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做了几个深呼吸,一咬牙,又朝楼上跑去:“霍教授!霍……”
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看到白岐玉惨白的脸,愣了一下:“阿白……”
白岐玉再也抑制不住的冲上去,紧紧抱住了霍传山。
像一只最名贵、最娇弱的小雀儿,终于见识了世界的恶意,可怜又可爱的找到了避风港,不顾一切的寻求庇护。
白岐玉的拥抱是那样的依恋,会让被拥抱者难免产生一种错觉:他是他仅有的依靠了。
这个期盼已久的主动,来的超乎预料,又如此教人满足。
霍传山表面不显,故作诧异的将人收进怀里:“怎么了?”
白岐玉支离破碎的哽咽着:“你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
怀中的青年在抖。
皮肤贴紧的地方,能感受到瘦削身体下自最深处盘踞的恐惧。
抖得那么细微、可怜的让人心醉。
霍传山神情晦涩的垂下眸子,缓缓收紧这个怀抱。
“不怕,不怕了……”他放柔声音,“我在呢。”
“你说谎,”白岐玉啜泣,“我真的以为你不在了,我找了你好久,我好害怕……”
“对不起。”
霍传山很耐心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又微微调整了一下白岐玉的姿势,好让他能完全的窝在自己的胸膛与肩颈处。
他又拉开外套,把白岐玉包裹进温热里,让白岐玉可以更好地汲取到温暖。
“好了,好了……没事了,”霍传山沉稳的声音不停地说着让他安心的话,“你找到我了,我不会再走了。”
就这样,他们静静地拥抱着,在筒子楼无灯无光的涡旋中,在无数阴影中蛰伏的污秽与恶意的注视下,互相感染着温度。
好几次,霍传山都萌生出一种近乎于卑劣的冲动。
就这样,趁下一个预言尚未开始,直接把他锁进最深最暗的渊底,让他停留在此时此刻最脆弱、最无防备的可爱模样。让他无处可选的依赖自己,依恋自己,进而无法离开。
可……
白岐玉似乎很难过。
他一直在哭,即使没有出声,眼泪仍止不住的流。
他却不再抖了,自心脏相贴的一刻,他便遵从了潜意识的“安全感”,那样信任的平静下来。
白皙柔嫩的脸,无比信赖而乖顺的趴伏在他的怀里,像深海的宝物趴伏在漆黑潮冷的滩涂上,昳丽而勾人的无可名状。
他……他总是如此,可怜可爱的让人想要以最原始的冲动占有,又让人无法抑制的心软与纵容。
总是如此。
总让他一败涂地。
许久,白岐玉反应过来自己的仪态不佳,满面通红的推开男人。
“我……”
霍传山没有继续用力,松开了他。
看着白岐玉躲闪的模样,笑意自眼底绽开。
“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白岐玉斟酌语句,说了这一次的“幻觉”。
“302……真的很恐怖,”白皙面颊上的泪痕还未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我不知道为什么又产生了幻觉,对,是401那股令人作呕甜臭味……我闻见后,就发现你不见了。”
他的话颠三倒四的,霍传山仔细思索了一下,安慰道:“别怕,我陪你去401看看。”
“嗯。”
上楼梯时,霍传山解释道,他刚才的“消失”,是去五楼了。
“五楼?”白岐玉愣了一下,“胡叔不是说,那儿没有住人么?”
胡叔说,建筑老了,楼顶的防水层出了问题,一到雨天雪天就滴水,导致整个五楼的天花板都是阴湿的。再加上楼层薄,防寒防暑都差,住户哀声怨道的,索性五楼整层都不往外租了。
由于漏水,也没法当做仓库、办公室之类,就这样闲置下来了。
左右没有贵重物品,所有五楼的房间也就都没上锁。
白岐玉刚住进来的时候,还好奇的去五楼看了一圈,正如胡叔描述的,都是些没上锁的老格局房间,又潮又脏,破败不堪。
有一些房间里没搬干净,那些不再被人需要的旧家具们安静而混乱的横在房间里,阴森可怖。
霍传山轻轻把手机递给他:
【整层楼里,只有四楼到五楼的楼梯没有监控。】
白岐玉接过手机,打字道:【但是,二楼和四楼楼道灯都是坏的,能拍到什么啊?】
【大概率是红外线夜视头。】
这就更匪夷所思了。
一路走到401门口,又闻到那股甜腻腻的,令人没由来的烦躁与厌恶的香气,白岐玉才把“竟然有监控”这件事抛在脑后。
停顿了一会儿,白岐玉皱起了眉头:“这味道,我怎么感觉在哪儿闻到过……”
“哪儿?”
