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虞左思右想终是不敢冒险,转头看向乔院正,小声道:“乔大夫,您轻一些行不行?”
乔院正倒是个好相与的,他冲着林虞慈爱一笑,轻轻托住了她的右臂,医者仁心,诚不我欺,大夫果然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好相与。
林虞微微启唇,想要对乔院正说几句感谢的话,话还没出口,只听“咔嚓”一声,蚀骨的疼痛传来,疼的她几欲昏厥。
林虞捂住右臂,流着眼泪看向乔院正,大夫怎么也打诳语?
第二十九章 相见
骨头倒是接上了,但因着山上枯枝烂草比较多,林虞的手臂上划满了伤痕,这些伤痕比较浅,倒是无甚大碍,但里面沾了泥土,清理起来比较费劲。
乔院正从药箱里面拿出一只天青色阔口瓷瓶,放到一侧的小几上,温声道:“二夫人手臂上的伤痕是皮外伤,将里面的污垢清理干净,抹上这药膏即可。伤口痊愈以前切忌沾水。”
乔院正是太医院院正,等闲不出诊,更不会亲自做清理伤口这等小事,交待完注意事项,就背上药箱离开了。
正骨时的剧痛已经平复,林虞倒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只那些伤痕微微有些疼,她看向陆悯,说道:“麻烦二爷将芫荽叫过来!”
陆悯拿起一旁的棉帕,低头睇着林虞:“叫芫荽做什么?”
林虞解释:“给我清理伤口。”
目光扫过林虞手臂上的伤痕,陆悯悠然道:“为夫给你清理。”
林虞赶忙将手臂背到身后,嗫嚅道:“这等小事怎好劳烦二爷,还是让芫荽来吧。”
陆悯“啧啧”两声,玩味地看向林虞:“你不相信我?”
林虞抬手在太阳穴揉了几下,她能说实话吗,她敢说实话吗?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说出来时就变成:“那就劳烦二爷了!”
陆悯伸手在林虞脑袋上敲了两下,赞扬道:“乖,这样才是好孩子!”
林虞……
下人很快就端来一盆热水,陆悯将棉帕子泡在水中浸洗,那样热的水,他也不嫌烫,将棉帕子在里面投了好几遍才作罢。
林虞挽起衣袖,把嫩生生却划满伤痕的手臂伸到陆悯跟前,陆悯盯着她的手臂看了好几眼,白的白,红的红,倒是跟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差不多。他低下头,在最浅的那条伤痕上舔了一口,嗯,没有梅花的味道芬芳。
林虞脸一红,下意识把手臂缩了回去,陆悯握住她的手,坚定地扯了回来。林虞没法子,只得遂了他的性子。
陆悯低下头,认真端详林虞的伤痕。从林虞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颗颗分明的眼睫毛,他的睫毛又黑又密,像一把小扇子,蛮漂亮的。正看得专心,手臂处传来一点微痛。
陆悯动作很轻,下手又准,林虞几乎没感觉到疼痛,伤口就被清理完了。待清理完伤口,陆悯又拿出一块干燥的棉布,在林虞手臂上擦了一遍,这才给她涂上药膏。药膏是浅绿色的,带着芦荟的清香,涂到伤口上清清凉凉,很是舒适。
傍晚时分,小厮拿着一封请柬交给陆悯,自林虞嫁到侯府后,从未有人邀请过陆悯,林虞一时有些好奇,凑到跟前,询问道:“有人邀请您?”
陆悯不置可否,将请柬递给林虞,任由她查看。林虞打开请柬,入目是极端方雅正的字体,落款人是卓成。
林虞看到落款时微微有些惊讶,但也不算太惊讶,自那日卓成为她解围后,她就隐隐觉得卓成与陆悯交情匪浅。
五日后是卓成的生辰,卓成邀陆悯和林虞一起到公主府吃酒,林虞与卓成素无交集,也不知她有什么喜好,公主的生辰,总得备一份妥帖的礼物。林虞看向陆悯,询问道:“二爷,您知道卓成公主喜好什么吗?”
