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开始筹备着回燕京的几日里,完颜从彝几乎每日都会去求见叶青,但叶青却是选择了避而不见,甚至就连见上刘克师一面,对于完颜从彝而言都很难。
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倒是有一件事情给了完颜从彝一丝希望与转机。
前皇后李师儿倒是愿意见见完颜从彝,加上当年李师儿从会宁府逃亡至隆安时,完颜从彝曾经帮助过李师儿,所以此时在得知李师儿愿意见他后,完颜从彝的心头瞬间又升腾起了一丝希望,认为可能会迎来一次转机。
再次来到宋镇,也顺利的在宫女的引领下见到了李师儿,此时的李师儿,在完颜从彝的眼中,少了一丝当年身为皇后所拥有的华贵威仪,但倒是多了几分妇人的成熟妩媚与风情。
寒冷的天气下,李师儿披着白色的皮裘,站在廊亭内望着冻出厚厚冰层的湖面,白皙精致的脸颊也被冻得通红,双手拢在袖子里,时不时也会面对着湖泊轻轻跺脚取暖。
待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后,李师儿回头转身,脸上浮现一抹旧识重逢的笑容,冲着完颜从彝点点头道:“霍王辛苦了,先去前厅暖和一会儿。”
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听命于李师儿的意见,跟随着那宫女走进了温暖的前厅内,丫鬟也在第一时间为其奉上了热茶。
坐在温暖的前厅内,完颜从彝心内多少有些交集,刚刚看李师儿从容的样子,这让完颜从彝不由得开始猜测着,李师儿此番招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跟自己将要就任燕京知府一事儿有关。
渐渐陷入沉思的完颜从彝,在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时,李师儿已经走进了前厅,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宫女亲自为李师儿端来热茶,而后那一直跟随着李师儿的太监,示意厅内的其他丫鬟先出去,随即前厅内就剩下了一个宫女与太监,再者便是起身再次向李师儿行礼的完颜从彝四人。
“霍王坐下说话便是。”少了那一份雍容华贵后的李师儿,此时更显女人的柔情似水。
待完颜从彝坐下后,李师儿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说道:“你就任燕京知府一事儿,我已经知晓了,至于你兄长完颜从宪,其实留在辽阳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儿。”
“但……臣怕是无法胜任燕京府的差遣,耽误了燕王的大计。”完颜从彝选择直接了当道。
“是怕叶青用你完颜从彝借刀杀人?”李师儿挑眉问道。
完颜从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承认这确实是自己的心中所忧。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你踏过了这一关,那么将来必定是飞黄腾达?还是说……你认为金国还有复国的希望?”李师儿淡淡的问道。
完颜从彝摇头,并不向李师儿隐瞒自己对金国复国无望的看法,道:“大金国想要复国难如登天,就算是大金国如今能够出现哪怕十个八个像燕王这般的不世之材,但也没有足够让其发挥才华的土壤。朝廷亡了、权贵都被南迁,想要复国我们还能靠什么?”
“既然霍王明知复国无望,那么还担忧什么?怕背负骂名,怕金国那些被南迁至燕京的权贵在被背后戳你完颜从彝的后脊梁?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想法?”李师儿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她跟叶青闹归闹,但听了叶青的解释后,却也觉得,或许让完颜从彝任燕京知府,是一件彼此各方都能够接受的事情。
不同于李师儿也好,还是完颜从彝也罢,叶青所站的高度决定了他在对每一件事情做出决定时,往往都要比李师儿、完颜从彝考虑的要多的多。
如此也就使得他们实在无法跟上叶青的节奏,一直只能是被动的听从叶青的差遣,甚至连揣摩叶青的用意,也只能是揣摩出一大半,而不是全部来。
“皇后的意思是……。”完颜从彝微微皱眉问道。
“既然有些事情无法更改,那么何不去多想想该如何面对?”李师儿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书信,看着上面赵盼儿的亲笔,示意宫女交给完颜从彝后,说道:“宋廷都城的局势复杂,自然非是当年会宁府的官场那般可以相比,宋人善权谋世人皆知,燕王叶青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今随着金廷权贵南迁,使得燕京府的局势更是深不可测,暗流涌动。当年我大金国的权贵在燕京也是没少经营,如今被迫南迁后,那么他们当年经营的一些东西,如今可就算是派上用场了。你只看到了叶青让你去对付金廷权贵,却没有看到,这其中也包括了宋廷的一些官员。”
“难怪完颜琮、完颜玠他们要抢着去燕京府,原来他们早就在燕京留下了后手。”完颜从彝飞快的看完信说道。
“非是他们有意为之,而是无心插柳,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场。”李师儿淡淡说道:“自然,谁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刚到燕京府,就立刻开始活动了起来,开始为自己找靠山、攀交情。总之,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在燕京过的舒服一些。”
“不错。”完颜从彝认同的点点头,而后道:“但燕王显然不这么想。毕竟,宋廷迁都之后,朝廷自然是希望朝堂之上能够呈现一幅新气象。那么有些人可就不会这么想了,甚至是看到了朝廷的决心跟意图,但也不会当回事儿,依旧会用在临安的那套官场法则我行我素,那么燕王自然要……如此说来,传言他与当今圣上之间的隔阂并非是真的?”
