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太说大多数人从一个半月开始就有反应了,轻者茶饭不思食不下咽,严重的就跟施妗眉似的,天天上吐下泻,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不是病,这是人体的正常反应,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问清楚孕妇这时候愿意吃什么,尽量多准备一点,哪怕不是这个季节的,也要想办法托人找点大棚里面的弄过来。
郑长荣见过施妗眉吐得最狠的时候有多狼狈,所以他对自己媳妇的妊娠反应特别上心,可他媳妇一直不吐不呕酸水,搞得他也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发作,更不知道给她准备点什么吃的才好。
而这几天各大军区全都是严阵以待,帝国主义野心勃勃,想趁着全国人民最哀痛的时候挑起争端,所以他一点都不怀疑,最近肯定会有大行动。
他担心自己过几天要出任务没空照顾媳妇,便提前托人带了酸梅,荔枝,还有一大箱子桂圆,山竹等等,怕岛上太热存不住,他还特地找到了主岛那边的一个食品加工厂,好说歹说,贴上一笔保鲜费,才把那些水果托放在了冷库外面的小冰柜里,温度调成零度,不至于结冰,但足以保鲜。
今天在医院的荔枝,就是他特地从冰库搬回来的,在太阳下晒了好久等彻底去了寒气才敢给他媳妇吃。
只是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茶饭不思,反倒是食欲大增,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郑长荣倒是不心疼钱,他只是不知道他媳妇这到底是妊娠反应推后了还是干脆不来了。
可别在他出任务的时候发作啊,他又不在身边,会心疼死的。
可是这个问题,霍恬恬自己也不知道啊。
她干脆去隔壁问了问婆婆,郑锦绣给她诊了脉,道:“快三个月了吧,这时候都没有呕吐难受,那就不会再来了。这妊娠反应啊,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不过你这种几乎没有症状的倒是少见,好在脉象正常,啥毛病都没有,你就踏踏实实的,正常饮食起居就好了。我看你唯一像个孕妇的地方就是嗜睡,不要不好意思,多睡才好呢,去吧,早点睡。”
霍恬恬放心了,郑长荣更是松了口气,回到屋里,把第一件宝宝衣赶完。
虽然用的是传统的和尚服款式,可他做了别致的处理。
因为布料子是木橘色的,所以他在袖口用了冷色系的湖水蓝绣线,在左边袖口绣了郑博龙三个字,又用了同色的绣线在右边袖口绣了小龙龙三个字。
除此之外,他还在衣服前襟绣了一只小龙,因为赶时间,所以这只龙只有他的小拇指那般大小,绣得并不细致,他打算等媳妇睡着了再起来精修一下。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小衣服也让霍恬恬赞不绝口。
她拿在手里,反反复复比划:“衣服好小啊,就这么一点点,还没你两只手加起来大。”
“刚出生的小孩,都是这么小的。”郑长荣似乎很有经验。
霍恬恬好奇:“你抱过哥哥姐姐家的?”
“对啊。”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做宝宝衣,以前他顶多是直接买两件送过去。
因为他是学裁缝的,知道什么料子舒服,什么款式更合身,所以几个哥哥姐姐都爱找他过去帮忙买宝宝衣。
霍恬恬恍然,她忽然有些遗憾:“哎,可惜咱们这里不养蚕,不然就可以搞点真丝的料子给孩子做宝宝衣了,听说真丝的穿着可舒服了,滑不留丢的,你摸过真丝吗?真的有那么好吗?”