白岐玉思索了一会儿,摇头:“奇怪,想不起来了。但我不会记错,这么独特的味道,一旦闻到过,就一定会忘不掉。”
这个古怪的气息仿佛能污染精神,刻印在脑海,但白岐玉也并不想知道怪味的来源:这种反常的,超脱自然界常理的“甜香”与“腐臭”,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好东西。
“算了,我们绕开走吧,这味道太晦气了。”
敲402的门前,白岐玉突然抓起了霍传山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人进行身体接触。
相处了这些日子,他并不抗拒霍传山对他“握手”,“拥抱”了,可也仅是不抗拒而已,从未主动过。
霍传山眼底一暗,不着痕迹的反手握紧白岐玉的冰凉,修长的手指,不容置喙的从指缝交错。
白岐玉察觉到了,但他只是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反抗。
他没看到的是,霍传山心情很好的勾起了嘴角。
402和403没人,敲到404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来了。
竟然是是刚才喊醒白岐玉的高中生。
“怎么是你?”高中生抱起肩膀,“有事?”
刚才没灯,高中生的声音又是变声期的中性,白岐玉只看出来他的过分瘦削。
现在,借助404门口黯淡无力的背光,白岐玉才看清,这是个女生。
应该是女生吧……?
且不论浓密漆黑的长发,如果是男孩的话,五官也过于漂亮了。她是那种独特的,很有味道的长相,甚至称得上艳丽。
可那抹漂亮蒙着一层沉沉的死气,这种阴郁感,白岐玉只在迟暮的老人身上见过。
“我是白岐玉,”他赶紧自我介绍,“刚才不好意思啊,我是在找我朋友,我们走丢了……哦对了,这是乔迁礼。”
他递过去蛋糕。
女生嗤笑了一声,抬手接过了蛋糕:“你们还能走丢?这个借口找的真有创意。”
“我是林明晚。不是‘tomorrow night’,而是‘bright night’。”
随着她的描述,白岐玉的思维发散到一片林间明亮的夜晚。
一个诗意又光亮的名字,会起出这样名字的父母,一定很爱这个孩子。
说着,女孩随意的理了理头发:“……谢谢你的蛋糕。所以,你是想问什么吧?”
被戳破了心事,白岐玉尴尬的笑了笑。
他确实是想问些什么。
说实话,从一楼一路敲门来,除了二楼的打工仔,这个女孩似乎是唯一正常人了。
但对视上林明晚眼睛的一瞬,白岐玉突然又觉得,自己的直觉出现了问题。
那双眼……阴郁偏执的眼,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似乎,她看他,并不是在看同等种类、同等地位的人,而是在看一件物品——即将毁坏,所以使用时,无需有顾虑的那种物品。
白岐玉打了个寒战。
“……你还问不问?不问我就回去午休了。”
说着,林明晚抓住门把手要关。
“等下!”白岐玉赶紧说,“楼道里可能隔墙有耳,能去你家吗?”
林明晚不假思索的拒绝了。
“不行,”她面无表情的说,“401白天不会回家,402和403没人住,现在整层楼就我自己。不存在什么‘隔墙有耳’。”
“啊……”
“还是说,你就是想找个借口进我的家?”
林明晚阴鸷的眼紧紧盯着他:“我手里就握着报警器。两个成年人试图强迫未成年,这新闻传出去可不好听吧?”
没料到林明晚的敌视情绪如此强烈,再说下去,白岐玉感觉自己和一楼的杀人犯要成同一个档次了。
他失笑:“你不要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林明晚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白岐玉注意到,她的站姿也印证了她的警惕:她从一出门,就是右手扶门框内,左手握紧门把手的。
这个姿势,可以极迅速的关门;同时,身体亦封住了门口,让外人难以窥视到室内的景色。
女孩又高,比白岐玉还高了那么一小截,只比霍传山矮一些,估摸着一米八五左右,把光线堵得严严实实的,让白岐玉不忍感叹现在的孩子发育真好。
不过她太瘦,从身体与门框的缝隙中,多少能看到一点屋中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