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恒眯起了眼睛。
看着这人一脸虚伪笑容,他心里就磕碜的慌,没好气道:“你谁啊,长得跟面瘫似的。”
彼时酒吧外有惊雷响。
一道紫电横亘而出,划破了倒垂的夜幕。
这场闷绝已久的雨,终归还是下了。
没什么前戏,一来就是大雨滂沱,稀里哗啦,一如此刻酒吧内的气氛。
没有铺垫,直接就是高潮。
看热闹的诸人眼珠子都瞪大了,这连白家七少都成了马前卒,那眼前这位爷,又是什么路数?
这叫罗恒的家伙,到底是何方妖孽啊,怎么整个省城的纨绔都他娘扎堆似得跑来找他麻烦了?
面对罗恒很直接的挑衅,一身月白衬衣的翩翩公子表现得从容,眯着眼笑道:“面瘫?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罗恒耸了耸肩,更加没好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
他脸上不以为意,心里还是警醒了的,一般这种纨绔,其实远比白老七这种武夫难缠,最习惯在背后捅冷刀子。
一旁的赵国华贴近了罗恒,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老孟家的人,叫孟无咎,自称叫什么劳什子小孟尝,有个锦官城四大公子的称谓,家里有两个省部级,老爹是省委常委副省长,大伯在京城,发改委的一个实权大佬。”
他吸了口气,继续道:“小恒,这厮跟白老七不同,是个出了名儿的笑面虎,你把白老七揍了,他养好伤估摸着还得一对一来找你单挑,但这厮不同,惯常在背后使冷刀子,可得小心一些。”
“了解,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嘛。”
罗恒听了介绍,心里了然。
得,又是一个来头大的可怕,不好惹也不好躲的主儿。
他想了想,叹道:“早听说咱省城多得是飞扬跋扈的主儿,咱天南穷乡僻壤比不得,今儿这一见,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我看还不如咱穷乡僻壤的刁民来得实在。”
孟无咎依旧笑得不阴不阳:“你就是罗恒吧,我跟白老七那武夫不同,信奉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掏出一个手绢,很秀气地擦了擦高挺的鼻翼,看了看李葭薇,眼眸里隐有一丝难以抑制的炽热,继续道:“我今儿就把话给你挑明了吧,我孟无咎喜欢李家大小姐在咱省城也什么秘密,你要做他的男人,就要有被我报复的觉悟,因为在我看来,你没有资格占有她,更没有资格做我的情敌。”
他说话的时候,细眯起眼睛,如同一条竖起身体的眼镜蛇,伺机噬人。
李葭薇脸色有些难看。
事实上她身边几个朋友,包括赵国华在内,脸色都不怎么好。
孟无咎这番话,近乎是在下战书了。
若说想来信奉自己拳头的白家老七白乐天还算讲点江湖道义江湖规矩的话,那这厮就是蝇营狗苟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中的典型代表,难缠。
罗恒,怕是有大麻烦了。
“孟无咎是吧?”罗恒倒是不以为然,反问了一句。
孟无咎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厮为什么会叫他的名字,莫非是想服软?
笑话,他孟大少是那种会接受道歉的人么,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啊!
“想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的名字么?”罗恒又问。
孟无咎表情有些懵懂。
“那你知道刁民跟你们这群纨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么?”罗恒继续问。
孟无咎再次摇头,表情更懵懂了。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懵懂,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是有几个纨绔看不惯他那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嘚瑟样儿,看着他的眼神愈发阴狠,嘴里嘟囔着,估摸着都是些骂人的话。
罗恒方才那句庙小妖风大,池小王八多,近乎是将省城所有纨绔都骂进去了,自然开罪许多人了。
不过在罗恒看来,反正这帮人跟自己没有和解的可能,那别说是骂人了,便是做得再过分些也没什么。
所以他决定做得更过分一些,吐出一口浊气,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全套做足,他看着孟无咎,极为认真地说道:“刁民与你们这群纨绔最大的区别,在于能不假手于他人的事儿,那自己就去做了,就像田里没水了,庄稼就会死,与其等着老天爷下雨,倒不如自己扛着锄头挖口井。”
他指着孟无咎:“你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你,所以我要扁你。”
罗恒跨步上前,到了孟无咎面前,揽住了他的肩膀,孟无咎满脸错愕。
“至于我为什么叫的名字,那是我怕打错人了。”
他说的轻淡,手上可不含糊。
一拳轰在孟无咎的肚子上。
孟家大少俊秀的脸纠结在了一起,表情很精彩。
他张着嘴巴,倒吸着气,鼻孔阖张,瞳孔缩小,想叫出声来,嘴巴却被罗恒一把堵住了。
噗、噗、噗!
接连三声闷响,都打在同一个地方,腹部与胸腔的隔膜,也就是俗称的软肋。
罗恒下手极有分寸,就是能让你痛的欲仙欲死却有打不死打不残你那种力度,精确地让人发指,这还得多亏他有一颗极为严谨、计算能力堪称妖孽级别的脑袋。
孟无咎很疼,疼的青筋乍现,满头大汗,哪里还有些毫的贵公子气度。
罗恒将手拿开,此人惨叫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这个时候,酒吧里的人才反应过来,孟家大少被打了!
