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苏娉不好意思吐舌:“好烫诶妈妈。”
“就知道转移话题。”容岚没办法,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吹吹再喝,以后妈妈没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学校的伙食还好吗?”
“很好呀,就是比妈妈做的差了些。”
“你呀,”说到这,容岚有些惆怅:“妈妈这厨艺还不如你呢,你们学校的伙食到底是有多差。”
“可妈妈是一位优秀的军人,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军医,外公跟我说过,您天赋过人,以后要继承他的衣钵。”
“就你外公那个破钵子,还是算了。”容岚忍不住道:“他啊,就是不上不下卡在中间,你外公为人温和,没有不破不立的决心,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南城当个军医院院长了。”
平时她对父亲还是很敬重的,但是到了医学领域,没有什么父女。
父女俩很多理念有分歧,而苏娉反而很喜欢把他们的矛盾点归纳到笔记里,这一点经常被外婆调侃,说她是小机灵鬼。
“囡囡,妈妈要再提醒你一句,”容岚郑重道:“你从小接触的都是我和你外公还有小姨给你灌输的理念,而张轻舟是另外一种体系,你如果真的决定要跟他走那条路,会很痛苦。”
“你所有的原有体系都要打碎重建,以初学者的角度重新来甚是自己对医学的看法。”
“在这过程中,你可能会对自己以及老师产生质疑,心态会受影响,然后信念崩塌。”
没有坚如磐石的决心,很容易动摇。
她最忧心的就是这件事,家里都是走传统中医路子的,她们没有经验,不能给女儿有效的建议。
苏娉喝碗汤,瓷勺“叮啷”落回盏中,她抬眸,眼底带着浅笑:“妈妈,您放心。”
“我永远不会怀疑自己对医学的决心。”
容岚哑然,旋即噗嗤笑出声,随手把湿毛巾挂在椅背上,用手指顺着她乌黑柔软的长发——
“你这自负的性子随了谁呀?小小年纪,口气不小。”
“像外公呀,”苏娉眼也不眨,张口就来:“外公每次跟您吵架,都说自己的理念不可能出错。”
“好的没学,这个倒是学到了。”容岚见她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在床边坐下:“以后要是你的理念和别人出了分歧,你会怎么办?”
“我会用实践证明,我是对的。”
“如果错了呢?”她又问。
“那就坦然认错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虚心请教,修正错误,以防再犯。”她语气和春风一样和缓,脸上笑意明晃晃。
“软软,”容岚看了她许久,说:“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医生的。”
她又补了一句:“不像你外公,老顽固。”
苏娉不敢接话。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苏娉本来想问问妈妈,关于军医的事,但是容岚忽然提起陈焰——
“这孩子其实挺好的,就是性格……不过现在是新社会,娃娃亲当年是在你们还小的时候订下的,现在你们长大了,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不管以后是不是阿焰,妈妈都希望你能过得好,那个人也能待你如珠如宝。”
“我知道的,妈妈。”苏娉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头倚在妈妈身上。
闻着安心的中药味道,她有些困倦。
容岚就这么坐着,手轻轻抚着她后背。
等女儿睡着了,掀开被子扶着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被角掖严实。
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将她脸颊发丝勾到耳后,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啊。”
第43章
十一月三十号,考核的名单下来了。
中医系去东城大学的三个名额分别是:
苏娉、林从南、夏莹。
药理系:徐香君、秦桑、赵弦歌。
外语系:杜黎、何忠、舒邰。
苏蕊最近经常泡在图书馆,和徐娇一人占据一个角落。
她放假也没敢回去,一直在学校住宿舍。
舅舅舅妈现在都被公安抓走了,她要是回去妈妈肯定会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不会再让她来学校读书。
二叔那里也容不下她,只能窝在学校,等过一阵再说。
徐娇生活也不太顺心,刚在图书馆坐下,不仅要面对苏蕊的冷嘲热讽,一口一个小偷听得她脸一阵红一阵白,书桌抽屉里还经常有各种虫子。
听着她状况频出的尖叫声,同学们凑过来一看,又是一条毛毛虫。
后来她跟徐思远说了这件事,徐思远只要没课就会过来陪她看书,这一幕也落在舒邰眼里。
他差点忘了,他的好姐姐还有个当老师的爹呢。
十二月一号。
在学校系主任的带领下,苏娉她们坐了一天火车,在晚上九点多到达东城大学。
学校已经准备好招待的宿舍,苏娉夏莹以及徐香君还有赵弦歌住一个宿舍,林从南秦桑舒邰住一个宿舍。
杜黎和何忠是之前野外拉练,跟苏娉她们隔块墙也住在王姐家的那两个军人,这一路上对苏娉和夏莹多有关照,他俩住同一个宿舍。
“阿娉。”夏莹刷着牙,含糊不清道:“那个徐香君好像是药理系很厉害的学生,经常有人拿她跟你做比较。”
苏娉有些好笑:“比什么呀?都不是同一个系的。”
“相貌,综合能力嘛。”她看了眼外边在聊天的两个女孩,悄声道:“徐香君爷奶父母都是工人,学校里好多喜欢她的。”
“她很优秀呀,”苏娉温声道:“我听老师们提过她。”
“可我觉得你比她更优秀欸,”夏莹挤眉弄眼:“因为你是我朋友!”
