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山月村竟然有夸李父和李力勇的声音。
都说李父把发下来的肉票都分给了别人, 他自己全都不要，但现在妻子娘家那边办事, 需要肉, 李父拿不出肉和肉票，让妻子没面子，心里难受。
李力勇是个孝顺的, 见父亲愧疚, 母亲不高兴，便想着偷偷弄点肉来, 于是进山里来希望随便弄点什么都好, 但怕被人看到了乱猜测, 这才偷偷摸摸。
却没有想到, 李力勇这个行为, 被山月村的人看到了, 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样子，立即和那个欺负江雎瑶的联系上了，竟然怀疑李力勇就是那个流氓。
这样的声音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就在整个山月村传遍了, 好些人还因为怀疑过李力勇感到愧疚, 恨不得当面道歉。
知青点的知青们也尽力去宣传, 李父是个好人, 李力勇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江雎瑶听着这样的声音, 只觉得讽刺至极。
晚上吃着饭, 知青们直接肆无忌惮的说起这件事。
江雎瑶沉默的吃着饭，一声不吭。
王惜因也吃着饭，听着这些话, 直接把碗重重放到地上, 大概是太用力，碗竟然碎了，这下子直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纷纷看了过来。
王惜因冷笑一声：“不觉得脸红吗？还夸那李力勇，他那么好，你们自己能信？不就是害怕那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下不来吗，要不要亲自去李力勇面前狠狠夸他，看他会不会把名额给你们。”
有人尴尬的讪笑：“王惜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惜因笑得更厉害。
“有什么好笑的？”有人嘀咕道。
王惜因笑得肆无忌惮：“我笑你们，自以为来自城里，是聪明绝顶的知识青年，结果来到这个下山村，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被人当成傻子，还替人数钱。真是搞笑。”
“说谁傻子呢？”
有人不大高兴了，和王惜因对峙起来。
王惜因也站了起来，甚至还站在遮阳口上，比在坝子上的人位置高，人也高，看起来颇有气势：“就是说你们，你不傻吗，都给余长寿送了多少次东西了？只出不进，每次都送那么高兴，你得到什么了？一把年纪，只长年龄不长脑子。”
被王惜因指着的人脸涨红，想要反驳什么，又说不出话来，他的确送了很多东西，每年都送，但每年都没有下文。
王惜因又指着另一个人：“还有你，说不送东西，每年都偷偷摸摸送，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你送出来个啥？”
王惜因一个又一个指过去：“你们送东西送了这么久，就不知道涨教训？工农兵大学生这样的好东西，那余长寿会给你们？这次有名额，那姓李的不知道给他儿子，给你们，你以为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傻子？”
一个男知青猛的站了起来：“是，我们都是傻子，就你们聪明，从不去送东西。你们当然聪明了，家里每个月都寄东西来，买个工作就可以回城，我们有什么？不把握住每一个微小的希望，我们能怎么回城？”
江雎瑶看着说话的男知青，她知道他，听大家聊天的时候说过。他下乡的时候，很不愿意，因为他有个很喜欢的对象，但他还是被他父母逼着下乡了，然后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和他保持联系了两年，看不到他回城的希望，分开后嫁给了别人。
王惜因双手抱胸：“所以呢？大家就把辛辛苦苦弄菌子各种野草挖的折耳根卖的钱送给别人，连一个泡都看不到。”
大家听到这种话，一半气愤，一半悲哀。
“你有钱，你不用挖菌子野草你了不起。”汪淑云又冒了出来。
王惜因直接瞪着汪淑云：“而你，是那个最傻的人，竟然和余小伟处对象，你嫁给他，他给你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他就那么傻？你粮食关系一转，这辈子不回来都行，他能把你怎么样，离开这山月村，他余小伟屁都不是。有这么个好机会，他为啥不自己拿到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自己去当大学生？你到时候，照样什么都得不得。”
“你胡说……”汪淑云咬着牙，简直想冲上来和王惜因打一架。
这时候，江雎瑶也站了起来，她看向一个个脸色扭曲的知青，露出疑惑的神色：“其实我真的很不懂，大家能不能为我解惑？”
周青华配合的说道：“你想知道啥？”
江雎瑶一本正经的问着大家：“就算山月村有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但也只有一个，为什么大家都一副那个名额自己会拿到的样子？只有一个名额，也就应该是大家都没希望拿到名额才是。所以也就意味着，大家送的东西，完全打水漂，那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也和你们没有关系。”
