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报县公安局吧。幸亏我今天下午去找了严书记,要把他儿子给弄回公社,严书记连夜就去市里……”
严劲松脸色铁青,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向县里交代。
郑建国这种人,继续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他那个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刘春来看了一眼严劲松,这老家伙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还是为了帮自己抢人,去干的这事儿?
现在不适合说啥感激的话。
“对了,吴所长,这事情不会对赵天明跟范萍两口子造成啥影响吧?发生了这事情,队里流言蜚语……”刘春来有些担心那两口子。
以前虽然说是有风言风语,可没人看到。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郑建国在赵天明家里光着下半身。
八十年代的农村,本来就封建。
周围人的议论,完全可能会让人承受不住。
“那能有啥事儿?这两口子……”刘福旺一脸不以为然。
吴雪枫则是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肯定会有不小的影响……尤其是郑建国的家人……”
话没有说得太明白。
刘春来了解他的意思,郑建国家里的婆娘跟娃儿,到现在都还没出面。
即使他们恨郑建国干出这事儿,可当郑建国真的有生命威胁,那也会为了自己家人的利益,不会考虑善良与否。
“他们可以回去了?”刘春来没有再提这事儿。
事情既然都交代了,自然没有问题了。
“明天把你摩托车借给派出所,一早去县公安局汇报,他们会来人把郑建国押走。另外,赵天明两口子也需要配合调查……”严劲松开口了。
在这事情上,刘福旺也没反对。
换成之前,肯定要不满的。
“郑建国早就该处理了,你这样一直留着,现在你们大队修路的事情我看你怎么进行下去。”严劲松已有所指。
刘福旺不停地抽烟。
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情,为了儿子不受影响,哪里至于到这样的程度?
虽然知道儿子是无辜的,可他没法冒任何险。
“严书记,放心吧,到时候即使真的没法修通,我们还有望山公社的那条路呢。”刘春来无所谓地说道。
严劲松一时无语。
“大队长,不是我们不愿意交地,是郑建国逼着我们不准交地……在整个一队,我们家的地,是最分散的……”回去的路上,赵天明就急忙向刘春来解释。
“你们两口子愿意去山城不?我们在山城那边有办事处,需要做饭跟打杂的人。”刘春来见一路上范萍都低着头跟在后面,也不吭声,有些担忧。
“去山城?”赵天明顿时担忧起来,“我们在那边啥都没有……”
“你在屋头有啥?吃不饱穿不暖!”杨光明没好气地说道。
刘春来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
难到也看上了范萍?
这一路都在不断地盯范萍的反应。
可比起之前到刘春来家里的那个贺姑娘,范萍根本没法比啊。
最多,也就是**大点。
“屋头的这些东西,没人要你们的。虽然这次收地工作已经结束,你们家情况特殊……跟队里签合同,把地交给大队,你们去山城,一个人先领18块的工资吧。做得好,有奖金,那边是刘志强在负责……”
刘春来瞪了杨光明一眼。
这年头没有多少人会把人的心理创伤当回事儿。
队里穷,穷的根源就是在思想上。
仅仅只是工作机会,每家能有钱,解决物质生活条件,那并不能让整个大队脱贫。
最终,可能会造成一批新的穷人——暴发户。
物质上富裕,精神却极度空虚。
国家不是都说了,物质文明建设要抓,精神文明建设也要抓吗?
要改变思想,得从方方面面下手。
如此一个长期需要坚持的目标,才具有挑战性。
被挣钱困难了太多。
否则,几十年后的扶贫干部都扶不了大队的穷。
“天明,我想去山城,那里莫得人说我们,也莫得人笑话你……”回到家后,范萍终于开口了。
原本,她是不想活了。
可她要等着郑建国坐牢。
刘春来刚才的话,虽然不多,却也让她的心里活泛起来。
“以前被人指指点点,当着面骂,你给他们当孙子,装傻,就为了活下去……现在,咱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如果你嫌弃我脏……”范萍虽然老实,却不傻。
这么多年浑浑噩噩地过来,熬着,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你这是说的啥话!”赵天明急了,“都是我窝囊,才让你受欺负……现在刘大队长给咱们做主……”
说到后面,说不下去了。
他不嫌弃自己婆娘吗?
