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女高中生扭曲的尸体仍倒在地上,混着血腥味刺激着鼻尖。
叮铃铃铃
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把巫盛柔吓了一跳。
她本来有些担心手机铃响亮的声音会把鬼引过来,但既然鬼已经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就无所谓了。
她赶快掏出手机,「莫不语」三个大字赫然屏上。
莫不语?她没出事!巫盛柔第一反应是十分欣喜的。
她赶快接通了电话。
喂?
在五十米开外的小巷的拐角,一条骨瘦如柴的腿伸了出来。鬼已经到了这条小巷。
电话那头传来了莫不语那让人无比安心的声音。
可以改路牌上的箭头!粉笔在牌子后面!
听到这句话,巫盛柔瞬间豁然开朗。她立刻将手摸索到面前的路牌后面,果然触碰到了一个长条状的物体。
拿出来,果然是粉笔。
平常一只有洁癖的巫盛柔此刻也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抬起手用袖子擦路牌上的那个环形箭头。
花悬的身影在路口出现,狭长的眼睛透出的光像鹰一样锐利。
此刻,她脱掉了小西装的外套,露出的一截细细的手臂就像一段枯柴。
果然是她。
紧接着,巫盛柔立刻用那支粉笔画上了一个向右的箭头,与小巷通路一致,远离花悬。
影子也没有启动诅咒。
看来,改路牌这个行为并没有违反规则,她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踏着那鞋跟声音清脆的单鞋向花悬的相反方向跑去。
在方向正确后,巫盛柔凭借奔跑的速度重新和花悬拉开了距离。看来即使鬼看到了自己速度也不会猛然加快,这是好事。
她已经不用刻意判断哪个路牌符合逻辑了,因为她可以任意修改成自己想要的方向。
由于那环形箭头所带来心理阴影过大,即使已经听不见鬼的脚步声了,巫盛柔还是持续向前跑了好久,一只跑到腿部肌肉软到站不起来,肺疼得每次呼吸都是上刑。
所以这次委托的生解就是可以更改路牌吗?
巫盛柔发觉自己一直在攥着那只粉笔。那粉笔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浸透了,变成了灰色。
但是这次「艺术馆之夜」结束了,还会有下一个「艺术馆之夜」,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里。
现在看来,鬼的本体附身在花悬身上。至于这鬼的本体是不是拘魂鬼,还有待考证,不能轻易尝试作法。
究竟该怎样真正解决这次委托?
53、规则的漏洞(2)
嘟嘟
电话被挂掉了。
她已经被鬼抓到了吗?莫不语拿着手机的手突然就开始颤抖。
嗒嗒嗒
是巫盛柔的脚步声!那只有她有的,独特的单鞋的清脆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莫不语瞬间感觉胳膊一软,手机差点都没拿稳。
她本悬着的心放下了。
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整。
还有三个小时。虽然自己体力已消耗了大半,但人在极限情况下永远可以坚持过去。
只是,究竟怎么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次委托?
如果只是侥幸在今天的「艺术馆之夜」活下来,以后的星期二还会有无数的「艺术馆之夜」,一点一点地蚕食无辜者的恐惧与生命。
自己倒是是没学过什么驱鬼的邪术,但巫盛柔看起来颇有经验的样子,莫不语想。
虽然自己还拿着引鬼灯,但既然发现了这个规则的漏洞,只要一直动起来,引鬼灯也奈何不了我们。
必须要和她会合。只要会合了,对于鬼的听觉和视觉就完整了。
两个人一块总能想出解决办法的。
是再打一次电话呢,还是?
嗒嗒嗒,嗒嗒嗒
那单鞋的声音在远处越来越清晰。
那么,听着她的脚步声跟上去就好。莫不语今天穿的鞋是运动鞋,跑起步来十分轻盈几乎都没有声音,也不太担心会让巫盛柔误以为是鬼而特意躲着自己。
又遇到了一个不合逻辑的路牌时,莫不语掏出路牌后面的粉笔,将上面的箭头改成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莫不语向巫盛柔的脚步声跑去。
距离脸色苍白如僵尸一般的花悬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巫盛柔改完了路牌。
她立刻奋力地向前跑去,甚至过了很久都不敢回头看,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甩开了花悬。
不知是不是错觉,本久黑到一片虚无的天空此刻更是黑到令人看不清楚,十米开外全是墨一样的浓雾。小巷变得越来越破烂;
这是人受了极端恐惧后的应激反应。
终于,过了大约十分钟,巫盛柔才微微镇静了下来。
耳边不再有「恶鬼」的脚步声,世界一片寂静。
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巫盛柔正想随意改掉右侧路口路牌上的箭头时,却被左边地面上一片幽蓝的粉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莫不语手上的引鬼灯留下的痕迹!她也曾经过这里?
