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夫人不欲出去,让人把住门口,省得麻烦惹到身上。
她自然没有睡觉,句容进来时,正用细致的小口一口口咬着一块绿豆糕,然后两人的突然出现,令她一时错乱,绿豆糕噎到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噎的眼泪都出来了。
三春冲过去好心的给她把绿豆糕顺下去,惹来的却是一道狠狠的眼刀。
句夫人咳了几声,自知失仪,忙背过身整了整仪态,在转过身时又恢复了一贯优雅。
她盈盈下拜,“大人来此所谓何事?”
句容哼一声,“我且问你,那个舅公是什么人?怎么之前未听你说过有这样一个弟弟?”
句夫人轻轻一笑,“夫君原来是问舅公,实不相瞒,先前妾身与他并不相识,他是魏国商人,是妾身弟弟陈岩荐来的,要他暂时以亲戚的身份在燕国行事,有万金酬谢。”
说了半天,还是因为钱。
句容听得大怒,“你可知这是引狼入室?”
他把仲雪调戏之事说了一遍,句夫人听得变颜变色。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把她也得搭进去。
究竟如何端要看句大人的态度如何,她深知此刻还是示弱的好,“扑通”跪在地上频频叩头,口称:“夫君恕罪”。
毕竟是十年夫妻,句容也不好太过苛责,冷哼一声, “该怎么做你自己有分寸,那个什么舅公的早日送他出门。”说完一甩袍袖,迈步走了。
三春正要跟上去,被句夫人叫住:“旦且等等。”
三春含笑下拜:“母亲有什么事?”
句夫人眉头皱的拧起来,伸手点指她的鼻尖:“你个不知哪来的小杂种,以为有句大人宠着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
三春冷笑,“夫人请注意言辞。”
句夫人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泼妇,后来嫁了个人收敛了许多,但一气怒之下还是会口出秽语。难得这会儿丫鬟们都离得远,谁听得见她们说什么,自然要把对她几年的怨气一次发出来。
她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不要脸的臭丫头,不检点的臭婊子,你自己不知道发浪发骚,勾引舅公,还要栽在舅公身上,你这个贱丫头,我昔日能赶你出府,今天亦能。”
真是黑的说成白的,句夫人这算是原形毕露了吗?她以为露出狰狞面孔,说话很大声就能吓人了吗?
三春笑了笑:“我若是小兔崽子,那身为母亲又该是什么?”
句夫人冷哼:“你可不是我生的。”
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她生的,不过她若是人的话,会嫁给她爹那只老兔子吗?
句夫人被她轻蔑的眼神激怒了,狂叫一声:“小兔崽子,老娘跟你拼了。”
三春轻叹,这还是只母兔子啊。
不欲跟她再蘑菇下去,她愿做兔子就做吧,她可不奉陪了。行了个拜祭死人的礼,转身飘然而去。
句夫人恨得牙痒痒的,立刻唤人把椒香院里的舅公赶出去。至于那些送进来的上万金先扣下来再说。
三春听到消息仲雪要被赶出去,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晚上做梦时梦见仲雪被人用扫帚轰出去,睡着了都能笑醒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出门看见窝在门口紧闭双眼的洞洞天,他一副被人蹂躏了好几百遍的颓唐模样,脸色青灰,唇色紫白,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脚尖在他身上点了一下,洞洞天睁开眼对她一瞪,“你在做什么?”
三春回瞪他一眼,“才要问你做了什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洞洞天幽幽一叹,那声音飘忽得像马上就要立地飞升,无半分力气。
“还不是仲雪那个恶人。”他说着向左右望了望,似在看某个人会不会突然出现。
三春有些好笑,“仲雪怎么着你了?”
“他倒没怎么着我。”洞洞天打了个哈欠,“还不是为了那十万金。”
这一夜都在往外偷那批钱,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呢。一个堂堂君侯恁的小气,既然给出去的钱,还要偷回去,以为他这个飞贼一天到晚闲着玩的吗?
三春想到洞洞天干过的老本行,立刻便了然于胸,可怜那句夫人,钱还没捂热呢,就飞了。
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她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前面一阵喧闹声,有人大呼着府里闹贼了。
三春回头瞧了一眼闭眼养神的洞洞天,不禁颇为犹豫,贼在这儿呢,你说她是不叫好呢,还是不叫好呢?