完颜从彝确实是很聪明,李师儿稍加点拨,立刻能够联想到燕京府乃至关乎整个宋廷朝堂的局势这一点儿上,甚至是都联想到了叶青跟当今圣上赵扩之间的权利平衡上。
“燕王与圣上之间是否早已达成了默契,这件事情,只要肩膀上的脑袋还在,那么就应该能够看明白。若不然的话,迁都一事儿怎么可能这么顺利?”李师儿看着完颜从彝说道。
完颜从彝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心头突然也觉得,好像让自己就任燕京府知府一事儿,也并非是他想象的那般血腥。而是在血腥之中也有一条有利于他的仕途大道,但这条大道自己是否能够走的上去,以及是否能够走的稳当,或者是找到那正确的路口,可就是要全凭自己的真本事了。
“如此看来,也就说……当今圣上与燕王,在让朝堂呈现一幅新气象的事情上,已经达成了默契。”完颜从彝顺着心中的脉络梳理道:“宋廷权贵南迁燕京,临安官员北上燕京,眼下的机会对于朝廷而言,正是一个最佳的破旧立新的机会?”
“一个理想中的朝堂,一个理想中的世界,一个理想中的版图,这是叶青的野心,同样,也会慢慢成为当今圣上赵扩的野心。叶青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追求大一统,除了朝堂的一统,也在追求疆域的一统。草原、沙漠、雪地,大海都要纳入大宋版图。”李师儿认真的说道。
“那岂不是……?”完颜从彝有些惊愕,若叶青的野心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与改朝换代有何不同?
“但叶青愿意看着赵扩当皇帝,愿意这个天下还姓赵。而他,要做的就是马前卒的角色,为大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完之后,李师儿也是有些替叶青惋惜的长叹一口气。
完颜从彝则是有些发呆,一下子他有些无法消化今日听到的这些,当然,他绝不怀疑李师儿这番话里有水分,也相信李师儿跟他说的,都绝对是真话,也都是叶青的所思所想,毕竟,跟随叶青从会宁府出发来到辽阳后,他就渐渐察觉到了皇后李师儿跟燕王叶青之间的秘密。
不由自主的,完颜从彝想起了当初叶青攻会宁府时,自己请求叶青暂缓攻城时,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伫立在风雪交加的会宁府城门前的情形,那时候,乞石烈诸神奴就试探过他,燕王的野心与目的,绝非是眼前这么一座小小的会宁府,而是茫茫的大草原与戈壁。
“臣明白了……。”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道。
“这里哪还有皇室贵胄?完颜知府何必在我一个妇道人家面前称臣?只不过是念及当年完颜知府的救命之恩,今日是向你道声谢意而已。”李师儿的神情显得很平静,窗外一缕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李师儿的脸上,使得此刻的李师儿看起来是那么的圣洁与淡然。
“是,下官明白了。”过了好久,完颜从彝起身说道,随即心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大金国亡了,大金国的历史也将载入时间的洪流当中,如今的他孑然一身之余,也该往前看了,而不是一昧的瞻前顾后,在犹豫之中蹉跎余生。
阳光照在走出宋镇的完颜从彝的身上,金色的背景下,完颜从彝的腰杆越来越挺拔,甚至是随着心头的感慨与豪情,不顾当街行人的侧目,突然扬天大吼一声,随即哈哈大笑着继续向前。
相比起开始渐渐焕发新的生机,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安东四府来,燕京府则还是暗流涌动、局势诡异的情形。
