己吼出声来,“比如说,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的本名,究竟是叫陶季,还是叫做……”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朝陶夭夭靠了过来,陶夭夭顿时感到了洛云锡身上释放出的压力。
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往后退着,后背贴在了墙上,已经退无可退。
“世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就知道,恢复女装之时,就是她陶夭夭的身份露馅之时。
“你是自己说出来,还是等我说出来之后,将你丢到黑风山上去喂狼?”洛云锡已经将陶夭夭逼到了墙角。
“既然您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陶夭夭梗着脖子小声嚷嚷,“没错,我是逼着你跟我拜了堂,可我不还救了你嘛!两两相抵,你拜个堂,捡回一条命,你还赚了呢!可是我呢,我却因为救你而家破人亡了,难道不应该是我找你算账吗!”
说到最后,陶夭夭忽然哽咽了,伸手抹起了鼻子。
洛云锡微微皱眉,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行了,别哭了!”
他生平最讨厌谁在他跟前哭哭啼啼了。
不过,既然这丫头哭了,那龙纹玉佩的事情就回头再逼问吧,反正他已经将玉佩寻了回来。
“陶府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杀人放火的,是薛相。”洛云锡沉声说道,他觉得有必要让这丫头看清薛相的真面目。
“薛相?”陶夭夭抹着眼泪的手指微微一顿,满脸愕然地抬起头来:“怎么可能?”
“我的人已经查明了,确是薛相无疑。”
洛云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当时我身边带的人也不多,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加上身上有伤,所以,便没出手相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些,或许,是他不想这丫头误会什么吧。
“怎么可能是薛相……”陶夭夭低下头喃喃自语,自己的亲爹为何要杀掉自己的养父一家?他难道不应该感谢吗?
看着有些失神的陶夭夭,洛云锡心里头憋屈着的那股子郁气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哑声开口:“要下雨了,回去吧。”
“嗯,好……”陶夭夭机械地答应了一句,刚走了两步忽然回神:“世子,您不是说要今日晌午之前赶到黑风山山脚吗?难道今天不走了?”
“不走了。”洛云锡轻咳了一声说道,像是预料到陶夭夭会问原因,他又说:“下雨之后山路不好走,我已经让祁玉先行过去探路了,等他回来再说。”
“那我们今天住哪里?要找家客栈住下吗?”陶夭夭又问。
“不住客栈了,客栈里人多眼杂……不方便。”洛云锡眼神微闪,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我已经跟许记粥铺的老板说过了,这几日就住在他家了,回头多给些银子就是了。”
这丫头还真是脑袋少根筋,明知道身子不方便竟然还惦记着住客栈。
“那……好吧,我也觉得那大姐人挺好的。”陶夭夭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笑着凑到洛云锡跟前,学着那老板娘的语调喊了一句:“上官大兄弟。”
看到洛云锡一黑到底的俊脸,她“咯咯”地笑了两声,伸手牵起了洛云锡的手。
洛云锡的手指微僵,一把从陶夭夭手里挣脱了出来:“有话又说,别拉拉扯扯的!”
“这怎么了?既然做戏,当然要做足了!”陶夭夭笑得眉眼弯弯,“咱们现在可是私奔出来浪迹天涯的,自然得表现得恩爱一些,不然的话,不就被那老板娘看出端倪来了?所以,在外人面前,你得对我好一些懂吗?”
“是吗?”看到陶夭夭眼底赤裸裸的挑衅,洛云锡扯了扯嘴角,下一秒,他忽然上前一步揽住了陶夭夭的纤腰,然后低下头去,在陶夭夭耳边悠悠然说道:
“那老板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们家里,就有一间客房,就算是祁玉回来,也只能住客栈呢。”
温热的呼吸骤然从耳边吹过,陶夭夭嘴角上挑衅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而且,我还跟老板娘说过,我们两个早就已经拜过堂了,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当然,我这也是实话实说,我当日,确实是被逼着跟你拜过堂的……”
“谁跟你是夫妻了!”陶夭夭狠狠地哆嗦了两下,一把拍开洛云锡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身子一扭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样……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陶夭夭俏脸微红,恨恨地跺了跺脚之后,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朝着巷子外跑去。
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洛云锡轻笑了一声,小狐狸,跟他斗,怕是还嫩着点儿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陶夭夭紧走了几步,见洛云锡迟迟没有跟上来,便站在了原地等他。
“西街,首饰铺。”洛云锡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店铺招牌,扔过一个简短的回答。
“怎么?您这是要给我买首饰啊?这也太破费了吧呵呵!”陶夭夭表面上推辞,心里头却乐开了花。
就算她不喜欢戴首饰,可她可以拿去换银子啊!
洛世子送人首饰,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呢!
“你想多了,我是去打听一个人。”
洛云锡淡淡地开口,陶夭夭脸上的那丝兴奋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在心里轻嗤了一声,这破地方能出什么贵重首饰,瞧这丫头没出息的样子。
他动了出门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听老板娘说了一句,那人眼神不好,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跟这趟出门有关的事。
切!不送就不送!谁稀罕!
陶夭夭黑着脸白了洛云锡一眼,在心里头暗骂了洛云锡一句。
她果然不能对一个有断袖之嫌的人抱太多希望。
天阴沉得有些可怕,集市上的人也不太多,洛云锡和陶夭夭二人肩并肩地在街上溜达着。
许是为了照顾陶夭夭,又或许是在想事情,洛云锡的步子并不大,速度也不快,刚刚好跟陶夭夭的步子一致。
“世子,您是在找老板娘说的那家首饰铺子吗?”陶夭夭开口说道,“要不,咱们找个人打听一下吧?”