周青华点点头，觉得江雎瑶这话说得很正确。
知青们互相看看彼此。
汪淑云冷哼一声：“你们也别送东西了，那个名额一定是我的。”
“你想得美。是我的，我送了那么多东西。”
“我也送了不少。”
“我还送了一套成衣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说着话，江雎瑶认真听着：“那就是张宽和汪淑云最可能拿到这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了。”
其余人不干了：“凭什么是他们的？”
“就是……我还说是我的呢？”
江雎瑶摊摊手：“汪淑云搭上了余小伟，而张宽是你们中送东西最多的人。换句话说，你们认可送礼可以打动队长给你们名额，那送东西最多的人拿到名额怎么了？”
王惜因伸出手拍拍手：“哎，其余的人，大家都没有办法得到工农兵大学生名额，送出去的东西也拿不回来，真可怜。”
王惜因和江雎瑶这配合的你一句我一句，聪明的人已经感觉到什么，非常直接的打量江雎瑶和王惜因：“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就别藏着掖着了。”
王惜因和江雎瑶对视了一眼，江雎瑶点点头。
王惜因从遮阳口上跳下来：“现在大家都清楚，自己拿到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几率渺茫，但你们送了这么多年东西，你们甘心送那么多东西后，什么都没有吗？”
知青们互相看看彼此，当然不甘心，只是就像投资，每次都投资失败，却还是想继续投，总觉得只要成功了，过去的失败全都可以挽回，自己也不再是只会送东西的傻子。
“王惜因，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帮大家把东西拿回来？”
“当然。”王惜因直接道，“那余长寿，一看就不是个公平的人，要是他人好，我们村早就有名额了。收了那么多东西，却一点好处都不从指缝里漏出来，这种人，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他会把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拿出来给我们知青。但他吞了那么多东西，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我们也可以反击。”
“反击？”
王惜因点点头：“我们这么多人，只要我们一起去举报，一起去反映，我就不信没有人管。到时候他们吞的东西，全都得吐出来，他们干的坏事那么多，只要一查，一准被抓，我们也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报复。换一个好的队长，我们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好。”
“这主意不错，余长寿拿了大家那么多东西，大家就愿意被这么欺负？”江雎瑶看着大家，“除了这些，还受到了别的委屈，都可以透露出来，还有那些私底下听到过的事……”
那张宽看着王惜因和江雎瑶：“你们倒是想得好，让我们大家帮着你们去举报干部同志，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我凭什么这么做？说得这么好听，那李书记的亲戚不得了，这事失败了怎么办？我可有得到工农兵大学生的机会，我为啥放着这机会不要，去参与你们这个。”
江雎瑶叹了一口气：“但凡愿意一起去举报的人，我愿意一人给二十块钱作为付出的补偿。”
二十块钱？好些人的呼吸都变得剧烈起来。
王惜因继续说着：“余长寿一旦被查，大家的东西都可以拿回来，不只是现在送的，还有以前，我想数额不少吧？大家再努力努力赚点，加上那些钱，都可以自己买一份工作了，哪里需要靠这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回城。”
江雎瑶：“我们过的什么生活，大家不知道吗？一开始来这里，一定会被下马威，活得小心翼翼，看不到希望。不是大环境如此，只是我们没有遇到好的干部而已。”
有人也被这话刺激了：“只要去举报，就可以把余长寿他们拉下马来吗？”
“我们这么多人，应该可以？把事情闹大。”
“万一我们都被抓怎么办？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那个举报的就被纠察队的人抓了。”
江雎瑶见大家心里有些动摇，松了一口气：“大家可以好好想想，然后我们再定一个计划，好好安排这件事。”
“好……我们来商量。”
江雎瑶和王惜因对视一眼，对这样的发展很满意。
江碧微也站到江雎瑶身边，很明显也是站江雎瑶这边的，她的态度，也意味着徐成鸣的态度。
就是听了江雎瑶的话，江碧微才会去和徐成鸣好好聊聊，知道了对方的想法后，彻底解开心结，否则的话，江碧微还不知道自己会纠结多久。