特别是当燕京府的官场,开始有消息传出:燕王叶青不日即将凯旋而归时,一时之间这个消息如同千钧大石一般,重重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让人仿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仿佛这燕京城湛蓝的天空,一下子就变得昏暗压抑了起来。
即便是谢深甫,在得知叶青不日即将要回到燕京的消息时,也是眉头紧皱了好几日,而至于其他官员,自是不必多说,一时之间有些人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在燕京停留下去,或者是赶紧赶回临安,避一避这个近两年没有回燕京的燕王。
有人忧心忡忡,就有人心情愉悦,整个燕王府虽然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但旁人在经过这边时,总是会觉得,好像那燕王府都不由自主的又高大威严了很多,气势变得让人更加高不可攀、心生敬畏。
不同于外人对燕王府的看法,燕王府里燕王的长子叶孤城,同样是没有这种感觉。
在得知其父不日就将回燕京时,叶孤城的第一反应除了高兴以外,便是琢磨着如何能够让赵扩交到他手里的五千人,变得能够更入父王的眼一些。
一辆马车从燕王府的门口快速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并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或者是一些燕京城的官吏,燕王府的马车上街从来都是很低调,向来不会惊动行人,即便是擦肩而过时,几乎没有人能够从外表看出来,这辆马车是出自燕王府。
高大巍峨、气势宏伟宛如天庭的皇宫宫门处,一身便装、脸上还带着稚嫩气息的叶孤城轻松的跳下马车,禁军统领显然都认识这个他们的直属上司,即便是普通的禁军兵士,对叶孤城也是同样不陌生。
已经混到了朝堂武将鱼符的叶孤城,依照进宫的惯例,把自己的鱼符交给自己的属下查验,随即这才向宫里行去。
卫泾在听到其他太监的禀报,世子殿下在外求见圣上时,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圣上已经准许他进宫之后,不必通报,便可直入大殿、御书房,哪怕是寝殿,但这燕王府里的世子殿下,却是一直都按照宫里的规矩办事,从来不行驶圣上赐给他的特权。
卫泾的余光从赵扩的脸上也看到了一丝对那燕王世子的无奈,越发有燕王一些日常举止的赵扩,放下手里的毛笔,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叹着气道:“让他进来吧,朕的御书房又不是不让他随意出入。” 卫泾行礼躬身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领着叶孤城走进御书房,而后卫泾在宫女为两人奉上茶水之后,便悄悄的挥了挥手,待宫女与太监都退出御书房后,卫泾也同样小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并轻轻的把御书房沉重的门关上。
颇有大哥风范的赵扩,微笑看着叶孤城向他行礼,自己则是缓缓靠向椅背,笑着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每次来不必站在外面等候他们通秉,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宫里的路,直接过来便是……。”
“君是君、臣是臣,虽然你已经给了我象征官员身份的鱼符,但……这件事情总是让我心里没底。当然,这跟我遵守宫里的规矩没关系……。”叶孤城笑着说道。
不等他说完,赵扩就打断道:“你父王快回来了,所以你有些忐忑了,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你现在的情况吧?”