他不敢嫌弃。
整个大队三百多号光棍,比他年龄大的不少。
要不然,早就闹腾起来了。
“睡吧……”
两口子都没吃饭,可这会儿谁也没心思。
“怎么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把赵天明两口子送到家里,安抚了一会儿后,刘春来才跟杨光明几人返回。
这一折腾,已经快十二点了。
杨光明苦笑不已,“在我去之前,郑建国就把赵天明打了……”
“农村里面这种事情,太多人晓得,会让他们活不下去。平时多注意点这两口子,有啥子不对,马上让人来找我或我爹。”刘春来没有解释,只是吩咐了杨光明,“最好今晚就安排人盯着,免得出事。”
刘春来原本打算把两口子安排到公社先住着。
公社书记都是几个人挤在一起打地铺,也没地方安置。
住在派出所,也不合适。
毕竟那地方,谁都不愿意去。
“那我回去把我婆娘也喊过来……”
“你当这个大队长,屈才了。”一直跟着的张建民在跟杨光明分开后,突然用很低沉的声音开了口。
“当个市长绰绰有余。”刘春来开着玩笑说道。
张建民跟刀疤几人倒没有啥。
再次回到刘八爷家里,已经是十二点过了。
“赶紧抹一把,睡觉去。”刘九娃催着刘春来,“一会儿大队部还要破土动工呢。”
不用刘九娃催促,刘春来甚至都没打水,在灶屋外面的脸盆架上取下了自己之前抹汗用的湿帕子,胡乱把身上的汗水擦掉。
这时候的天,到了晚上甚至已经开始有了凉意。
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嗷~”
刘春来睡得正香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外面的猪叫声。
可他实在太累,估摸着是哪家卖猪给屠夫蒋建清。
白天公社当场呢。
一直到刘九娃在外面敲门,把刘春来吵醒。
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都不想睁开,头痛欲裂。
整个人心情都非常不好。
因为这时候,他又梦到自己讨婆娘了。
还是古代的场景,床边上坐着一个全身红嫁衣,盖着盖头的妹子。
新郎官刘春来正要掀开盖头,看看这婆娘乖不乖,甚至还想着这会不会又是贺黎霜那婆娘,估计那婆娘化个妆很好看……
结果,还没把盖头掀起来,就被吵醒了!
别说洞房一番,特么的连婆娘啥样子都没看到。
能不头痛么?
“春来,赶紧的,祭祖了,不然一会儿误了吉时。”
“啥吉时?”
刘春来一个激灵,该不会自己真的讨婆娘了吧?
“祭祖啊。八爷召集了所有刘家后人,你今天不是要修大队部嘛……”刘九娃在外面回答。
这才让刘春来清醒过来。
不是讨婆娘。
不由苦笑,都说饱暖思婆娘,果然不错。
现在每天生活比以前好多了,然后做梦都是讨婆娘。
“修大队部,祭啥祖?”刘春来好一阵才从房间里出来。
抬起手腕,一看时间,才两点四十。
“整个大队,咱们老刘家人占了六成多呢!大队部的风水,关系着咱们刘家的风水……”
刘九娃端着一盆水,毛巾半搭在盆沿上。
“你啥时候也成大师了?”刘春来一阵无语。
“日子跟时辰都是你定的啊。马上就寅时了。寅时上时刻祭祖,下时刻破土动工。今天动工的,全都是儿女双全的刘家后人,不准其他人家来……”刘九娃把情况给刘春来做了介绍。
刘春来气得转身就准备回去躺下继续睡。
这特么的!
非得搞封建迷信。
国家允许信仰自由,刘大队长也不能干涉。
可刘八爷他们要搞封建迷信,也不能打扰自己睡觉啊。
“春来,好了没有?”
