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都是大姑娘了。”项晔朗声笑,由着珉儿去看俩闺女,溺爱女儿的父亲还不忘叮嘱,“不过是贪玩喝两口酒,你别太顶真,不要吓着她们,等明日酒醒了再教训不迟。”
珉儿睨了他一眼,便往元元屋子里来,已经有嬷嬷宫女来制止公主豪饮,正一人一口喂醒酒汤喝,见了母亲都是颤颤一笑,姐妹俩依偎在一起,知道免不了要挨训。
珉儿见她们脸蛋儿红扑扑的,又是好气又是心疼,上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问道:“想吐吗,难受吗?”
不问还好,一问元元便撒娇,拉着母后坐下,枕在她膝头呜咽:“母后,脑袋疼。”
珉儿顺手搂过小女儿,嗔道:“跟着姐姐学坏,也不叫母后省心。”
项琴柔弱地笑着:“母后不生气。”
一双女儿在怀里甜甜睡去,嬷嬷们来帮着将公主抱去床上,之后纷纷来向皇后请罪,说她们没看管好公主。珉儿却道:“她们再过几年就嫁了,哪能再这么率性胡闹,只要不是太出格,不是出去闯祸,不必管得太紧,我自有分寸。自然这话不能对她们说,别叫她们有恃无恐才好。”
翌日,珉儿来看望祖母和母亲,也请她们尝一尝项沣带回来的果酒,淑贵妃的行宫靠近元州,果酒的滋味和元州很相似,白夫人感慨:“总觉得好像昨日才来,可一晃眼都一年多了。”
此时洹儿哭闹,外祖母便心疼地抱着去哄,留下珉儿和老夫人,珉儿说起昨夜俩丫头喝得酩酊大醉,今日被罚不许出门,老夫人听来直笑,说珉儿小时候也很淘气。
珉儿道:“奶奶,我以为走了个秋景宣,能太平一阵子,谁晓得紧跟着就来一个蒙格,我的女儿们怎么总是一见钟情,上天到底给她们安排了什么姻缘。元元是有缘无分,那琴儿呢?”
老夫人笑道:“当年你见着皇上,可有一见钟情。”
珉儿道:“皇上说他是一见钟情,我可不信,那晚我怕得要死,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都被他欺负着,哪里能喜欢得起来。”
老夫人道:“都说女儿随父亲,这不就结了?”
珉儿一愣,笑道:“奶奶真是的……这也能遗传?”
且说项元和妹妹被关了一天,次日宗室里有老太妃过寿,请皇后公主享宴,珉儿叮嘱女儿不许嘴馋喝酒,便让她们带着贺礼代替自己前去。王府里高朋满座,公主自然是上上宾,歌舞升平衣香鬓影,坐久了便腻歪的很。
巧的是,一向不爱热闹的项润,今日也来赴宴,只是他并非一人独自来,身边带着近来为人茶余饭后念叨的晋国七皇子蒙格。
“京城就这么点儿大,转个身就遇见了。”元元自言自语,可又是故意说给妹妹听,拉了琴儿道,“我们去园子里逛逛,这里闷得慌。”
“可是……”琴儿欲言又止,她还想多看一眼蒙格,不过这里人这么多,又是最爱嘴碎的皇亲宗室,她忍耐下了。
王府的园景比不得宫里,四处走走也无甚意趣,何况姐妹俩都心不在焉,纵然有红叶如霞也入不得眼,琴儿见有一池鲤鱼,命下人送来鱼食,但见水边佳人衣袂飘飘,五彩锦鲤雀跃翻腾。
项元四处张望,终于见到蒙格从树丛里走来,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一旁项润的身上,姐弟俩心领神会,元元悄悄离去,将妹妹身后的宫人都带走了。
项润则在来时就开门见山地对蒙格说明,他想娶自己的皇姐,就要先问问皇姐是否答应。
元元赶来,拉着弟弟闪到树丛后,担心地问:“不会有人来看见吧,回头叫她们乱嚼舌头就不好了。”
弟弟胸有成竹:“不会,表哥都安排好了。”
“沈云?沈云也掺和进来了?”
“姐姐,我现在还是个念书的孩子。”润儿摇了摇头,“想要做什么事,当然要靠别人。”
“哦……”项元道,“那你有没有对沈云说清楚,这次是你的主意,和我不相干?”