“有一些这个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五千人能不能入我父亲的法眼,更是我担心的事情。当初你把这五千人交给我统领,虽然我也很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统领这五千人,从而看看自己以后能不能在一些事情上帮上父王的一些小忙。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父王要回燕京,总觉得这五千人根本没办法入父王的法眼,根本让父王看不上。”叶孤城有些忧心道。
“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最起码这两个月来,宫里没出过乱子,这些禁军也没有人闹事。”赵扩仰头想了想,而后继续道:“况且那些每日进宫出宫的官员,也几乎都没有人对如今的禁军提出什么异议,当然,有些人除外。”说道最后,赵扩给了叶孤城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叶孤城嘿嘿笑了笑,但心里头还是有些忐忑,有些少年老成的叹口气道:“今日我来见你,就是希望看看能不能利用我父王还未回来这几日,让禁军在城外操练一番,如此一来,我也好心里有底……。”
“我看行。正好这几日我也在宫里闷得厉害,特别是燕王回京的消息传遍官场之后……算了,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怕是你也不愿意听。总之,如今因为燕王要回燕京了,一些人开始变得诚惶诚恐了,也不知道私下里背着我,或者是背着燕王做过什么亏心事儿。”
说道最后,赵扩也是无奈的叹着气,不过一想到可以借着操练禁军的借口出城转转,倒是让他立刻心情大好了起来。
而五千精兵自然不可能一次全部拉出去,还是需要分批来进行,如此一来,既不影响宫里的护卫差遣,更重要的是,可以把出去散心一天的事情,变成三五日的时间来散心。
两人一拍即合,余下来的事情自然不是赵扩亲自来办,自然是要交给叶孤城来着手准备。
当今圣上赵扩与叶孤城只想着出城散心,而李凤娘在后宫则是眉头紧皱,叶青要回来了,这虽然不至于让她感到一股如山一般的压力向她倾泻而来,但最起码还是让她有些心事重重。
叶青不在的近两年时间,虽然她与燕王府不对付,但最起码她倒也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甚至朝堂之上她也可以掌握一些话语权,譬如:她一手提拔谢深甫等人,又亲自下旨从临安招来徐谊等人,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在叶青回来之前,利用这个空当,把整个朝堂的权利划分尽可能的做到平衡,尽可能的把叶青往权利的边缘推上一推。
但如今她只差遣了谢深甫为左相,想要把韩彦嘉差遣为右相一事儿,本打算过元日之时,趁着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先跟赵扩通一通气,而后便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如此一来,当叶青回到燕京后,最起码有些事情,他就不太好插手了。
令她想不到的,自然是叶青攻伐金国的脚步竟然如此顺利,会宁府竟然连一天都没有撑下来,就被叶青兵不血刃的拿下,而如今一些原本的金国宗室贵胄,也都被他南迁至了燕京,这在李凤娘看来,就像是在跟她下旨北迁一些官员作对一般。
“这些人中,恐怕不乏一些已经对叶青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之人。虽然整个北地已经纳入我大宋版图,但在一些地方官吏的任命上,哪怕是燕京一些衙署的官吏任免上,燕王当初选择了以金治金,如今这些人都在其职。圣上不愿意动这些人,是怕让人误会他与燕王君臣不睦,但他却不知道,如此只会加深叶青在整个北地与燕京的势力。本来这两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燕王府那四位也不是吃素的,圣上还未抵达燕京,就先放了五千精兵在燕京,就像是怕人家跟她们枪什么似的,简直是太过于小家子气。”李凤娘当着韩彦嘉的面,则是毫不顾忌的说出她对燕王府的看法。
“但也必须承认,燕王当年在一些官吏任免上选择以金治金,确实对朝廷吏治各地州府有利。何况,这几年也能够看出来,即便是他们明知已非金人而是宋臣,但在自己的职责差遣上倒也是尽心尽力,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也让朝廷没办法无端更改他们的差遣……。”韩彦嘉尽力让自己站在中立的立场跟李凤娘说话。
李凤娘则是不屑的一笑,道:“是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朝廷没办法更改他们的差遣,还不都是因为这些人的背后是他叶青在撑腰?冠冕堂皇的说是让圣上随意任免北地各州府官吏,可他叶青的手……何时真正离开过燕京?人在金国征伐,但那在燕京的心思何时停下来过?”
韩彦嘉小心翼翼且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由的想起了今日一早见圣上赵扩时,谢深甫等人在与赵扩争论至最后,赵扩神情无比认真且凝重的对谢深甫等人,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自古患难与共富贵难同,难道你们也要让朕只可与燕王共患难,无法同富贵!大宋江山绵延百年,从最初立国至偏安一隅,到如今复国开疆,眼看着一个太平盛世即将到来,怎么?你们就要开始内讧,开始窝里斗,要把如今即将开始的盛世因为论功行赏而扼杀不成?!”