“摸过啊。”何止是摸过,他还穿过呢。
好在他媳妇不是第一次感慨了,他早就给三哥三嫂他们去了信,拜托他们弄点过来,想必就快到了。
霍恬恬很羡慕,不过供销社里没有卖的,她就不想了。
她只是有点担心,自己是个新手,到时候不会带孩子怎么办。
结果郑长荣说道:“不就是端屎把尿洗尿布嘛,我来就是了。”
“你会?”霍恬恬很是好奇。
郑长荣其实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解释道:“我那些侄子外甥满月的时候我都去吃过喜酒,见过。”
按照他们石康老家的规矩,满月的小娃娃还要做新衣服,要穿大红的,吉利,喜庆,正好那天要办满月酒,到时候抱出来给亲戚朋友们看看,特别应景。
次数多了,郑长荣就觉得自己会了。
可是他这属于眼睛会了但是没有实战过的类型,他自嘲道:“不过我那都是纸上谈兵,等咱龙龙出生了,我实战了试试。”
“好啊,到时候要是我不会,你可以教我,要是你自己也不会,还有咱妈呢,让她一起教。”霍恬恬开开心心地把宝宝衣叠好,收进了衣柜里面。
时候不早了,她要睡觉,一个人睡两人份的觉。
快睡着的时候,她忍不住夸了一句:“咱龙龙会疼人,既然我连孕吐都没有,那估计后期也不会水肿吧,真要是那样就好了。”
“水肿了也不怕,有我呢,到时候我天天早点回来,给你泡脚,给你按摩,咱妈说这样很管用。”郑长荣拍打着迷迷糊糊的小媳妇,等她睡着了,赶紧起床,把那小龙再精益求精一下。
第二天霍恬恬起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婆婆跟往常一样,留了纸条给她。
早饭在锅里,今天给她做的山药鸽子汤,让她一定吃完,别剩下,毕竟一只鸽子拢共就那点肉,剩下再热没必要。
她打着哈欠去洗漱,打水的时候发现水缸里早就装满了水,厨房里还有一笼鸽子,衣服也都洗好晾着了,忙了这么多事情,婆婆一定起来得很早吧。
霍恬恬长这么大,什么都要自己学着做,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溺爱着,她鼻子有点酸,洗漱完把鸽子汤喝了个干干净净,里面的山药也都吃完了。
去水井边上刷碗的时候,看到施妗眉大着肚子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闹腾。
施妗眉根本管不过来了,三个孩子你追我赶,把她手里提的菜篮子都给撞翻在了地上。
霍恬恬见她弯不下腰来,便走过去帮忙把东西捡了起来。
施妗眉心里酸酸的,心说人家还没显怀呢,婆婆就把什么家务都张罗得好好的,还一大早就去赶集,把唯一的一笼肉鸽全买回来了。
她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小老太太手里提着刀,刺啦一下划开鸽子的脖子放了血,随后把鸽子丢进提前烧开的热水里,抓住鸽腿来回翻了几次面,等鸽子毛烫得差不多了,又迅速地把鸽子提在手上,也不怕烫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鸽子毛去了个干净。
之后开膛,破肚,分离内脏,去除下水,一气呵成。
再然后调转鸽子的身体,把鸽子爪子上的指甲咔咔咔几下剁了,最后手起刀落,几下把鸽子剁成小块,去厨房下锅爆炒,加水熬汤。
葱姜蒜的味道爆出来的瞬间,施妗眉躲在屋里哭了起来。
她真的好羡慕,羡慕到随时随地都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
可是她真的无能为力,是她自己选择了向生活妥协,继续过下去,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现在,她看着霍恬恬动作利索地把东西全都整理好了连篮子一起还给了她,她忽然意识到,这霍恬恬干活儿也利索得不行,明显是多年劳作练出来的。
再结合霍恬恬之前被丢在乡下的经历,她忽然觉得霍恬恬应该也是苦过来的。
她好奇道:“你手脚还挺麻利的嘛,以前没少干活儿吧?”
“是啊,洗衣做饭,劈柴烧火,插秧割稻,我都会呢,我十三岁初中毕业就跟着姥姥去生产队挣工分了,不过我们那里地不好,收成也不好,总是吃不饱,还好我表哥经常给我寄钱和粮票,不然我肯定饿死了。”霍恬恬看看时间,快九点半了,再不去诊所的话,今天只能算半个班了。她赶紧回屋去,“不说啦嫂子,我还要上班。”
“你慢点跑,家里也不差你那点钱,你可别摔着了。”施妗眉忽然不酸了。
果然是苦过来的,也许这就是老一辈常说的先苦后甜,苦尽甘来吧。
既然霍恬恬可以,那她一定也可以的,她不是好吃懒做的人,现在大宝大了,也能帮着做点事了,日子一定可以越来越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孩子回屋去准备午饭。
那边霍恬恬已经回了里屋,打开衣柜,看着挂在那里的十几条裙子,随便找了一条粉色的穿上,关门的时候,才注意到裙子下面的隔板上放着的宝宝衣似乎被动过了。
她捧起来看了看,发现小龙变得更加生动了一些,眼睛也改了个颜色,用了深棕色,再在最中心的位置用明黄色点个眼神光。
这么一看,确实比昨晚用黑色的线好看多了,黑色太深,反倒是显得眼睛有些呆板。
她好喜欢现在的配色,可高兴之余,又怀疑郑长荣是半夜偷偷爬起来赶工的。
当即在系统界面围观了一下,发出不满的抗议:“你又不好好睡觉啦。”
郑长荣正在蹲坑儿,虽然他早就习惯了小媳妇出其不意地在他脑子里讲话,但他还是有些难为情了。
嗔怪道:“媳妇儿,下次你能不能挑个不那么有味道的时间来找我?”
