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欢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我跟你认识的时间太短,而且岁数差得也有些多。”她起码比封凉大了三岁,封凉虽说少年老成些,但是在她眼里,还是像一个还没长大的中学生。
“年纪算得上什么问题?我跟你认识是只有一个月不到,但是你和隐王真正认识的时间也不过半年。你是因为被迫和隐王成婚,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诸多不幸。但是我真心待你,你跟我在一起,断然不会再受任何委屈。”
付清欢听到后半句,鼻子陡然一酸,但她却低下头,掩下了眼里泛起的几丝泪意。
“既然你都知道我已经是封隐的妻子了,又何必再有这样的念头。”付清欢顿了顿,“就算我不再回到他的身边,我还是他的妻子。”
“那不过是一个名分,”封凉肃然道,“我带你去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你是隐王妃。”
“可是我心里知道,”付清欢把眼泪压回去,抬头看向封凉的方向,“我没办法忘了封隐,跟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回应她的是封凉良久的沉默。
“我没想要你成为我的妻子,”封凉顿了顿,“我只是说我愿意陪着你,名分什么的不重要。我就是一直陪着你照顾你,你闷了我陪你说话,你要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就制造话题,分散你的注意力。就算你不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但是心里会好受很多。”
付清欢怔忡,“那你以后娶妻生子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娶妻生子?”封凉反问,“我喜欢你,我要陪的人是你。”
付清欢被他那句喜欢说得耳根一热,又随即蹙眉,语气顿时变得有些严肃,“我不需要你做到这样的地步,首先我一个人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其次你的牺牲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由我决定的。”
“……”付清欢有些头疼,这孩子倔起来真是难缠得不止一点。“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绝对,你以后还会遇到合适的人。”
“我已经认定了。”
付清欢顿时就有些怒了,“你拿什么认定?你才多大?你对我了解又有多少?你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么?何况我是个嫁过人的,你不介意我介意!”
封凉被她说得一愣。
付清欢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点,但是这种事情只能快刀斩乱麻,她不想让封凉觉得还有什么可以争取的希望,那会耽误这个优秀少年的一生。因为付清欢知道依照封凉的性子,假如说好要陪她一辈子,那么即使他以后真的遇到他的真命天女,他也会选择陪着她。
那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
“我说过年龄什么都不算什么,了解也可以慢慢来,嫁过人也没什么,我又没说要和你成婚,你还是可以过你的日子,我只是想陪着你而已。至于喜欢,你告诉我,什么叫做喜欢?”
付清欢抿了抿唇,声音忽然就软了下来,“喜欢一个人,就是递给对方一把刀,至于自己会怎样,全看对方。”
“你把刀给了封隐是么?”
“是。”付清欢肯定道。
封凉思索了一下,随后跳过关于伤害的话题,“那我把我的刀给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付清欢彻底无言,她一向觉得自己不算口讷,这次会败下阵来实在是因为对手过于强大。
“我说不过你,”付清欢叹了口气,“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让我感到困扰。”
石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虽说那些羽林卫应该已经涌进了院子,但是他们在下面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付清欢听到封凉的脚步声,似乎是往自己身后方向走的。
“那里还有路,我们继续要继续往前走吗?”
付清欢应了一声,站起来把封凉的外衫拿在手里,“你要不把衣服穿上。”
“不用,待会要坐你就垫着。”封凉说完就拉起付清欢的手,付清欢有些局促地想缩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我只是给你带路。”
付清欢无言以对。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刚才的话题,付清欢不知道封凉有没有打消刚才的念头,但又怕多问了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越往深处走,水声就愈发清晰,两个人停下步子。
“这里很空旷,前面是一条地下湖,”封凉解释道,转身走向另一处,“后面有一张床,床边有个柜子,里面……还有一些腌制的事物和酒,应该是颜玉卿储备在这里的粮食。”
“真是狡兔三窟,”付清欢笑了笑,“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然后上去。”
封凉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话一说穿,付清欢就觉得和封凉单独相处成了煎熬。她很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去教导他,但是封凉俨然一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做主”的老成样驳回她的观点。
真是糟心。
付清欢决定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刚要开口,封凉却先发了话。
“你的功夫,是隐王教你的?”
“不算吧,他没教我多少。”
“那是谁教的你?”
“……是我失去记忆以前的人教我的吧,所以具体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也就是说你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
“原本是的,但是现在拼拼凑凑地也知道了不少,”付清欢顿了顿,“但是有的事情觉得不如不知。”
“为什么?”
封凉彻底化身问题少年,付清欢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因为有的事情不太愉快,”付清欢面朝湖面,“我想活得简单些,可是周遭的事情总是会被复杂化。现在唯一牵绊我的,就只剩下找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别的事情,我都不想再去理会了。”
反正封隐有了桃姬给她的药,也不用依赖她的血压制血蛊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药物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付清欢微微皱起眉。
“那个事情,我已经让人带话给南疆的兄弟帮忙找了。”封凉走到她的身侧,“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我之前那么急,是因为王琰放话要害我弟弟,现在王琰成了疯子,他受到的威胁应该也少了大半。”付清欢顿了顿,“但是还是希望能尽快找到吧。那是我在这个世上剩下的唯一的亲人,我不求以后能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求他能平安无事。”
“苍州那片居民不多,找起来应该不会特别费力。”
“但愿吧。”
“那其他的呢,关于自己你还知道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后知道我的父母早早地就亡故了。”付清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怅惘,她穿越过后曾对自己的亲人的关爱有过希冀,结果却发现现状比上辈子所差无几。
或许她真是命带孤星。
“但是你至少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封凉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用手轻轻触碰冰凉的湖面,“而我却连父母的身份都不知道。”
“你就没有追问过大将军自己的身世吗?”
“大将军也不清楚,那个时候我应该只有一岁多,那个时候恰逢北陵与南诏交战,边境那边有个贼偷东西偷到了军营里头,结果被抓了起来,将士们来搜的时候就看到了我,那个贼是村里头公认的光棍,他自己也承认我是他偷来的。边疆贫苦,每个人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没人想要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天策军见我奄奄一息就把我带回了军营,大将军看过之后决定收养我,”封隐顿了顿,“我问过大将军为什么这么决定,大将军说是有眼缘。”
“那你后来有没有打探过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那个贼应该知道。”
“大将军让人审问过那个贼,那个贼只说是别人把我偷来了寄放在他那里的,那是一个贩卖婴孩的窝点,而且只贩卖男婴,很那个窝点后来很久就被天策军端掉了,而我的来由却没人说得出来。”
付清欢默然。
她不知道她和封凉谁更不幸些,但是听封凉这么说,她心里忽然就觉得难受起来。
“这湖里有鱼,”封凉忽然说了一声,“这水是活水,应该是和外面相通的。”
“这样一来,如果这里也被发现,这条湖就是逃生的最后一条路吧。”付清欢淡淡道。
“但是这湖水冰得很,身体素质不够的人这么跳下去没过多久就会被冻僵,或者四肢抽筋,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说这增加了颜玉卿的逃生几率,”付清欢眯了眯眼,“他是得罪过多少人,才要处处设防。”
“兴许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习惯性给自己留条活路,”封凉缓缓说道,“这只是一种本能,每一个人都有本能。”
付清欢垂眸,“上面的人应该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封凉应了一声站起来,拿过付清欢手里的衣服给自己披上,重新拉起她的手,“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原来的路返回,付清欢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阶,正准备跟着他出去时,前面的人忽然一顿。
封凉握紧了她的手,回头看着她,“我愿意陪你,就像亲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