转回头,大步往后院看热闹,句夫人的脸现在想必很精彩吧……
※
句府千金被人求婚之事,在大梁城里闹的沸沸扬扬,许多百姓都听说句府的事,都对这位句旦千金好奇不已。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句千金,就连两年前的私奔的事也被人扯出来。有的说这位句千金胆大包天,有的说句千金之所以两年后句旦自己一个人回来,是因为被郑澜抛弃了。还有的说,句千金是因为日子辛苦,在外面把郑澜谋害了才跑回来。不过不管说什么,说的最多的还是句旦美貌无比,才惹得几国公子大王对她青睐有加。
一时之间,句府外爬墙头,想偷瞧一眼美人的不知凡几。最多的时候,一个墙头上爬着十几个人,大伙遇上后也不争不抢,一个人把住一块地方,同时探出头去。
句府有人经过,一眼望过去,瞧见一条条大腿搭下来,就好像晾干的大白萝卜。
这些时日被大白萝卜们骚扰,三春不胜其烦,最烦的是洞洞天一天到晚在耳边念叨着十三字真言:“不喜不悲不恼不怒不勾引男人。”说是仲雪留下来的,让他每天念十遍给她听。
三春气得直想咬人,不勾引男人也就算了,不喜不悲不恼不怒,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得到?
问洞洞天仲雪去哪儿,他立刻闭口不言了,对着天上吹口哨,好像根本没听到似地。
好吧,她惹不起躲得起吧。每天不出门,看他还能不能缠着自己。
但她躲得过洞洞天,却躲不过另外的人,尤其是叔琪。他是燕国大王,想进出哪里,自没有人能拦得住。
叔琪进门时,见三春抱着茶碗唉声叹气,脑袋耷拉着,那模样就好像立地飞升升到半截摔下来,把脖子摔断了。
他坐在她对面,笑了笑,“听陈雄说你这儿茶不错,不弄一碗尝尝吗?”
三春抬头瞥了他一眼,吩咐丫鬟上茶,然后又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她白他一眼,要不是他在里面也掺了一脚,她何至于名声这么大噪?
或者因为跟他相处时间长了的缘故,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摆大王架子,弄得她也没把他当大王看,与他在一起还不如对仲雪恭敬些。当然对仲雪那仅有的一点恭敬也是表面的,心里不知骂过他几万遍。
琪也知她为何生气,笑吟吟地为她倒上杯茶,“已经两三日了,你考虑的如何,要不要做我的正宫王后?”
三春抬头,“若我不愿呢?”
“那我等到你愿为止。”
她顿时蔫了,其实对付仲雪还好点,最无奈的是对琪,他不像仲雪那样时而诡计,时而强势,他对她软的就好像一块面团,四处不着力,让人面对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她摇着头,“你到底看中我哪儿呢?”
“哪儿都喜欢。”琪望着她,手托着腮帮,脸上笑意明朗,嘴角弯弯的好似一个小月牙。
他以前就喜欢这样看着她,在书房读书的时候,经常托着下巴一看就是大半天。他喜欢她的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手,她的脚,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那会儿就觉得她长得玉雪可爱,长大了一定是个美娇人,现在看来那时所想一点也不假,即便她身上女子的娇态不多,却也足够让他着迷,想看一辈子。
三春被他痴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她叹口气,继续埋首在茶杯里,看着茶碗好过于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句容进来,请求大王赶紧上朝。
琪偏过头,对跪在地上的句容笑道:“句大人,要想朕上朝也好说,只要你肯把女儿送进宫去,本王自然会每天呆在宫里,绝不再轻易出宫。”
句容一咧嘴,心道,他上不上朝,关他女儿什么事?
不过人家大王都这么威胁了,他没点表示能行吗?于是他道:“大王要娶小女也可,只是得等上几年。”
“然,本王等得,只不知要等几年?”
“六年吧。”
琪诧异,“为何要如此长时间?”
“小女芳龄九岁,到十五方可嫁人。”
看句容满脸严肃地表情,三春“扑哧”一笑,她老爹平常看着老实,没想到还会开这种玩笑。他说的是她的小妹,那个九岁的句雅雅。
琪先是一怔,随后也笑了起来。以前这位句大人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现在竟然也敢调侃他了?是因为燕丹在这儿,弄得他这个大王也毫无威严了吗?
“然,本王去上朝,明日再来,希望到时大人会想着不仅把小女儿嫁本王,亦把大女儿相嫁。”说罢哈哈大笑。
三春苦笑,这个大蘑菇,还真是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