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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君 第160节

黑暗中陆承骁挑了挑眉,“还没睡着?”

陆承骁声音带着餍足的哑意。

柳渔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只被他欺负后才会有的媚,她说:“承骁,我总做一个梦。”

柳渔不知道是怎么平生出的勇气,就在这黑暗中开了口,或许是陆承骁的温柔,或许是觉察到他的那一点不安。

陆承骁在她背上的手微顿了顿,随即人退开了些,似乎是想要看一看柳渔。

柳渔动作比他还快,抱住陆承骁重新贴了过去,仿佛这样,那勇气就会更多一些,不会只腾起一霎便溜走。

陆承骁意识到柳渔的不安,没有再试图退开,而是重新把人环住,轻声问她:“是什么梦?”

这一声问,柳渔只觉一阵酸涩来得突然,它猛然向上冲,冲向她的鼻和眼,冲出一层极浅的泪意来。

好在这芙蓉帐里很暗,无人能看见,而这酸涩也只是一瞬,很快退去。

眼角有微微地凉,柳渔把陆承骁抱得更紧了一些,依恋地贴在他心口,凭借那一声声心跳去安抚自己。

她说:“一个恶梦。”

陆承骁抚着柳渔背上的手一顿,“什么恶梦?与你最近的心事有关?”

柳渔唇角翘了翘,他是真的敏锐。

她点头,道:“记不清楚了,只是总梦见有人向我求救,承骁,我想去一趟扬州。”

陆承骁躺不住了,他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望着柳渔的方向:“因为梦吗?什么样的梦?”

想去扬州,总归是还记得一些的。

柳渔却沉默了,她跟着半坐起身,咬住嘴唇许久,仍是摇头。

眼睛适应了黑暗时,是能看到一点人影的轮廓的,二月的天仍寒冷,陆承骁拿被子把柳渔露在外边的肩裹住,自己想要下床点灯。

如果她最近的心神不宁都与此有关,显然,柳渔这个梦在他看来已经不只是一个梦这样简单。

柳渔却是一下子拉住陆承骁的手,摇了摇头:“别点灯……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有勇气跟你说的。”

她怕灯一点亮,这勇气就再难以为继了。

陆承骁听懂了柳渔话中的意思,只这一句话,他就听懂了其中的挣扎,他收回去掀帐帘的手,靠在床上,索性把柳渔捞进了自己怀里,拍抚着她,语带安抚:“好,我不点灯,你再与我说说,为什么想去扬州?”

柳渔稳了稳心神,到这里,反倒是比初时更容易开口了许多,她说:“从去年三月里,我常做梦,梦里有两个人,在扬州……一个叫留仙阁的地方,我不知道她们是谁,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事,只知道她们需要我去救,三月,迟于三月下旬,怕是会出事。”

留仙阁这三个字,在重生后第一次从柳渔口中说出来。

她心里发慌,一身的血液也泛着冷。

陆承骁揽着她,觉察出柳渔身子微有些颤,抚上她脸颊,触手生凉,才惊觉那是柳渔的眼泪,他有些着慌,下意识唤了一声:“渔儿?”

柳渔忙别过脸,解释道:“我有些受梦里两个女子的影响。”

“承骁,我想去一趟扬州,其实,留仙阁在我梦里,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一直觉得难以启齿,原本想让我大哥陪我走一趟的。”

陆承骁忽然忆起那日在武山县,他和柳晏平、柳晏安正商议去两浙之事,柳渔就是在那会儿情绪有些不对的。

“是上次在武山县已经在琢磨这事了?”

柳渔如实道:“更早以前。”

留仙阁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陆承骁喝不往青楼楚馆里去,同窗里却有那么几个风流之人,多少是听过,见柳渔这态度,再听话风,陆承骁大致猜出了什么。

只是,谁会总是梦见两个青楼女子,并且当真就想要去救人吗?

陆承骁生平第一回 觉得,这世间是不是有什么鬼怪之流,怕柳渔别是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自然,这念头一起,很快被打消了。

他不大信这些。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选择直接问:“因为梦,去扬州救人?你确定扬州真的有留仙阁,有你梦中那两个人吗?”

