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农历十二月十九日,登州叛军全力突围。
叛军兵分两路,一路为主力,由叛军主帅孔有德率领,共计有12000余名叛军精锐,从登州西门突围,击败驻守西门的刘泽清部后,一路向西挺进,目标就要攻下黄县,再克招远,最后再往西夺取莱州。
孔有德这一路主力声势浩大,吸引了围城的绝大部分明军部队,大部明军尾随其后,紧追不舍,力求将这一路孔有德叛军剿杀在登州至黄县的路途中。
另一路,则是叛军副统帅李九成率领的偏师,共计6000余名精锐,趁大部分围城明军追赶剿杀孔有德部之际,从登州东门突出,轻易击败了此处的山东各地抽调来的卫所之军。随后全军全力东进,最终目标,便是攻克上次陈友德部未能到达的奇山所。
叛军细作早以探知,从登州到奇山所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明军驻守的高龙堡,此堡扼守在官道咽喉之地,若要去取奇山所,则必须要攻克这座高龙堡。
刚轻易击败围地的卫所之军的叛军副帅李九成信心满满,他的大手在行军地图上用力一挥,似乎要把这李啸驻∟,守的高龙堡从地图上抹去一般。
“传我将令,全军全速东行,务必在天黑前赶到高龙堡。”李九成冷喝下令。
很快,一直在高龙堡北面探查的费大广等四名哨骑,惊愕地看到,一支马蹄隆隆,铁流滚滚的浩大军队正向高龙堡方向快速行进。
“费甲长,是叛军!”费大广旁边的一名哨骑惊叫。
他刚说完,一只狰狞的箭矢,带着可怕的啸音,迅疾射穿了这名哨骑的颈项。鲜血如雾般飚起,这名哨骑无声地翻身落马。
“快撤,速回高龙堡禀报!”费大广嘶声大吼,随后拔转马头,带着剩下的哨骑拔马急奔。
夕阳之下,共有三四十名之多叛军哨骑如汹涌而出的暗影,在费大广等人身后紧追不舍,连连发箭,很快,又是一名李啸军的哨骑惨叫倒地,随即被呼啸而来的叛军哨骑那无数根马蹄踩成肉酱。
全速奔逃的哨骑队甲长费大广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自已这只小队全军覆灭前,一定要把叛军来袭的消息,告诉高龙堡的李啸全军。
身边最后的一名哨骑胸部中箭,他惨叫了一声,从马侧摔下,只是脚踝犹自扣在马蹬上,被倒挂在马上的这名哨骑,很快便被疾驰的马匹拖得血肉模糊。
费大广心痛如刀割,双眼之中眼泪盈眶,他是多想停下马来救助这些朝夕相伴的兄弟啊。只是,他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逃回高龙堡报信。只有这样,这样牺牲的哨骑兄弟才死得有价值。
一支锥头箭狞笑着穿过他身上的镶钉棉甲,钻入他的肩胛之中,此箭箭头开有深深的血槽,很快,沿着血槽汹涌而出的鲜血,迅速地将箭头周围的棉甲浸染得一片鲜红。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费大广晕厥,他狠狠地咬着下唇,直至嘴唇鲜血直流,方让自已保持了思维的冷静。
“我不能死!我没资格死!我一定要在死之前,报告敌兵来袭的消息。。。。。。”费大广发狂地猛磕马肚,已是口吐白沫的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加快速度使出最后的气力向前奔去。
在费大广的意志与马儿的体力都近乎支撑不住时,他看到对面远远的一行人,有如一条细小的黑线,向自已纵马急奔而来。
费大广脸上霎时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猛地睁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向着迎面而来的队伍中那领队之人大声喊道:“张队长!叛军来袭,粗估有五六千余人,请速禀告李千户。。。。。。”
随后,费大广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猛地趴伏于马背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费大广醒来后,发现自已已身处高龙堡哨骑队兵营中,他抬头一看,是哨骑队长张行猛关注的眼神。费大广自已的左肩胛处,那支深射入肉的锥头箭已经取出,并且上了药打了厚重的木夹板,医官徐肃正带着两名医疗队员小心地用白布条加以固定。
“队长,刘小三他们,他们。。。。。。”费大广突然抽泣起来,一脸悔痛之色。
“别说了,这些牺牲的兄弟用性命换回了哨探消息的及时回报,他们不会白死的,我们一定能为他们报仇!”张行猛将头扭向一边,语气沉重而坚定。
不过,张行猛心下却极为费大广能及时逃出生天而感到庆幸。这名懂满语,当过多年夜不收的哨骑甲长如果在逃回的路上被敌兵射杀了的话,对哨骑队将是一个重大打击。
费大广确实幸运,刚才逃回时,人马皆已到极限的他,幸运地碰到结队来寻找他们的张行猛一行,此时,后面猛追的叛军哨骑也体力接近耗竭,张行猛等人立刻一顿开弓回射,叛军哨骑亦被射死3人,余者便连忙掉转马头,急急逃回后面路上正朝高龙堡行来的叛军大部队。
张行猛等人也未追赶,而是连忙勒住费大广的马匹,将昏厥的费大广从马背上背下来,随后,全部哨骑队急急回堡向李啸报告了敌军来袭的消息。
“费大广,你好好养伤休息,现在我高龙堡已严阵以待,就等敌人自投罗网。”张行猛向费大广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只是离开费大广休息的房间后,哨骑队长张行猛脸色才猛然变得凝重。
他此刻的表情,与接到报告后的高龙堡最高指挥官李啸的表情,一模一样。
现在的堡中,总兵力不足千人,对抗全副武装的6000多人精锐叛军,要守住高龙堡,谈何容易!
