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即将成为首辅的事现在其实不宜宣扬。即便王家屏在内阁公开说了那些话之后,哪怕实学派不泄露,心学派的二位辅臣多半也会泄露出去。但是,至少高务实自己这边不能做出一副“老子理所当然继任首辅”的模样,而是必须保持低调。
因此在刘馨惊诧过后,面对妻妾们的欢腾,高务实认真地交代她们不能对此有任何表示,然后又对今日侍候在侧的家丁侍女们都做了交代。
之后,高务实才道:“此事甚出我意料之外,且一旦真由我接任首辅,对日作战的事就显然无法由我亲往。另外,今日还有其他大事发生我说的不是皇嫡子降生一事,而是布日哈图寇边甘肃。
这件事影响极坏,皇上对于察哈尔部死而不僵异常震怒,已经明确向我表示必须解决这一问题倘若我接任首辅,此事必是当前要务。”说着便简单的将布日哈图寇边甘肃但情况描述了一下。
黄止汀眉头大皱,道:“按老爷所言,至少在今后这一两年里,朝廷这边可就是东西两头都要开战了,而此时恰逢我们南疆也要西进阿拉干,甚至可能要和莫卧儿帝国开战,妾身觉得颇为不安。”
不安是肯定的,高务实完全能够理解。古代王朝的物资调度、兵力动员等能力远不能与后世相比,后世很多大国强国都要尽量避免两线作战,何况当下的大明?
至于黄止汀把南疆即将爆发的战争也放进来一起说,倒不是因为大明和南疆之间有实控关系,而是南疆即便军政都不归大明直属,但双方之间的经济联系其实很紧密。
尤其是,高务实以往一直有一个习惯,就是他往往会让南疆配合大明这边的行动,给予大明经济方面的支持。
举个最近的例子,援朝之战中明军的粮草就有两个来源,一是从大明国内调拨运抵,一是由南疆直接运抵。前者不必多说,后者其实相当于南疆直接卖粮给大明朝廷,但是要负责送货上门送到大明指定的卸货地朝鲜。
不是没有人想弹劾高务实以权谋私,但高务实干这种事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有一套成熟的办法来应对,完全可以堵住任何人的口,这办法就是后世人非常熟悉的公开招标。
朝廷以户部、兵部的名义举行招标会,明确提出招标要求。比如每个月要实送多少粮食到朝鲜实送,即朝廷不管你漂没多少,我只在码头点数;这些粮食可能被要求送往哪些地区;这些粮食的质量要达到什么标准;时间延误最长不超过多久的期限;如果超过期限或者运量不足如何赔付等等等等,各种要求一共近二十条。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你是豪门大户、世家勋贵,甚至皇亲国戚,统统都允许参加招标,唯一的前提要求是必须提供高额保证金:五十万两白银。
这个保证金额度可谓高得离谱,其实很大程度上让刷掉了很多人,毕竟这保证金可不是白交的,一旦任务完成得不好,是有详细条款确定要扣除多少保证金作为补偿的最高可以全扣。
当然,高务实为了避免被说仗势财势欺人,也允许各家联合承接这一招标任务。但谁家又有京华的优势呢?
他京华有南疆逐年提高产量的巨大粮仓,有并无作战任务在身的南洋舰队可以送货,有根本不在意五十万两保证金的雄厚财力,这谁敢跟他打价格战啊?那怕不是要倾家荡产为朝廷做贡献。
言归正传,正因为援朝之战时有南疆作为经济、后勤方面的后盾,所以高务实才能在朝鲜集中十几万大军,远超原历史上的明军规模,最终战绩也就比历史上好看得多。
但这次不同了,南疆自己就要开战。虽然从暂时来看,第一阶段作战任务只打算动用两个镇的兵力,理论上来说对于南疆的粮食库存消耗不至于太大,但谁知道接下来莫卧儿帝国会是什么反应?