陆悯想都没想,直接道:“她喜欢喝花雕,年份越长的她越喜欢。”林虞点点头,心道得去准备一壶上好的花雕了。
夕阳西下,给凌园镀了一层温柔的黄色。派到林府传话的丫鬟来到寝房。林虞招招手,让丫鬟走到她跟前,开口问道:“二姐如何说的?”
丫鬟如实道:“二小姐同意与路四公子见面。”
林虞颦起眉头,挥手让丫鬟退了下去。林杉平素话不多,胆子又小,却是个倔强的,她做的决定,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林虞轻叹一口气,只希望那□□公子是个正正经经的后生,可莫要让林杉伤心。
天气很好,碧空如洗。林虞刚由芫荽伺候着梳洗完,林杉就带着丫鬟来了,她今日穿一袭牙色长裙,搭烟霞色缠枝莲纹大袖衫,头戴流苏百蝶头面,整个人看起来素雅又不失庄重,十分俏丽。
约定见面的时辰是巳时,林虞倒是没想到林杉会来这么早,她笑盈盈走到林杉面前,温声道:“二姐姐陪我一道用早饭罢!”二姐来的这样早,定还没来得及用饭。
林杉倒也没客气,和林虞相撷着进了饭厅。林虞将八宝粥、酱菜、凉拌黄瓜、咸鸭蛋推挪到林杉面前,这几样都是林杉平日里爱吃的,今日却只喝了半碗八宝粥,夹了几筷子凉拌黄瓜,咸鸭蛋一筷子都没动。
林虞了然,二姐这是嫌弃咸鸭蛋味道大,怕见面时唐突了路四公子。
离巳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路四公子在文青山的陪同下进了凌园,路四公子身量很高,肤色微黑,生的浓眉大眼,看起来很英武。
林虞把二人相见的地方安排在了水榭,水榭临湖,每日除了下午时分下人进去打扫,等闲不会有人过去,那里安静宜人,且又不甚隐秘,很适宜未婚男女相见。
林杉和路四公子在里面待了大约两刻钟,她出来的时候脸颊微红,羞怯怯的。路四公子看起来也蛮高兴,但与林杉相比总差了些意思。
林虞将二人并文青山引到花厅吃茶,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在一起倒是能聊很多话题,林杉说话时倒也落落大方,但总会时不时偷瞄路园,路园神色自若,侃侃而谈,逗的林杉娇笑不已。
三人吃完茶就离去了,林虞回到卧房,陆悯刚刚睡醒,正慢悠悠穿衣裳,一边穿一边问:“你二姐心心念念的路园,相貌性情如何?”
林虞没想到陆悯会问这个问题,她思索半晌,认真道:“性子很大方,人也风趣,就是长得有一些老相。”路园肤色微黑,看起来没有肌肤白净的人年轻。
陆悯系衣带的手一顿,开口问道:“你喜欢面嫩的?”
林虞点点头,她自然喜欢面貌年轻俊秀的,难道还会喜欢老翁不成?
陆悯将衣带系好,而后挪到铜镜前面照镜子去了。他仔细端详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狐狸脸,眉眼狭长,唇红齿白,看起来不算老,但算不得年轻,至少没有文青山看起来年轻。
看完自己,陆悯又把目光投向林虞,她今日穿着一件丁香色褙子,衣裳半新不旧,却半点都遮不住她的芳华,她嫩生生、俏灵灵,眼角眉梢都是年轻的气息,陆悯撇撇嘴,难怪小姑娘喜欢面嫩的,她自己就跟小葱一样娇嫩。
林虞被陆悯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他今日迷恋上照镜子了吗?她试探性问道:“您先梳头还是先用饭”
用什么饭,自然是先梳头。陆悯向林虞招招手,本想让林虞给他梳头,但一想到林虞的手臂受伤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手巧,三下五除二就梳好了头发,银质雕莲纹束髻冠将墨黑的青丝束在头顶,看起来既利落又俊逸,这样应该会显得年轻一些吧!陆悯转身面向林虞,认真问道:“我做这样的装扮如何?”