汪淑云看看江雎瑶，又看看王惜因，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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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淑云坐在田埂的草上，脸上满是怨念：“余小伟，我拿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这事确定了吧？”
“你都问了好多回了，烦不烦啊？”
“我这不是担心吗？那江雎瑶还说你根本不会给我这个名额，说你肯定怕我跑了，与其我去当大学生，还不如你自己去……她果然是挑拨离间，幸好我聪明，才不信她。”
自己当工农兵大学生？
余小伟一想，这主意好像还不错，对啊，为什么会觉得媳妇当大学生很有面子，自己当大学生，不是更有面子？
到时候谁敢瞧不起他余小伟？在农村干活，能比得上去当工人？
余小伟有些嫌弃的看着汪淑云，等他当了大学生，当了工人，还要这汪淑云当媳妇？
那时候，多的是年轻小姑娘抢着当他媳妇，比汪淑云年轻，也比汪淑云漂亮。
余小伟完全打开了新的思路。
汪淑云主动拉起余小伟的手：“我跟你说，你和你幺爸说说，那江雎瑶不是个好东西，还联合知青们一起去举报呢！”
“举报？”余小伟也知道这事不简单，“你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要是我幺爸真出事，你的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也就跟着飞了。”
“行……”
汪淑云认认真真的说了一遍，提到江雎瑶愿意每个人给二十块钱时，嫉妒得脸都扭曲了，江雎瑶一个人竟然能够拿出那么多钱来，家里对她这么好。
汪淑云想到自己家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恨意弥漫，为什么江雎瑶就运气那么好，被耍流氓竟然还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就没有被糟蹋。
余小伟问明白后，拍拍汪淑云的肩膀：“知青点有什么消息，你都来告诉我，我现在去和我幺爸说说这事，让他也有些防备。”
余小伟找到余长寿，把这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余长寿听得挑眉：“那女知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她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幺爸，这事怎么办？要是他们真去联合举报的话，对你是不是有很大影响？”
“还知道来找我，不算傻。”余长寿点点头，“那就不要给他们去举报的机会。那些知青想举报，是因为看不到当工农兵大学生的机会，那我们就给他们希望。”
“幺爸，怎么做？”
“你让汪淑云告诉他们，我会争取多弄两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以前我们村都没有名额，这次多要两个名额也说得通。到时候这名额，就给表现最好的知青。”余长寿冷笑起来，他到要看看那些知青有没有那个骨气。
“真的吗？我们可以有那么多名额？”
余长寿敲了余小伟一下：“你当那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是大白菜啊，我要就有。骗他们的而已。”
“哦……”余小伟有点失望，“我知道了。”
“那就去吧……”
余小伟想了想，没有走：“幺爸，那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你也知道，汪淑云和我处对象，就是想要那个名额……”
“你是不是傻？她当了大学生，还看得上你？骗骗她，成了你的人，没有名额难道还会跑？”
余小伟眨眨眼，讨好的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幺爸，你说我自己去当那大学生怎么样？”
余长寿没有想到这个侄子在这里等着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惊讶，打量了半响才笑道：“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脑袋倒是不傻。”
“那是，都说我像你，自然不会傻了。”
“行了，先去做事吧！”
余小伟不走：“幺爸，你还没有说，我去当工农兵大学生怎么样。”
余长寿有些不高兴，但想了想，心里转过一个念头：“行了，我也不瞒你了，名额根本没有下来，我们村到底有没有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什么？”余小伟没有想到是这样，“可是不是都说我们村有名额？”
“说说而已，哪年不是这么传的？”余长寿不以为意。
余小伟失望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来和以前一样，都是故意传出来，吸引大家来送好东西的……
余长寿看着余小伟的背影，轻轻嗤笑一声，这个名额他早有打算，谁都别想拿走，余小伟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