在陆承骁看来,柳渔也绝对不是会因为几个梦就会冲动去救人的性子。

柳渔沉默了一瞬,颇有些艰难地开了口:“若是从前,我是不信的,你可还记得我当初接近你之事?”

陆承骁有些懵,这和他也有关系吗?

他点头:“记得,你也说过,是觉察出你养父和大嫂有卖了你的心思。”

柳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没有那样机敏。”

上辈子直到被卖了,被牙婆带到袁州城外,还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被卖了的都不清楚。

柳渔顿了好一会儿,才极艰难地道:“我刚才说我从去年三月里就做一个梦,陆承骁,我是在梦里……看到……看到我被卖了。”

柳渔声音很轻,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话音一落,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第185章

把重生转化成梦境, 又要去留仙阁救人,柳渔几乎把前世的真相赤.裸.裸地摊在了陆承骁眼前,只要他稍作联想……

那一瞬间的勇气和冲动退却, 柳渔不自觉咬紧了牙关,心脏紧缩着,不敢深想。

诚如她所言,她想过许多次,或是大哥,或是二哥,再不成三哥也行, 可最终,最终还是选了不对陆承骁隐瞒。

柳渔知道,除却救人之外, 她还有一个心结。

前世那段过往并没有因为重生就真正在她心中抹去痕迹,她仍是刻在她生命里一段抹不去的印记。

一段她极为介意的过往。

一个天大的谎言压在她心口,日复一日,柳渔不知道或许在哪一天, 自己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话说出口,心中多多少少是怕了。

她抬眼望着陆承骁, 强撑着喃喃道:“所以,我的梦, 也可能并不单纯只是一个梦。”

柳渔太矛盾,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她寻求夜色庇护, 然而此时此刻, 心中竟又很想很想看一看陆承骁的反应, 怕, 却想看。

心跳仿佛也与时间一样,凝滞了下来,下一刻她被陆承骁重新拥住,隔着被子,他将她拥得牢牢的,手拍着柳渔的背:“别怕,别怕,那只是梦,而且已经过去了。”

陆承骁心中极疼,他从来都不知道,柳渔在被卖之前是先梦见自己被卖的情境,这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全不设防的情况下,做了那样一个梦,又一点一点见证那梦境被一一验证,那时候求助无门的她心里得有多么恐惧。

他轻拍着柳渔的背,低声安抚道:“渔儿别怕,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有你大伯娘、三个哥哥,有我爹娘兄嫂,不会再被伤害。而且,那真的只是梦,你别有太大的压力,一切或许都是巧合。”

本来紧张又惊惧的柳渔,怎么也没想到陆承骁压根只把那梦当成了巧合,什么紧张忐忑这一下都没了,她愕然抬头望向陆承骁。

陆承骁虽看不清柳渔神情,但这样明显的动作还是能看得分明的,想也想得到她现在是什么神色了,轻笑一声,宽解她道:“从前书里看到过的一段,其实有时候梦境也是现实中的折影,这世上不论做什么,总归都会带出一些痕迹,你养父与继兄嫂当时存了要卖你的心思,多多少少是会有没遮掩到的地方的,你清醒时或许没有觉察到,但潜意识里有了对危机的感知,如此才成了梦境。”

柳渔:“……”

这是她不曾设想到过的展开。

线索给得这样明显了,陆承骁竟压根没把她说的两个梦之间作了联想,而是给她普及了这样一通书里看来的对梦境形成的解释来试图让她放松。

柳渔这呆愣愣的模样让陆承骁轻笑了笑,他拥住她,在柳渔额上轻吻了吻,道:“别怕,我也没想到你这些日子的心神不宁竟会是因为梦,明天我就与你二哥说一声,这趟去两浙我就不去了,我陪你去扬州看看,如果梦中人是真的,就依你的意思,咱们尽力搭救,好不好?不过我觉得它或许真的只是个梦,未必有什么留仙阁和两个等你搭救的女子。”

陆承骁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好笑,没忍住捏了捏柳渔鼻子:“怎么这样良善,一个梦把自己吓成这样?”