林虞抬起眸子,陆悯跟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他长的很漂亮,但气质却是不定性的,他穿红色衣衫时会显得很张扬,穿青色衣衫时又会变得文雅落拓,披散着头发时像一只慵懒的狐狸,如今把头发箍起来就像个爽朗的少年郎了。
林虞如实道:“您做这样的装扮,看起来像一位翩翩少年郎。”
陆悯勾唇一笑,似乎对林虞的回答很满意,他走到衣柜前,挑了一套月白色衫子穿在身上,这才到隔壁的小饭厅吃饭。
日光很好,虽然明亮,却不像夏日那样炙热,林虞躺在藤椅上晒太阳,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脖颈旁痒痒的,睁眼一看,陆悯正凑在她的脖颈间使劲嗅味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小声嘟囔道:“二爷,您干什么呀!”怎么跟小狗一样?
陆悯站起身,直勾勾看着林虞,认真道:“你昨日是不是没有沐浴?”
林虞赶紧低下头,在身前闻了闻,没有味道呀!现下天凉了,倒也无需日日沐浴,她右臂受了伤,昨日就没有清洗,难道一天的时间就变臭了?
她如实道:“我昨日确实没有沐浴!”
陆悯嘴角一勾:“怪不得没有以前香。”说完也不顾院内洒扫下人异样的目光,弯腰抱起林虞向卧房走去。
扫地的下人对视一眼,一人道:“怪不得二爷不碰后院那几个通房,原来都把力气用到夫人身上了。”
另一个下人接着道:“夫人嫩的跟水葱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陆悯将林虞放到浴房的绣榻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裳,林虞瑟缩一下,下意识将左手挡在胸前,结结巴巴道:“您、您要做什么?”
陆悯勾唇一笑:“伺候你沐浴!”
须臾间林虞已反应过来,陆悯是她的夫君,夫君伺候娘子沐浴天经地义,是无需避讳的。她轻轻咬了一下粉唇,将挡在胸前的左手移开了。
第三十章 交锋
陆悯垂下眼眸,伸出纤长的手指拨弄林虞的衣带,她今日穿的衣裳是桑蚕丝的,质地轻薄,轻轻一解就垂落在地。
中衣比外衣要服帖一些,薄如蝉翼,柔顺的贴在身上。林虞强忍着逃跑的冲动,任由陆悯将她的中衣也剥了下来。
林虞喜欢清浅的颜色,上半身着一件浅绿色小衣,饱满的凝脂将小衣撑的鼓鼓的,似两座拔地而起的山峰。
山峰下侧绣着两只嫩黄的小鸭子,小鸭子胖嘟嘟、毛茸茸,娇憨又可爱。纯与欲和谐的交融在一起,似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半点瑕疵也没有。
下半身是一条同色的亵裤,料子下的很足,却也只堪堪遮到腿弯处,光洁的小腿一览无余。
林虞感受到陆悯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含了含月匈,陆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勾起嘴角“啧啧”两声:“那团东西那样大,遮不住的。”
林虞没想到他会大喇喇说出来,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反驳道:“谁说我想遮挡的?”嫂子说了女子那个地方越大,男子越欢喜,哼,她有什么可遮挡的?