韩彦嘉这还是第一次见赵扩在朝堂之上,面对群臣如此震怒,而赵扩这一席话,韩彦嘉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深有感触,但他却是深有感触,甚至是才意识到,如今的圣上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皇帝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治国理念,甚至是已经有了一个英明君王应有的担当。
“眼下蒙古人可谓是民风彪悍,如今朝廷迁都燕京,虽说夏、辽早就亡了,金国也已经步其后尘。可朝廷也不得不小心蒙古人才是。若是削权燕王,会不会让蒙古人有机可趁?”韩彦嘉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同样,也是在提醒李凤娘,这个时候若是跟燕王对着干,而且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地,朝廷很难占到便宜。
所以在他看来,皇太后想要打压叶青之策,细细思来,不管是在气度上还是驭臣之策上,都不如圣上赵扩的共富贵来的让人信服,同样,如此君臣和谐,也真的能够给大宋一个鼎盛时代。
但不想,韩彦嘉的善意提醒,听在李凤娘的耳里,却是像在提醒她,叶青跟蒙古人之间的良好关系,朝廷在打压时也不得不考虑进去。
“哼,叶青跟蒙古人亲近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年来,为了伐金,粮草金银没少花费,就连那不相干的蒙古人,也被叶青无条件的送了那么多的好处,难不成真当我大宋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如今既然断了对蒙古人的赠与,那么相信,叶青到时候想要跟蒙古人沆瀣一气,蒙古人怕是也不会答应了。”李凤娘冷笑着说道。
韩彦嘉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他的本意是想提醒皇太后,要小心蒙古人,而燕王如今,恐怕才是蒙古人唯一忌惮的一位宋臣,若是朝廷跟燕王不和,那就是等同于给蒙古人的血盆大口送攻宋的机会啊。
而韩彦嘉刚想要解释时,门口的太监便高声道:“左相谢深甫谢大人求见皇太后……。”
听到谢深甫到来,韩彦嘉硬生生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憋回到了肚子里,李凤娘倒也是善解人意,知道前些日子韩彦嘉跟谢深甫当着赵扩的面,在朝堂之上闹得不愉快,两人最后竟然是争吵的面红耳赤,如今若是在自己这里见面,说不准还要她来帮他们断个官司,所以李凤娘便指了指后门。
韩彦嘉也明白李凤娘的意思,点点头后,对着李凤娘匆匆行礼,随即便在太监的引领下,从后门走出了李凤娘所在的宫殿。
身后隐隐听到中气十足的谢深甫正在向李凤娘请安、行礼,而韩彦嘉在告别了送他出来的太监后,环视着他置身于内的巍峨皇宫,一时之间心头竟然满是悲意。
他不知道,眼下这看着即将要渐渐开始的唯我独尊的大宋鼎盛时代,会不会如他想象的那般真实的展现在世人眼前,更不知道如今自己置身其中的皇宫,是否有幸能够见证那一刻的到来,还是……在短时间内就变得荒凉、落魄起来。
心头的悲戚一时难以释怀,双目有些黯然随着落寞的脚步行走于宫道上,瞬间韩彦嘉突然又是欣喜的抬起了头,因为他突然想到,当今圣上可是要誓与燕王共富贵,即便是不能共富贵,但以如今自己亲眼所见的圣上的英明,想必圣上也不会把自己与叶青之间的君臣不睦一事儿,闹得危及朝堂与社稷吧?
想到此处的他,看着那打算领着他出宫的太监,而后道:“可否请你带我去见皇后?”
太监自然是知道韩彦嘉的身份,能够如此自由出入皇宫的,如今在燕京,恐怕也就是那么三五人而已,而韩彦嘉便是其中一位。
这边韩彦嘉去见皇后韩瑛,而那边谢深甫则神情凝重,向李凤娘叙述着那日在朝堂之上,自己与韩彦嘉争吵的面红耳赤一事儿。
李凤娘无奈的叹口气,先是示意身为左相的谢深甫,在对待同僚一事儿要大度一些,不能太过于书生意气,要懂得变通等等。
谢深甫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心里计较了一番说道:“依臣来看,这朝堂之上非但讲究君臣和睦,同样,同僚和睦对于我大宋朝的江山社稷也才有利。臣这几日听到了一些传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的人还说,是皇太后刻意放出来的风声,臣当时就严厉的斥责其: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才是。”
李凤娘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杯沿上浅淡的红唇印记,平静道:“你说的传言是韩彦嘉任右相一事儿吧?”
