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抬头望去,正对上季飞绍那双冷厉的凤眼。
他眼睛狭长,面无表情盯着你看时,只觉得薄凉,但季飞绍此刻眉眼稍弯,眼含浅淡笑意,反倒衬得眼光暗转,柔和多情。
上辈子,叶明熙便是被这双眼睛骗了。
她迅速收回眼神,低垂眼睑,步履匆匆离去,再没有多余的目光了。
季飞绍怔愣,望着她的背影,暗自思量。
进到厢房,季飞绍跪下:“陛下。”
李阕:“都查清楚了?”
季飞绍:“是,渔阳临海,如今东边口岸设了两处,每处可同时停靠三艘轮船,如想要继续开扩海路,东南方向有一矮山,移之则可解决,只是有一问题。”
这事办的漂亮,查探时间比预想的要快许多,李阕刚上位时推行经济政策,在渔阳设了贸易口岸,海路打通后带动财政解决了不少赤字问题。
只是近些年来打仗整修,哪哪都费钱,挥霍的日子过惯了,再要回到紧巴巴的日子,李阕不愿。
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早年的决议,想着能不能再在海商方面想想办法,此次渔阳之行,避暑是假,暗访是真。
他漫不经心道:“什么问题?”
季飞绍沉默片刻,道:“前任安阳侯未入祖坟,矮山之处是叶家寻得的一处风水宝地,那下……前安阳侯的墓室。”
李阕没有应声,像是由安阳侯想到了叶明熙,问他:“你方才见到叶家的二姑娘了吗?”
季飞绍一怔:“见了一面。”
“觉得她如何?”
他不明白陛下问话的用意,只思忖着回答:“看着年幼,与一般稚童无异。”
李阕神情不明地笑笑:“她与衍无的说辞一致,说明她与衍无,都没有说假话。”
他顿了顿,又看向手中的签:“衍无今日为朕算卦,说大政平和,官民和善,维持它现有的样子便可绵延百年,繁华不朽,朕所担忧的问题不会发生。”
这话一出,季飞绍细细思忖,他自然明白李阕此番不是为了避暑,开扩口岸之事在他心中占着极大的位置。
李阕老了,却不服输,他想复刻年轻时候的成功,所以此次即便有官员反对,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定。
季飞绍本以为区区安阳侯,阻挡不了他的脚步,即便挖坟挪位,也是要开展下去的。
但半道杀出的衍无大师,算的这一卦,听李阕的话音,他已决定放弃了。
于是干脆俯身道:“臣也觉得此法实为不妥,不若臣再去渔阳四周查探可开扩的地形。”
李阕沉声:“不必了,口岸之事到此为止吧,朕有其他的事交给你办。”
直到第二日李阕传唤叶鸿文,夸赞叶明熙乖巧懂事,赏了一箱子金器文玩,侯府上下心才定了下来。
叶明熙心中明白此次逢凶化吉,也有慕箴的一份,她挑了一块上好的玉料,想要送给他。
但这几日实在惊险,家中都不许她出门,没办法,她只能叫闻冬去普觉寺候着,看到怀生了交给他。
闻冬当天又拿着玉回来了,有些不开心:“慕公子不要,我说了好久他也不愿收,只让我带这封信回来给姑娘你。”
叶明熙展开,齐整的字迹写着:
勿再往来——箴。
她有些泄气,又有点伤心。
她知道在汴京的时候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当初他离京时自己也没有相送,如今分别数月,乍一相逢对她冷淡也算在理。
但是……
她又想到头两次慕箴或弯腰或半蹲在她身前,替她细细擦泪的模样,叶明熙又止不住心怀希冀地想,他也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吧。
为何几次三番告诫自己离他远点,为何来了渔阳日日郁结,要靠篆刻排解忧愁。
叶明熙本就不是个通透的人,她想不明白,若是前世,她只怕会暗自怯懦,以为他是厌烦了自己,默默神伤远离。
但重来一回,她心中明白,自己身边的人大都对自己满含善意,是自己愚钝,感受不到,不愿面对罢了。
她不想再逃避,伤害相互的心意,不明白的问题,当面问清楚便是了。
叶明熙想再上普觉寺,却被叶明芷严厉制止。
“你近来惹眼的很,得了衍无大师与陛下的侧目,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给我老实带着,不许出门,更休想去普觉寺。”
她可怜兮兮:“可是我真的有事!”
叶明芷不为所动:“怕又是为了上次你独自去见的人,我不管,近来估计有不少人找你,你得待在家。”
叶明熙委屈嚷嚷:“谁会来找我啊。”
她以为这只是姐姐搪塞她不让她出门的借口,没想到就在当天,真的有拜帖送来。
接过叶明芷递来的帖子,仔细看了:“陛下为什么这个时候设宴?”
说是设宴,实则狩猎,官家在渔阳的行宫奢华富丽,连接着密林,里面鸡鸭野禽颇多,狩猎游玩,最合适不过。
安阳侯作为随行官员,理应受邀,她们女眷的帖子是由长公主那边下发。
长公主是陛下李阙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颇为宠爱,娇纵无度,向来不爱管应酬之事。
此次渔阳之行,皇后病重,后宫随行的只长公主李怀南一人,刚到的时候他们没设宴,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