“有味道怎么了,我也不是仙女啊,我也要吃喝拉撒的嘛。”霍恬恬才不在意这些呢,她就是生气,气他总是喜欢趁她睡着了爬起来做事情。
郑长荣无奈:“你等会再来,我擦屁股呢,被你看着多难为情啊。”
“哦,好吧,那我不来了,不影响你工作,等中午饭你到爸妈家里来,我找你算账。”霍恬恬还是给男人留了点面子,围观擦屁股确实是不太雅观,干脆把宝宝衣放回去,锁门上班去。
临走时还把今天的巧克力送给了大宝二宝三宝,得到了孩子们香香的亲吻后,转身去了陈家。
陈慧接过巧克力,硬塞了一毛五分钱给她:“总是拿你的东西多不好意思,你收着吧,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可不敢再让孩子要你的东西了。”
“好吧。”霍恬恬把钱收着了,毕竟专案组查过陈家了,干干净净的,唯一的一点点牵扯就是陈诚的亡妻跟吕家有点关系,但现在都随着人死魂灭,已经不来往了。
所以陈慧想跟她搞好关系,她就收着。
正好想起自己要挣点外快,便回到屋里关上门,找系统买了一整盒巧克力,装在帆布包里,打算带去诊所,零卖了看看。
不过这年头并不允许个体买卖,所以她想了个折,打算以诊所的名义进货,进货后零售,利润归诊所,进货的钱归她。
这么一来,起码对外说起来,就是诊所在以集体的名义做小买卖。
但她又怕年终的时候公社算账那里交代不过去,便虚构了一个“梦或真”的商贸公司,其实用的是自己的两个姓加上了郑长荣的姓,娶了个谐音。
寓意梦想或许会成真,听着像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商贸公司就行了。
郑锦绣看她这么胆大妄为,实在是哭笑不得,干脆提议道:“要不你再找几个人入伙,正经申请个商贸公司吧,不过还是得以集体的名义。不然到时候真的有人想查账的话,对不上的。”
霍恬恬一听居然这么麻烦,想想还是算了:“我再等等吧。”
反正很快就要改革开放了,与其现在东拉西扯地蹭集体的名义,还赚不到什么大钱,不如等改革开放之后自己单干吧。
郑锦绣点点头:“要不你自己吃?我见过外国人吃这个,听说特别顶饿。”
“妈你尝尝?”霍恬恬拿了一个出来,郑锦绣倒是没拒绝,吃了一块之后赞不绝口,“可惜了,要是可以个体买卖的话,这东西绝对可以卖得很好。”
“那不急,我先好好准备考大学。”霍恬恬决定了,剩下的全都自己吃掉吧,正好最近饿得快,每天一块就好。
这时有患者过来抓药,她便把巧克力放在了柜台后面的抽屉里,干活去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她狠狠训了郑长荣一顿,问他一天天的不睡觉是不是故意想让她担心他。
郑长荣矢口否认:“怎么会呢,我想要你关心我,用得着拐弯抹角吗?我不会直接说?”
“那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霍恬恬直接掀开了他的袖子,露出了他胳膊上的伤口,“看来你是不需要我关心了,哼!”
“小伤,捯饬装备的时候擦伤的,没多大点事儿。”郑长荣真没觉得这都算个事儿。
可是他媳妇不乐意了,眼泪汪汪的说他是故意的,不睡觉是故意的,受伤了不说也是故意的,他就想让她着急,他是坏蛋。
说着还把筷子放下了,躲屋里去,不吃了。
郑长荣赶紧去哄,张娟忍不住偷着笑:“妈,你看他们俩多逗,明明是秀恩爱呢,还故意吵个架,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哈哈哈。”
“这叫夫妻间的小情趣,也不知道是谁,玄英杀兔子的时候碰到了手,才冒了一点点血珠子就哭得昏天黑地的,还差点去医院把人家外科主任都惊动了。结果就破了米粒大的口子,连缝合都不需要。”霍齐家无情地揭开了儿媳妇的痛处,臊得张娟脸上一红,借口添饭跑开了。
霍齐家心情好得很,给霍润家碗里添了几筷子菜,自顾自说道:“大哥你看,年轻人多好啊,连矫情都是一种乐趣,不像咱们,都是老头老太太了,再矫情就不合适了。”
霍润家最近很少发病了,他吃着碗里的菜,难得地发表了一句看法:“挺好的。”
也不知道说的是年轻人这样挺好的,还是说老年人这样也挺好的。
总之,大哥肯开口说话了,都挺好的。
里面屋里,霍恬恬还在闹别扭,郑长荣见这回是真的哄不好了,赶紧用上了糖衣炮弹,他跑出门去,到院子里头把他带来的一个纸箱子抱了进来:“媳妇,你看我给你弄了什么好东西。”
霍恬恬红着眼睛坐起来,理了理两人拉扯间弄乱的头发,还是不高兴:“什么好东西我都不想看。”
“真的?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南方搞不到茜草,遗憾啊,遗憾到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跟我长吁短叹。”郑长荣把里面的一包茜草根取了出来,“喏,我拜托三哥弄来的,还有,你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