巫盛柔抬头看看身边的路牌,上面歪歪扭扭画了一个向左的箭头。
但那箭头的背景全是模糊的粉笔灰,像是被人擦掉又补上的。
她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容,像是一位看着自己小孩出息了的老母亲。
既然知道了规则的漏洞,那两人一块行动也没什么不好。或许两人和一人在执行委托上并无分别,但巫盛柔只是单纯地想和莫不语一块小跑在这迷宫里。
即使身边一片漆黑,也要和她一块面对这漆黑。
巫盛柔毫不犹豫地拐进了左侧地小巷,踏上那幽蓝得骇人的粉末。
嗒,嗒。耳边再次传来了花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但这次,巫盛柔内心已毫无惧怕。因为现在这个「捉迷藏」游戏变成了一个遛狗游戏。
时针一点一点地向前走,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即使仍然没能遇到莫不语,但只要想到沿着这条蓝色的线总能遇到,巫盛柔就能控制住自己酸痛的肌肉不去停下。
等这个委托结束了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巫盛柔想。
巫盛柔!
终于,在某一处响起了那个令人安心的声音。
声音是从后面传出来的,巫盛柔停下了脚,回头。猛然停下让她的心脏几乎要炸裂了。
然后浓雾挡住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几秒,浓雾中的人形身影越来越清晰了。
只见莫不语正气喘吁吁地从奔向自己,还有十米,五米,一米。
终于、找到你了。莫不语上期不接下气地说。
此刻的巫盛柔因为肺部负担过重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满心欣喜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般的少女。
但她清楚地看到,莫不语的脸上混着沙土伤痕累累,全是暗红色的血痕,露出的脚腕和手腕附近也青紫斑驳。
巫盛柔瞬间明白,在发现这救命的规则的漏洞之前,这个少女也曾多次徘徊在生死线边缘。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很默契地向前并肩走。
她们已经遇到了彼此,脚步便明显放慢了很多。
两人沉默着,沉默着,空气中只有巫盛柔鞋跟的声音。
莫不语是本来就不爱说话,在这个无比压抑的环境下她更不知道说什么。
而巫盛柔是因为体力跟不上,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很久,根本没有气力说话。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在这期间,她们一次也没有听到花悬的脚步声。
「鬼」应该暂时放弃了她们,转而去追其他人了。两人放心了一些,却又很不放心。
其他的参与者如果尚未发现这规则的漏洞,真遇到不符合逻辑的路牌时,岂不只能在原地坐以待毙?
需要尽快将这鬼驱除,两人的心理达成了默契的共识。
莫不语想要先搞清楚一件事情:你知道驱除这鬼的方法吗?
缓了近半个小时,巫盛柔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不一定知道,需要见到这鬼的本体。
莫不语皱了一下眉头:你还不知道是什么鬼?不是拘魂鬼?
不能确定拘魂鬼是鬼的分(身,还是其手下的鬼。巫盛柔摇摇头。
莫不语明白了。
那怎么才能让巫盛柔见到这鬼的本体呢?
我需要在游戏进行时见到她。现在的花悬既然能识别出「引鬼灯」的痕迹,说明鬼正在借助她的身体行动。
莫不语点点头。可如果真的和花悬面对面了,是不是就要被「淘汰」了?
现在她们谁也说不好,「淘汰」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果在见到花悬的那一刹那就要被影子杀死,那完全没有作法的空间啊,莫不语有些头疼地想。
有什么方法,既可以见到花悬,又不会被「淘汰」呢?巫盛柔也在心理盘算着。
又或者,会不会存在另一个规则的漏洞呢?
突然,巫盛柔反应过来,自己被困在那个圆圈状的箭头时见过花悬!