外面响起了刘八爷的声音。
老头子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严厉。
刘春来无奈,只能就着刘九娃端着的水盆胡乱擦了一把脸,在刘九娃提醒下,把双手也胡乱擦了一把。
刚到堂屋,就看到刘家几个话事人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连他爹刘支书也在。
还有一些老头。
所有人都盯着刘春来。
刘春来发现,今天的刘家人,穿得都很整洁!
看着刘春来的所有目光中,都带着肃穆!
现场的肃穆,让刘春来浑身一个激灵,瞌睡也不打了,脑壳也不昏了。
“准备好了就走!”刘八爷没有多话。
其他人没人说啥。
他们就那样站在院子里。
把中间给刘春来让出一条通道来。
刘春来正要开口问,刘九娃却对他摇头。
只能沿着他们让出来的通道,向着门外走去。
“亮~”
在刘春来刚到门口的时候,刘大春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吼了一个字。
“嗤~”
火柴划燃的声音响起。
两点微弱的火光在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刘家女孩手中出现,旁边居然是刘载厚跟刘载德兄弟两人把火把放到了两个刘家女孩举着的火柴上点燃了火把。
让刘春来震撼的一幕很快出现。
两支火把点燃后,立了起来,随后旁边的人把火把伸到前面的火把上,点燃……
两条火龙,就这样向着远处蔓延。
把中间让出来的两米左右宽度的通道照亮,一直延伸到远方。
“八爷,这太隆重了吧?”
刘春来深呼吸了一口气。
周围只听到火把燃烧的声音以及人们呼吸声。
没有丝毫说话的声音。
“走吧。以前是我带着他们,以后,你带。”刘八爷的老脸上,满是肃穆。
宗族!
刘春来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词的分量。
心中有着无数的疑惑,可他却没法问。
肃穆的环境,让他也感受到了凝重的压力。
沿着火把照亮的通道缓步向前,刘九娃这狗腿子,跟着刘春来后面一步的位置,再后面,则是刘家两名年轻女孩跟着,刘八爷拄着拐杖,走在两名女孩后面。
一群刘家话事人统统跟在后面。
刘春来发现,从刘八爷的院子到祠堂,短短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几乎每一米都有人站着,举着火把。
他很想问问,难道火把的煤油不要钱么?
在这样肃穆的场合,他不敢问,怕挨打。
举着火把的人,越往祠堂,越年轻。
大多数人刘春来都看着面熟,很多叫不出来名字。
刘家上千号人,在学校读书,后来一直在县城待了七年,刘春来能认识几个?
刘家祠堂,远比刘八爷的宅子更气派。
仅仅是外面的门厅,就给人一种厚重的历史感。
三层飞檐下,挂着“刘氏祠堂”四个颜色已经黯淡的鎏金大字。
四扇大门紧闭着。
大门外是屋檐,有着四根成年人腰杆粗的柱子,每根柱子下面,都有着一只石龟,脑袋朝着前面。
两头高度快两米的石狮子蹲坐着门前,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
刘春来深呼吸了一口气,踏上了三级台阶,推开了大门。
火把也跟着在祠堂里面亮了起来。
这里面,全部都是年轻的孩子。
男孩、女孩都有。
都没成年。
他们努力举着火把,向着刘春来看来。
眼神中,有迷茫、好奇、不解、兴奋……
各种情绪,都能看到。
却没有人说话。
来之前,大人就叮嘱过。
这里面,住着他们的老祖宗。
这里面,有他们的未来。
落叶要归根,在外漂泊的人要寻根……
刘春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进了门厅后,则是一个地面铺着青石的院子,有着起码四五百平米的地坝。
两侧则是房间。
正中间供奉祖宗牌位的大门上面,“祖德流芳”四个同样褪色的鎏金大字苍劲有力。
在正屋的屋檐下,已经摆好了香案。
这贡品,让刘春来看得就开始流口水了。
今天要吃一顿好的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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