万一这巅峰时期的莫卧儿帝国根本不能容忍自己被挑衅,二话不说就来了个全面开战,调集二三十万大军东征呢?那南疆肯定不能托大到就拿两个镇不到一万五千人去应对,势必也要调集大军应对,南洋舰队也必须行动起来。
如此一来,支援大明这一块可就不好办了。
另外这里更麻烦的是,高务实一旦做了首辅,那即便朝廷两线作战压力再大,他也是第一责任人。而且以高务实历来的风格看,他也肯定不会推卸这一责任。
让黄止汀更不安的是,如果南疆这场仗是她自己指挥,那还好办一点。毕竟她坐镇南疆多年,对于阿拉干、莫卧儿乃至葡萄牙等方面的实力都很了解,一定会找出一个尽量不给高务实增加压力的办法。
然而这一次不同,高务实刚刚决定让高渊去负责这件事。高渊毕竟才十三岁啊!之前大家觉得可以让他去,那是因为南疆方面毕竟有众多“老臣”可以辅左他,算是有兜底的自信,认为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不可能搞到不可收拾。
可是现在回头一看,南疆这会儿可不是只需要兜底就行,而是最好能用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解决阿拉干问题。余下的,就是准备等待高务实这边随时可能提出的帮助要求多年来黄止汀一直是这样做的。
黄止汀一时之间甚至很想推翻高务实刚才的决定,让高渊这次先别去南疆负责阿拉干作战事宜了。她觉得不如等朝廷这边东西两场仗打完,南疆可以不必操心别处之后再说,反正莫卧儿帝国挺大的,肯定不可能是两三年就能拿下的对象,渊儿树立威信这件事不必着急,今后机会还多着。
但转念她又想到,高务实不是不知道朝廷现在的情况。他既然知道,还敢让渊儿去南疆主持阿拉干战事,说明他认为局势可控,自己如果现在出言反对,就未免有些质疑他的意思。这样一来,黄止汀又犹豫了,迟迟未曾再开口。
刘馨与黄止汀关系很好,一下子就看出后者的顾虑,想了想道:“其实倒也不必过于担心,虽然看起来即将面临三线作战,但如果具体一些看,其实这三线未必会同时开战,甚至日本方面还有可能不必动武,也能通过其他手段达成目的。”
话虽如此,但黄止汀在日本问题上偏偏是主张有限动武的,闻言立刻摇头道:“倭寇之秉性,畏威而不怀德。若老爷平倭一仗不打,我看将来早晚有事。总要找个机会彻底打掉倭人自信,让他们从此不敢抬头正视我京华之书剑旗,那才算是真正平倭。”
刘馨与黄止汀相交多年,知道黄止汀虽然容貌清丽,但性格与容貌却历来毫不吻合,是家里几位姐妹中最大的强硬派。对于绝大多数战略方面的问题,黄止汀似乎多半都主张动武至少也是以战促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土司出身的缘故。
其实刘馨早些年也经常会觉得动武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不过后来做了京华秘书长,在高务实身边多年,反而逐渐变得更偏向于首先寻求非军事手段解决问题。
正如高务实所言:能用政治手段解决的事就不必使用军事手段,能用经济手段解决的事就不必使用政治手段。
“平倭是否需要打仗,还是要看甲斐妹妹的手段。至于倭人畏威而不怀德,这点自然是肯定的,但也未必一定要打他们关于这点,我倒觉得有两个办法可以考虑。
第一个办法,趁着他们在朝鲜大败亏输,咱们想办法再添一把火,找机会让他们看看我京华之强大,例如调集大军,在日本某处举行一场海陆大阅兵,或者大演习。
在阅兵或者演习之时,海军方面要尽量集中两洋舰队,争取以最大的规模来震慑倭人,要将数以千计的大口径舰炮来一到两轮齐射,打出山崩地裂之感。
此时需要注意的是,得提前给前来观摩军威的倭国公卿、各路大名安排一出绝佳的观景台,让他们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也不能只有海军,陆军方面也要依法炮制。我看倭人最忌大明的骑、炮二军,那么阅兵或演习之时便不妨以骑、炮为主。同样以震慑人心为目的,搞一场具装精骑的冲阵、一场炮火犁地的轰击等等等等。