语气又爱又亲昵。

柳渔懵了,“你不信吗?”

陆承骁弯了弯唇角:“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心安就是好事,看你心绪不宁我很担心,咱们去扬州看一看,如果确实有这么两个人,那许是天上哪路神仙晓得我们渔儿是个小善人,托梦让你去救人于水火的,若是没有这么两个人,咱们只当携手同游,怎么都好。”

柳渔听出来了,陆承骁是真的没往她害怕的那方面去联想,她细想了想,也反应了过来,是了,正常人谁会知道人能重活一世?不往那个方向去联想才是正常反应。

在陆承骁看来,她梦见被卖了,也确实被卖了,却是才到安宜县就被她大伯娘一家救了下来,就像陆承骁说的那样,梦境是现实的映照。

在陆承骁看来,她去年三月的梦和今年的梦是完全无关的两个梦,真的只是单纯的梦。

可他却愿意为了她的一个梦,丢开生意陪她往扬州走一趟。

甚至于如果扬州真的有一个留仙阁,真的有她要救的两个人,他也觉得这是上天知她良善,托个梦让她襄助于人去。

在陆承骁心里,她是良善得对一个梦中人都会伸以援手的人。

大抵在陆承骁眼中,她哪哪儿都是好的,脏的污的坏的臭的,他从不会将之与她关联到一起去。

柳渔眼中一热,眼泪就滚了下来。

僵硬的背脊彻底松了下来,这一回她不藏不躲,把那些还带着体温的水迹就蹭了陆承骁一肩头,她落着泪,声音又潮又软:“陆承骁,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久了,陆承骁对柳渔叫他的几种方式也很清楚了,平日里叫承骁,夜里被欺负得狠了唤夫君,或是更软了声调的承骁,反倒是心中恼他爱他,情绪波动大时,会不自觉的连名带姓唤他陆承骁。

陆承骁唇角不自禁就扬了起来,尾音微扬地调侃她:“对你好也哭鼻子?”

柳渔早把眼泪在陆承骁肩头都蹭干净了,手从被他裹着的被子里伸出,环上陆承骁的腰,亲昵的贴着他,一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嗯,没听过喜极而泣,高兴时落泪也很正常。”

娇又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两分浅浅的笑音,更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陆承骁朗声笑了起来,拥着怀里的柳渔,像拥着一整个世界,快乐又满足。

“可以可以。”他拥着柳渔躺下,捏了捏她鼻子笑道:“快些睡觉,明日就该去袁州了,今晚有我在身边,保管你一准儿不会有什么恶梦了,要做梦那也肯定是美梦。”

柳渔唇角翘了翘,极快的在陆承骁唇边轻啄了一下,不等他回吻,整个人窝进陆承骁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好了。

连日来心中的忧虑和压抑在方才的笑和泪里似乎都散了,耳边是陆承骁有力的心跳,带着一种让她觉得安心的力量。

这一夜果真无梦,一觉香甜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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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陆承骁早早起来,去街上买了柳渔爱吃的云吞带回来,东西放下后,轻声回到卧室,见柳渔还睡得香甜,指尖虚虚地在她眉眼上描摹一遍,也不吵醒她,放轻脚步去了一边书房。

铺纸研墨,给严掌柜写了一封信,是荐柳渔三哥去铺子里做伙计的,信中说了这是他舅兄,请严掌柜费心教导一二。

待到墨迹干了,他把信折好收进信封里,估摸着云吞不烫了,怕再迟些就放冷了,这才去唤柳渔起床。

唤起的法子,有些香艳,差点把自己也折回了榻上。

柳渔从耳室洗漱出来后仍是面若云霞,双眸潋滟,就连嘴唇也格外红润一些。

陆承骁扬着一张笑脸,见柳渔出来,那笑容越发灿烂,显见得心情是极好的,柳渔咬了咬牙,瞪他一眼,自己先红了脸,往前一步先出去了,没走两步被陆承骁牵住手,握在掌中。

柳渔弯了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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