孟无咎瘫软在了地上,倒吸着凉气,好像一条死狗。
有两个黑影向罗恒扑来。
是孟无咎身边的保镖,他们也没有想到罗恒敢动手,直到少爷被打了才反应过来,这几乎算是渎职了,心中愤怒无以复加,如捕食的恶狼一般,向罗恒扑去。
罗恒没有动。
这两个保镖算是高手,但也没到能把他吓得不敢动的地步。
是因为有人比他先动。
一个穿着唐装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到了罗恒面前,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立。
两个彪形大汉到了他身前,见他挡着道路,犀利鞭腿袭来。
他轻飘飘架住,一拖一带一震,两大汉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砸翻几张桌子,一地杯盘狼藉。
四两拨千斤,这是太极拳。
中年人好久赶走了两只苍蝇般浑不在意,拍了拍手,笑道:“这是我孔某人的场子,哪能由你们这般胡来,要打架就滚远一点。”
孟无咎强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怒声道:“孔武夫,你这是意思?”
孔武夫,应该就是这个中年人的名字,若是当年在西南军区最王牌的那个三十八军呆过的人,想来都不会陌生这个名字,当年西川王李龙图李老爷子身边的三把尖刀之一。
第一把刀不修国术,却是冠军三军的狙击王,姓罗名建国,丛林之虎。
第二把刀精通各种兵器,少林弹腿冠绝军区,姓杨名岐山,不动如山。
第三把刀不会用枪,一身太极散手却是登峰造极,姓齐名武夫,打遍川渝无敌手。
罗恒带着李葭薇上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齐叔好。
他不是傻子,今儿下午在火车站折了一群纨绔的面子,用膝盖想也知道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今儿晚上这顿饭吃得离奇,怎么看都透着股子阴谋味道,后来在褚冰云这婆娘提议去泡吧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咯噔了,拉着李葭薇暗地里勾兑了下,就把地点定在了这家名字很奇葩,叫止戈的酒吧。
止戈止戈,合起来就是一个武字,齐武夫的武。
这也是他敢这般飞扬跋扈的原因,有这位散手冠绝川渝的齐叔在,他相信没人能动得了自己,至少在今晚不行。
一身唐装的孔武夫面对孟无咎诘难,笑道:“什么叫我是什么意思,孟大少,别人你不放在眼里,莫非我齐武夫也是你能骑在头上撒泼的人?这是我开的酒吧,你们在这里闹事,我叫你们滚出去闹,这是完全合理的要求。我数三声,你们要不出去,我就立马报警,大庭广众之下斗殴滋事,至少也要拘留个十五天,要不我们试试?”
孟无咎眼里几欲喷火,死死盯着罗恒。
罗恒耸耸肩:“姓孟的,你丫看着我干嘛,我又不傻,你有保镖诶,小爷我怕死了,当然不敢出去了,我在这里消费又不是不给钱,齐老板总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齐武夫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止戈酒吧的规矩,大家伙儿是知道的,没有打烊时间,只要还有一个客人,那就继续开下去。”
他说着拱了拱手,笑道:“今儿是事儿,是我齐某人招呼不周,让大家受了惊吓,这么着吧,还愿意留下来玩儿的,我每人报销两千的酒水钱,本想叫大家放开膀子喝得,不过我齐某人怕破产。”
这话一出,酒吧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不少。
“齐老板仗义!”
“对头,这出戏看得精彩,这酒不继续喝可不行!”
围观的人都闹腾起来,再看孟无咎,就像看着个傻逼了。
这叫罗恒的,很明显跟背景深厚的不像话的齐老板认识,你丫带着人到齐老板的地盘找麻烦,这他娘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么?
酒保服务员们开始极有效率地打扫卫生了。
孟无咎最终灰溜溜地走了,正如他灰溜溜地来,不知道他有没有挥衣袖,但肯定没带走任何一片云彩。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罗恒眯着眼,在人群中一番逡巡,最终定格在了褚冰云身上,漆黑的眼眸里,隐有寒芒。
不知怎的,褚冰云眼神闪躲起来,畏畏缩缩,不敢跟他对视。
……
卧龙山李家老宅。
一栋独门的三层小楼里,灯火通明。
李龙图还没有睡,八根手指的魏文长守在他身边,陪着他读书。
魏文长喜欢读论语,最喜那句述而篇中的名句“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而老爷子喜欢的则是太史公的史记。
书房的钟敲了十一下。
魏文长笑道:“李叔,时间不早了,要不您先休息吧?”
李龙图摇摇头,说再等等吧。
又是一刻钟过去,老人手上的史记由始皇帝本纪翻到了项籍本纪。
电话响了,魏文长去接,听了一句,压住话筒,说道:“李叔,是武夫打来的。”
李龙图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听。
魏文长听完后,眯着眼笑了起来,将事儿原封不动跟李龙图讲了。
李龙图合上手上的书,笑道:“好个小家伙,白家和孟家的面子就这么折了,看来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不过表现得还算机灵,知道往武夫那里跑。”
魏文长想了半响,憋出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老人顿时就乐呵了,微眯着的双眸蓦地张开,有神光现!
他起身走到一侧长条案前,龙行虎步,提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铁背银钩,龙飞凤舞。
是论语里的一句话。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