李啸记得,在真实的历史上,登州叛军的突围人数最多也只有7000多人,而且只有一支人马,方向是向西突围,并且这只突围人马,很快便被围城大军给打退回城。
只是在现在已被自已改变的历史中,叛军突围之势竟如此猛烈,原来的7000多人,增加到12000多人,更有一支向自已凶猛攻来的6000人的叛军精锐,来势之盛,似乎要一举将自已守卫的这个小小的高龙堡从大地上抹平一般。
一脸凝重的李啸知道,他终于迎来了自穿越以来,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坐以待毙绝不是李啸的风格,李啸很快冷静下来,他疾速地下达了一道又一道命令。
“盾兵队长张行猛,带甲队盾兵至北面城墙上守卫,乙队盾兵于城墙下候命。”
“在下明白!”
“枪兵哨长雷傲,你分派甲乙丙丁四队枪兵驻防在四面城墙上,每一面派一队枪兵守卫,严防敌兵渗透。枪兵戊队作为预备队,于北面城墙下侯命。”
“在下明白!”
“火器总头赵杰,全面检查城墙上布防火炮,备足弹药,准备开战。另火铳兵全部集结于北面城墙之下,以备机动调用。”
“在下明白!”
“突骑队队长上官云杰、着你突骑队带足二日干粮后,立刻出堡,于高龙堡西边树林埋伏,看我城楼上旗语号令为准。”
“在下明白!”
“横行队副队长金钢,着你率3甲之数的横行队,同样每人备上二日干粮,与突骑队一并出堡,于堡西树林埋伏,看我城楼上旗语号令为准。另外,留2甲横行军士于堡内,作为枪兵队的后备力量。”
“在下明白!”
“哨骑队长张行猛,着你哨骑队即刻派出5名哨骑,带上我的手信,连夜绕过龙山左侧,日夜兼程至登州大营,向山东巡抚朱大典求援,让他快派援军过来支援我军。其余哨骑在堡内听候调用。”
“在下明白!”
“后勤队长刘扬壮听令,着你部除保证全堡人员伙食供应外,另负责全堡治安,各处马厩与仓库,皆要仔细管理。尤其是990名新入堡的流民与工匠,更加严加管控,防止其因打仗而恐慌四走,给我军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若后勤队人手有不足,从早先入堡的战兵家属中选人使用。”
“在下明白!”
“医疗队队长徐肃听令,备齐医药救治药物,收拾好医疗场所,随时准备为受伤将士治疗。医疗队人手不足的话,也从早先入堡的战兵家属中选人。”
“在下明白!”
李啸说完,各将分头而去。长出了一口气的李啸,望向旁边的吴之菡,以开玩笑的语气地对她说道:“你就好好守在我身边,做我的护卫吧。”
吴之菡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浮起淡淡笑容:“放心吧,为了你,我宁死不惜。”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在天快全黑之时,叛军副统师李九成的率着6000名精锐叛军来到了高龙堡的北面,随后在离高龙堡火炮射程之外,杀气腾腾地摆开阵势,准备明天天一亮便攻堡。
叛军仗着人多势众,对守堡的李啸军完全不放在眼里,他们肆无忌惮地布阵分派与喧哗笑骂。李啸站在城楼上,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只是李啸身边的几名由哨骑兵组成的临时护卫,则人人脸上带着不可抑止的愤怒。
一旁观看的盾兵队长张行猛怒骂道:“直娘贼!要不是老子手中兵不多不能轻动,定要趁你立足未稳杀你个措手不及!岂能让你这般猖狂!”
在李啸冷眼观看叛军布阵之际,对面叛军军阵中,副统帅李九成同样在脸色冷漠地观看高龙堡的布防情况。
李九成,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辽东人,曾在皮岛总兵毛文龙手下任参将,此人生性残暴,峻急好杀。后来孔有德反叛朝廷,李九成迅速起兵呼应,被孔有德封为副统帅。他身材高大,脸色峻刻,凝视着高龙堡一双冰冷的三角眼中,不时有凶狠之光射出。
他的儿子李应元走了过来,低声对李九成说道:“父亲,没想到我军这样迅速地突袭至此,这高龙堡竟已有防备,使我军不得趁乱夺堡,实为可恨。”
“元儿,你可知这高龙堡中,守卫将官为谁?”李九成沉声问道。
“孩儿听细作说,这高龙堡守将为安东卫千户官李啸,此人事迹,父亲可有耳闻乎?”李应元回答道。
李九成脸色复杂缓缓而答:“我曾听闻这李啸只有20岁,却曾阵斩陈友德,又曾渡海攻下鞑子海堡,由是观之,此人绝对是个难得将才。现在为父细观这高龙堡之守卫,严整肃然,极有次序,可更见这个李啸,绝不是个可以轻易对付之人。”
李九成沉吟了一番,又叹气道:“若能说动此人来投我军,何愁大事不成。”
“孩儿只恐此人心志坚硬,非是易于说动之人。”
“无妨,现在天色已黑,又无月光,敌我双方皆难以行动。且待为父上前与那李啸陈诉一番利害,若能说动此人,我军岂不少了大动干戈之苦?”
随后,李九成在几名骑兵的护卫下,纵马至高龙堡前一箭之外,朗声大喊道:“吾乃替天行道义军副元帅李九成也,请高龙堡守将李啸现身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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