不过,考虑到往倭国调动如此多的人员、装备或许在将来这一两年里可能有困难,那么我们也可以考虑第二个办法:杀鸡儆猴。
简单来说,就是在大致已经控制日本,但我们仍对其各路大名忠诚度比较存疑的情况下,向各路大名征召部分军队随征但前提是该大名或继承人必须亲往然后将之调往南疆前线,随警备军一道与莫卧儿帝国作战。
不过此时我们的目的并非刻意消耗倭人实力,而是让他们感受我军军威,所以彼时最好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带着他们打一场大胜仗。
总而言之,我认为只有让他们切实看到与我军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才能让他们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刘馨这番话说完,立刻得到高务实的赞许,他笑着道:“不错,我看这两个主意都挺好,届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择一选用。”
黄止汀想了想,也觉得不错,点头道:“听起来确实可行,不过正如老爷所言,具体要用哪个办法,还需要再等等看对了,老爷,甲斐妹妹那里有什么说法吗?”
“她目前应该还在界港等待时机。”高务实说着,微微皱眉道:“德川家康似乎在拖延时间,尚不知这厮在等什么。不过,无论他在等什么,甲斐人在日本,该看出来的总会看出来,只要实力上的绝对优势在我,便不怕家康耍什么手段。”
黄止汀沉吟了一下,说道:“妾身以为还是要和甲斐妹妹说一下,不要让德川家康拖得太久。毕竟老爷即将继任首辅,这个消息若是传到倭国,德川家康自然知道老爷不会亲自领兵去倭国了。
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厮会不会有其他想法,未避免夜长梦多,应该建议甲斐妹妹把握好时机,宜早不宜迟。”
这个建议高务实也同意,于是点头应了。反正京华去日本的商船批次颇多,传个消息倒也不怎么费事。
日本的事情到此就算暂时谈完了,而南疆的事情又已经打算交给高渊即使黄止汀心里还想找高务实谈谈怎么确保儿子能够首战得胜,但这事儿不方便当众谈,只能等私下和高务实说。
于是,话题便转移到了甘肃。
对于布日哈图这个人,作为高务实多年的对手,黄止汀、刘馨,甚至孟古哲哲都是知道他的厉害的,但她们也着实都没料到此人带着察哈尔残部跑去西域才七八年,居然就恢复了元气,又能杀回大明边境寇边了。
黄止汀很不高兴地道:“这些蒙古人真是如蝗虫一样扑杀不绝,明明都已经被逐出数千里之外,居然还不能断了他们窥视中原之心,着实该杀!”
刘馨倒有点不同意见,但她虽然敢当面反对高务实的看法,却不会以这种态度面对黄止汀,因此先附和道:“是呀,这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不是个头,得想个能够长治久安的法子来。”
然后顿了一顿,转头对高务实道:“对了,老爷,您看对于现在的察哈尔部,有没有可能把对土默特的那套法子拿来再用一次?”
高务实微微挑眉,反问道:“你说封贡?那却不行,只要察哈尔仍然是所谓的大元皇帝,这件事就没有可供执行的先决条件。”
刘馨皱眉道:“可是如果出兵甘肃,甚至打去西域,这需要花费的饷银粮草可就太多了。而且现在陆上丝绸之路早已不复往日辉煌,要想再次兴盛起来尚不知需要多久,朝廷愿意为这样的用兵花费至少千万两银子么?”
高务实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黄止汀有些忧心地问道:“还要出兵西域吗?那这场仗可就真是不好打了。不仅不好打,而且汉军又非游牧,这样千里迢迢开战,没准会弄得旷日持久,那可就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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