“皇太后英明,平日在宫里足不出户,竟然也听到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谢深甫双目一亮道,刚刚还在思索,该如何开口跟皇太后说这传言,没成想,皇太后倒是先点破了。
“这不是传言,是真的,也确实是本宫的意思。本想着元日将至时,趁着上上下下一片祥和喜悦的气氛,到时候再跟圣上提及此事儿。毕竟,韩彦嘉在朝堂之上身份特殊,由他来担任右相一事儿,圣上自然不能说,所以啊,这件事儿就只能是由本宫来操持了。”
谢深甫低头咳嗽了几声,用来掩饰自己刚刚瞬间的惊愕,而后想了下后道:“皇太后,非是臣不愿意,更不是因为上次与韩大人争吵了几句才如是说。而是……臣以为圣上如此避嫌,也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着想,而皇太后若是让韩彦嘉来担任右相,恐怕到时候在有些事情上,会让圣上为难。自然,因为韩大人乃圣上岳丈一事儿,恐在朝堂之上也会招来非议。”
“哦,是吗?”李凤娘不为所动的瞟了一眼谢深甫道。
“臣是怕如此一来让皇室为难,军国大事非同小可,如今我大宋朝蒸蒸日上,韩大人同样也是才华横溢,但……难就难在这身份……。”谢深甫有些为难的说道。
“此事儿不必多说了,本宫心意已决,本宫累了,左相也下去休息吧。”李凤娘显然不愿在此事儿上做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让步,如此赶谢深甫出宫,既是头一遭,也是第一次用如此的举动来向谢深甫表明她要让韩彦嘉出任左相的决心。
当然,谢深甫绝不会知道,李凤娘之所以让韩彦嘉出任右相,就是希望能够让谢深甫与韩彦嘉在朝堂之上相互牵制,之前因为两人交情颇深,李凤娘还一时之间难以决断,但当那日两人在朝堂之上因为政见不合,而争吵的面红耳赤时,对于李凤娘而言,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谢深甫跟韩彦嘉二人不和,那么如此一来,就才能做到朝堂局势与权力的平衡,若是再加上一个即将回到燕京的叶青,那么三足鼎立之下,大宋江山与朝堂局势,岂不就在三者之间稳如磐石了?
谢深甫心思有些凝重的走出了李凤娘的宫殿,韩彦嘉同样是心事重重的走进了当今皇后韩瑛的宫殿。
听到宫女的禀奏,韩瑛整个人是喜出望外,这些年来,自她被立为大宋皇后之后,父亲韩彦嘉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因为其他别的,总之,一年到头几乎很少主动来宫中探望她,每次都是她出宫之时前往家里去看望他们。
所以此时得知韩彦嘉求见时,韩瑛不等宫女说完,就自己飞快的跑出殿外去迎候自己的父亲。
“爹……。”韩瑛脸上写满了欣喜与意外:“您怎么来了?”
一边说一边搀住了韩彦嘉的一只胳膊,几乎是拽着韩彦嘉往殿里走去。
“爹……。”韩彦嘉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跟韩瑛开口说一些朝堂之事儿。
他既想让自己的女儿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在圣上耳边吹吹枕边风,但又怕如此一来,把自己的女儿牵扯到了诡异多变的朝堂局势当中,所以当那领着准备出宫的太监,在向皇后的宫女通秉时,韩彦嘉就有些后悔今日自己的贸然举动了。
但奈何宫女已经飞快的跑进去通秉,而自己的女儿又是欣喜的亲自出来迎接他,这让韩彦嘉想要站在殿外跟韩瑛寒暄几句,而后就掉头就走的想法彻底落空,只能是任由韩瑛拉着他进入到了宫殿里。
韩瑛显得格外兴奋,一会儿吩咐宫女赶紧沏茶,一会儿又说用刚刚送到宫里的新茶,这边让太监去准备点心,回过头就立刻吩咐其他太监去准备水果。
总之,韩彦嘉从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看见了欣喜的韩瑛因为他的到来,不断的忙活着。
“爹就是……坐一会儿就回去,好些时日没见你了,就是过来看看你,免得你娘在家里老是念叨。”韩彦嘉有些局促的说道。
韩瑛却是不管那些,只要父亲愿意进宫见自己,那就比什么事情都让她高兴,何况,这些年来,圣上赵扩对于她也是开明的很,除了朝堂之事儿不让她参与以外,其余的大事小情,在这皇宫里,韩瑛几乎能做一小半的主。
尤其是在临安时,在皇太后先行北上燕京后,整个临安皇宫后宫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韩瑛来做主拿主意。而那些时日里来,韩瑛也是不负众望,把后宫乃至整个皇宫的事宜打理的是井井有条,且都让赵扩是极为的满意与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