在跟着洛云锡来来回回在同一条街走了两遍之后,陶夭夭终于忍不住了。
“难道这小小的柳叶镇还能有两个西街?”
洛云锡沉声开口,那个老板娘应该没有必要说谎吧。
刚才老板娘说的西街首饰铺,他们已经来回走了两趟了,整个西街的店面就没有一个首饰铺子。
“这位小哥,能不能问一下,西街是不是有一家首饰铺子?就是老板的手艺很好的那个?”
洛云锡正在心里头寻思,陶夭夭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回头看去,见她正在跟一个捏糖人的小贩打听。
那小贩看了陶夭夭一眼,笑了笑说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那刘瞎子的规矩你们可能还不懂。”
“刘瞎子?”陶夭夭跟洛云锡对视了一眼,又笑:“小哥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本地人,这不是来柳叶镇探亲嘛,听家里的姐姐提了这么一句,所以才慕名而来的,你跟我说说呗。”
陶夭夭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最上头的那个糖人,然后一把扯住了洛云锡的袖子:“相公,我想吃糖人!”
娇滴滴的声音传进洛云锡的耳朵,他身子一抖,慌忙伸手去怀里摸银子,却在刚摸到一半的时候被陶夭夭抢了去。
陶夭夭将洛云锡摸出来的银锭子装在了自己的荷包里,又从荷包里摸了几个铜版出来递给小贩,还不忘顺带着瞪了洛云锡一眼。
一个糖人而已,犯得着掏那么大颗银锭子吗?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就是太奢侈了!
那小贩见来了生意,加上陶夭夭人美嘴又甜,便收了铜板开了口。
“姑娘要找的首饰铺子,招牌上可不是写的首饰铺子。”小贩卖起了关子。
“那是什么?”陶夭夭乐了,“首饰铺子不写首饰,难不成还写问卜算卦不成?”
刚才她听这小贩提了一句“刘瞎子”,在她的印象中,瞎子好像一般都是算命的。
“姑娘真是玲珑剔透啊!这都被你猜出来了!”那小贩毫不吝啬地对陶夭夭伸了伸大拇指。
“额……这……”陶夭夭满头黑线地看了洛云锡一眼,这也能行?
那小贩似是来了兴致,又接着说道:“你们二人只管去找一个叫‘问仙阁’的铺子,烫金的大字,小字写的寻卦问卜,不过……”
说道这里,小贩稍稍停顿了片刻。
“不过怎么了?”陶夭夭疑惑地问道。
“不过啊,那刘瞎子的首饰铺子有个规矩,必须得找他算卦才能进去挑首饰。”小贩继续说道,
“但是他给人算卦也有个规矩,不是本地人的,他一般不给看,就算他心情好答应给看了,也得多出不少银子。
所以我想劝劝二位,如果真是喜欢刘瞎子的首饰,倒不如请您那亲戚直接带你们进去。”
“好大的架子啊!”陶夭夭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问:“那刘瞎子打造的首饰,很出色吗?”
她原本对首饰不感兴趣,这么一来,倒还真想过去会一会这个刘瞎子了。
“刘瞎子的手艺倒是其次,主要是他那里打造首饰的材料极其珍贵,据说好多都是珍品,能跟宫中御用的媲美呢!
咱们柳叶镇的好多大户人家都去他那里定做首饰,好拿出去送给那些有头有脸的亲戚。
而且,他那里不光有首饰,还有兵器,也都是些稀罕物件,好多江湖人都来他这里选兵器呢!”小贩滔滔不绝。
“原来是这样……”陶夭夭若有所思,还没等缕出头绪,忽然听到了身后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洛云锡已经抬步走远。
陶夭夭看了一眼洛云锡离开的方向,对那小贩慌忙又问:“多谢这位小哥给我们讲了这么多,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刘瞎子,真的是一个瞎子吗?”
小贩摇摇头:“也不算全瞎,只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神也不太好。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刘,而且,他定做的首饰日期都很长,姑娘要是在这里待不太长时间的话,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行,我知道了,多谢!”陶夭夭再次跟小贩道了谢,转身追着洛云锡而去。
“相公,等等我!”陶夭夭气喘吁吁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洛云锡便放缓了脚步。
陶夭夭拎着碍事的裙摆小跑着追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
“世子,那个刘瞎子的事,您怎么看?”
洛云锡冷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我也觉得他是故弄玄虚,但他有什么目的呢?这柳叶镇又不是什么重镇,他要真有本事,又有那么多稀罕物件,怎么不去京城呢?”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洛云锡扯了扯嘴角说道,他看了一眼正啃糖人啃得欢实的陶夭夭,又叮嘱道:“待会进去了别说错话,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夫妻。”
“知道知道,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陶夭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暗地里却撇了撇嘴,有几个新婚燕尔的小媳妇像她穿得这样丑的。
因为已经走了两趟,所以那个叫做“问仙阁”的铺子并不难找。
站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铺前,洛云锡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给你的破云针可带着了?”洛云锡问道。
陶夭夭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腰间:“带是带着呢,怎么?这里面有危险吗?”
“不知道,有备无患吧。”洛云锡正色道,“待会看我眼色行事。”
“好。”陶夭夭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跟在洛云锡的身后迈进了那道高高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