陆悯不以为意,将手放在她身后细细的衣带上,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他的体温很高,碰到她娇嫩的肌肤,激的她生了一层颤栗。
林虞的心倏得就提了起来,她暗暗告诫自己要淡然处之,却又压不住本能的惊恐和抗拒,焦急之下,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
当林虞以为自己要被剥光的时候,陆悯的手突然就移开了,他将双臂伸到林虞腋下,轻轻一提,就把她放进了浴桶。桶内泡着栀子花花瓣,清新淡雅,林虞紧绷的肌肉,在花香的熏陶下才放松下来。
陆悯拿出一块干燥的白布,裹住林虞的右臂,让她将右臂放在浴桶边缘,而后对门外喊了一声:“芫荽,进来伺候夫人沐浴。”话音一落,他就慢悠悠出了浴房。
说话间就到了卓成公主的生辰,这一日陆悯打扮的格外精神,罕见的没有穿桃红柳绿的衣裳,他挑了一袭玄色束腰长衫,窄袖劲腰,英姿飒爽,往日慵懒的气息一扫而光。
二人坐马车到了公主府,公主府占地极阔,富丽堂皇,门口的街道上停着寥寥几辆马车,按卓成的地位,她的生辰应当有很多人来庆贺,今日马车这样少,定是因为她不想大操大办。
府内也没有特别布置,只在花厅摆了几桌席面,院子里搭了戏台,旦角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曲,丝竹声给偌大的公主府增添了几分喜庆。
二人进入花厅的时候,卓成正被几位妇人围在正中间聊天,她神色恬淡,语笑盈盈,看起来十分和善。看到二人进来,卓成从玫瑰椅上站起身,迎到门口,说道:“你们来啦!”
林虞赶紧俯身行礼,还未跪下,就被卓成制止,她柔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俗礼就免了。”
林虞依言站起身来,含笑看向卓成,只见她身穿暗红色百鸟鸣春大袖衫,头戴赤金鸾凤头面,端的是雍容华贵,大方典雅。
陆悯将手中的花雕递给卓成,温声道:“生辰快乐,岁岁如今朝。”
卓成颔首,接过花雕,打开盖子嗅了一口,气味醇香、绵甜爽净,是存了多年的好东西,她扬唇一笑,莞尔道:“我很喜欢这壶酒。”语毕,将花雕递给身侧的丫鬟,让丫鬟拎着下去了。
起初,花厅里只有女客,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一些男客,陆悯虽恶名在外,但那些官员因着他的权势,也不敢怠慢与他,零零散散端着酒杯给他敬酒。
林虞觉得无聊,绕过山水屏风,到女席上吃点心,公主府的厨子手艺很好,点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林虞一连吃了好几块,吃的正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虞儿,你也来啦!”
林虞扭头一看,只见闺中好友霍清漪笑盈盈站在她身侧,霍清漪的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官居正一品,跟林远仲交情很深。林家和霍家比邻而居,两家人来往甚密。
林家出事以后,旁的人家都尽量躲避,霍家却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到林家串门子,丝毫不因林远仲地位的变化而改变对林家的态度。霍家是真正的清正人家。
林虞转身拉住霍清漪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亲亲热热道:“前几日我回娘家,听嫂嫂说你要跟令国公家的嫡幼子定亲,可是真的?”
霍清漪点点头,也不忸怩,大大方方道:“令国公家的嫡幼子武功很好,我相中了他,就请父亲到国公府提亲了。”
霍清漪是家中长女,深受父母宠爱,霍老爷重权在握,无论霍清漪提什么要求,都会竭力满足她。
林虞成亲以前倒是见过令国公家的嫡幼子,他气质儒雅,文质彬彬,家世又好,是上佳的夫婿人选。林虞由衷地替清漪开心,开口道:“令公子人不错,恭喜清漪姐姐了。”
清漪自是高兴的,但一想到林虞的亲事,不由就是一阵唏嘘,林虞这丫头自小就喜欢面嫩的男子,若不是文青山长的清秀,文家那样的家世,怎配得上当年如日中天的林家。
可惜,造化弄人,林虞竟阴差阳错嫁给了一个长她十岁的老男人。霍清漪重重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陆悯老、陆二爷对你如何?”他那样凶神恶煞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疼媳妇儿。
林虞知道霍清漪是真的关心她,赶紧道:“二爷对我很好。”
霍清漪撇撇嘴,看林虞的神色倒也不像是在说谎,但是,用人骨做手串的魔头真的会疼人吗?
林虞知道霍清漪的顾虑,她拍拍霍清漪的手背,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二爷对我真的很好。”
听到林虞再三强调,霍清漪才放下心来,施施然坐到林虞身旁。二人一边吃点心,一边闲聊,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