“沈云会在乎吗?”弟弟瞥了她一眼,“姐姐把天捅个窟窿,他都会默默地去补吧。”
“你!”项元被噎着,但忙捂住嘴,怕被妹妹发现,姐弟俩躲在树丛后,并没有偷看那边的光景,他们更在乎别叫闲杂人撞见。
而池塘边,撒尽了手中的鱼食,琴儿拍了拍手,转身想对姐姐说:“这池子里的鱼,比咱们太液池的大多了……”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赫然见蒙格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琴儿一瞬间就明白,这是姐姐的安排,前夜酒醉的她对姐姐说,她对城门下的那一眼念念不忘,才明白姐姐当初对秋景宣的痴恋。
“公主。”蒙格欠身,“冒昧前来,还请公主见谅。”
“七皇子有礼。”琴儿定下心,亦颔首致意。
蒙格道:“四皇子知我期盼皇上应许和亲的心意,告诫我,应当先尊重公主的意愿。所以,四殿下安排了今日的会见。”
没想到,姐姐之外还有润儿,是弟弟猜透了自己的心意,还是……现在想这些没用了,人都来了。
琴儿侧过身道:“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何况我贵为公主,还望七皇子谨言慎行。”
蒙格道:“是。”
琴儿心中一叹,便想绕开离去,可蒙格偏偏站在必经的小桥下,无论如何都要从他身边走过,琴儿无奈,唯有昂首走来,蒙格虽然让开路,也是擦身而过。
“公主。”就在项琴要走过的一瞬,蒙格又开口了。
琴儿停下脚步,问:“七皇子还有什么是?”
蒙格神情郑重:“我求皇上答应和亲,之后会带着我的妻子重返晋国,回到那里,和她一起改变晋国。而今日我借大齐的金银武器,他日必百倍奉还。”
琴儿长眉紧蹙,心中无名燃起一团火,一贯温柔的姑娘,竟怒视蒙格:“尔晋国之人,皆痴心妄想,你的兄长那样无耻,还以为七皇子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是蒙格料到的答案,可琴儿比她想象地更怒:“娶了我和我的姐姐,又或者是皇族里的郡主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我大齐的兵和武器,去实现你的理想了吗?你以为我大齐的女子,和你们晋国一样卑微低贱?七皇子,我父皇绝不会借给你一兵一卒,你还是早早回你的故土,梁国正在蚕食你们的国家,若是连国都保不住,该想改变什么?”
蒙格惊愕地看着公主,而项琴失望极了,提起裙摆走过竹桥,甚至连藏在树丛后的姐姐和弟弟都没发现,怒气冲冲地赶回席上去。
“润儿,你二姐怎么了?”元元很少见妹妹这么生气,她忙去追妹妹,派弟弟去问蒙格。
项润却好像什么都明白,走来蒙格身边,他们的个头差那么多,润儿总是要仰着头看他,他在蒙格的眼睛里看到了失落,少年清冷地笑:“我姐姐生气了?”
蒙格亦笑:“在晋国,从没有女子会有这样的气魄,在那里,最可悲的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压迫,而是女人们自己从一开始就逆来顺受。项润,我不配不上你的姐姐,我可能会死在我哥哥的刀下,我不能给她没有未来的人生。”
项润问:“倘若那日惊鸿一瞥,你见到的只是个平民女子,你是不是就会娶她?你会觉得不论如何你也是晋国皇子,总比一个平民强,是不是?”
蒙格被稳住了,项润再道:“你若连喜欢的人都无法去追求,晋国何来希望,不如在我大齐安居,我的父皇和我都会善待你。”
“你已经认定自己会继承大统?”蒙格问。
“从不怀疑。”项润傲然道,“至于你,我反而觉得你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比起将来再告诉姐姐你要回去晋国要强得多,这本是你和姐姐之间最大的阻碍,一开始就跨不过去,那谁也不必浪费时间,若是跨过去,前路就好走了。”
蒙格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从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身上活得信心和勇气,英气逼人的眼眉间终于露出笑意:“多谢。”
这一边,元元追着妹妹回到宴席上,琴儿是最懂事的姑娘,纵然心中气氛,还是能忍耐着继续留在这里,不然她突然怒气冲冲地离开,宗室里的人必定会在背后非议,虽然不是她惹出来的麻烦,可她有责任周全一切。
“琴儿,那个人……”元元没敢提名字,温柔地问,“你生气了?”
“姐姐和润儿串通一气,欺负我?”项琴轻声质问,别过脸道,“我这些天,都不想和姐姐说话,也别叫润儿来找我。”
“可是前天夜里你不是说……”项元无奈,不敢把话说下去,怕妹妹真的生气。
不安地东张西望,看到了正与人言笑的沈云,沈云转身也看到她,见元元一脸愁容,便想到项润拜托他的事,大大方方地走来,笑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琴儿忙道:“没有的事。”可是看到姐姐和云哥哥使眼色,心里一急,问,“云哥哥也知道了?”
项元连忙说:“不是我说的,是润儿,真的是润儿。”
沈云温和地笑着:“现在不方便,好琴儿,一会儿我和润儿来向你解释,但不要生你姐姐的气,其实她最先是不答应的。”
琴儿终于柔和下来,轻声道:“我怎么会生你们的气,是那个人说的话太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