苏娉哑然失笑。
等她们洗漱完,整理好行李的徐香君主动过来打招呼:“苏同学你好,我是药理系的新生,徐香君。”
“你好,”小姑娘弯眸笑:“我是中医系的苏娉。”
“我是夏莹。”
“你们好,我是赵弦歌。”
几个小姑娘很快就熟络起来,她们都是医学,只是不同系,中医主攻临床,药理则是研究药物对人体的影响,交流起来都受益颇多。
聊到十点多,她们才意识到天色不早,该睡了。
也是因为这一番交谈,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第二天,她们六点多起床,不用跟着东城大学的学生们一起出早操,可以直接去食堂吃饭。
“可惜交流听课只有半个月,”夏莹遗憾道:“不然我们就可以一直不用出操了。”
“是哎。”苏娉喝着小米粥,赞同道:“我也不想出早操。”
于原叼着玉米面馒头,捧着铝饭盒在她们对面坐下,含糊不清道:“憋……憋做梦了,能来就不错了,我还想在这当老师呢。”
苏娉和夏莹听清他说的话,笑得见牙不见眼。
东城大学的老师大多是在科研单位挂名或者从科研单位退下来的,剩下的都是各领域杰出的人才。
这所学校的校长和副校长都是由部队里的将军担任,党委书记是另一个师的政委。
东城大学的教授和北城大学的不同,都是上面钦点的,背景和政治素养无可指摘。
而上午,她们在中医系教室听课的时候,又真切感受到了东城大学和北城大学的差距。
苏娉也终于见到了小叔叔信里的这位高中同学。
让她意外的是,张轻舟反而先认出了她。
下课后,他走到教室最后排,打量她许久,笑眯眯道:“苏娉?”
“张老师,”没想到他一眼认出自己,苏娉受宠若惊:“是我。”
“别紧张。”张轻舟笑着安抚:“在学校可以叫我张老师,私下里喊张叔叔就好。”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先是你小叔叔写了信给我,让我多加照拂你,后来我家老爷子又交待,说有个朋友的外孙女要来东城大学。”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容岚的女儿。”
张家老爷子和容如是乃多年至交好友,两个人又都是传统派中医,一个是东城药学院院长,一个是南城军医院院长。
志同道合,交情匪浅。
张轻舟自然也认识容如是老爷子的女儿容岚,幼时也见过她,不过后来倒是很少接触。
苏娉轻轻点头:“是的。”
“跟我来吧,下节是一个讨厌鬼的课,听不听都不碍事。”
张轻舟主动带她翘课,苏娉犹豫片刻,看了眼夏莹,还是跟着走了。
她相信小叔叔看人的眼光。
“不问我是谁的课?你有机会来东城大学听课,翘课可不是一件好事。”张轻舟饶有兴趣。
老爷子在电报里说这个老友的外孙女最为乖巧懂事,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
苏娉弯眸笑:“是您让我翘课的呀,张老师,我只是听您的话。”
张轻舟看她良久,摇头:“真不愧是岚岚的女儿,走吧。”
小姑娘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下了楼梯,拐了几道才到他的办公室。
她其实也是头一次见张轻舟这样的老师,主动带学生翘课,而且性格很随意,不像徐老师总是面无表情。
“进来吧。”张轻舟推门,走到桌前拿了个倒扣的搪瓷杯,提起暖壶倒了杯热水。
见她安静站在门口,漆黑的眸子四处打量墙上的挂图,他笑着把搪瓷杯递过去:“我以为你会好奇为什么我会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苏娉知道像他这种能直言别人是讨厌鬼的人不爱听弯弯绕绕,实话实说:“您在中医系研究中西医结合,应该有不少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