只不过那时候因为过于焦急和恐惧,并没有观察到花悬身上的鬼的形状。
巫盛柔突然想到在艺术馆门口,花悬所说的话。
若被鬼抓到,则会被淘汰。
所以,这个「抓到」并不是看到,是真的实打实的抓到,巫盛柔突然反应了过来。
不然自己早就在改路牌之前死了。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她过来。
莫不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巫盛柔。
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花悬已经看到我了,正在向我这里走来。
她看到你了?
但是我没被「淘汰」。
莫不语也一下子明白了。淘汰的条件是,鬼实实在在地抓到她们。
只看到但没抓到,也是可以继续逃脱的。那么,要想看到花悬的真面目,等她过来看清楚再逃也完全来得及。
看来一旦知道了规则的漏洞,这个游戏确实会变得很简单。
那我们就在这里停下吧。巫盛柔说。
莫不语点头,停下了脚步。
她们站在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路牌旁。
莫不语下意识摸了摸路牌的后面,发现是空的,背后渗出了冷汗。
巫盛柔却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同时晃了晃另一只手中的浸满了汗的粉笔。以防万一,她手中一直握着第一个路牌后面拿到的粉笔。
莫不语轻轻松了一口气。
巫盛柔笑笑,顺着墙边靠下。那墙上全是灰黑色的粉末,沾到那浅黄色的修身长裙上。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实在太累了。
莫不语也在她身边坐下。
在坐下的那一瞬间,两人感觉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连续跑了三个多小时,跑到精神都开始恍惚。
今天结束后要睡一整天了吧。巫盛柔笑着说。
都这么累了还不忘说话,真是话唠,莫不语想。
嗯,但我上午还有祝教授的课。
翘课?请个假就行。她应该也知道我们执行了委托。
莫不语想了想,说:下午再睡也可以。
果然是学霸,这么累了都要保持全勤。
莫不语笑笑,没说话。
我们大四都没什么课了,可以睡一整天,羡慕不?
莫不语点点头,又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学习的过程其实比睡觉要快乐。
巫盛柔被逗乐了,但十分信服。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啊,她想,同时将身体靠到莫不语身侧。
有道理。天才还这么努力,我等平庸之辈的努力可就算不上什么了。
莫不语没有像往常一样不自然地躲开,就那样平静地待着,任由她静静地靠着。巫盛柔一定很累了,而我还远不到极限,她想。
不会,所有人的努力都会让结果上升一个层次。
巫盛柔叹了一口气。
但愿吧。
这时,很久一直没出现的脚步声出现了。
那不紧不慢的、属于花悬的脚步声。
54、艺术的终结
即使知道可以逃脱,两人的心还是跳得越来越快。
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们在等着我吗?
花悬低沉如磁铁的声音在隔壁的巷子响起。
莫不语和巫盛柔都没说话。
花悬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了。
你们发现了规则的漏洞,所以不怕我,对吗?
嗒,嗒,嗒。
花悬的脚步不紧不慢,就像老年人散步。
莫不语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错愕地看向身边那满是粉笔灰的路牌。
这个漏洞是你故意设置的吗?
聪明。
终于,在十米左右开外的巷口,在黑色的浓雾中,那瘦小如老鼠般的身影模糊地出现了。
两人心里一紧。
你以为我会抓住你们,然后淘汰你们?
花悬慢慢逼近,身体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莫不语和巫盛柔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突然,莫不语听到了鬼的叫嚣声。
这是艺术,艺术啊!前路终于有知己,你只需要这两个人!
这是什么鬼,莫不语不得不在心里一语双关地吐槽。
五米,她们已经能看清花悬的脸了。
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张脸是如此的惨白,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深凹陷了下去,像一个披了张皮的骷髅。
巫盛柔清楚地知道,这是被鬼附身后人的精气流失的表现。
背后那是什么鬼?她死死地盯着那背后的幻影,不是拘魂鬼,是
花悬抬起了手,两人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然而花悬只是抬手鼓了鼓掌。
啪,啪,声音清脆,回荡在这空荡荡的迷宫中。
为什么要鼓掌?莫不语十分迷惑,但同时也感受到了对未知的恐惧。
我们是知己啊。
莫不语先愣了一下,然后突然联想到了在艺术馆初见那个被「艺术馆之夜」折磨的男人时,他所讲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