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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58节

叶白汀听懂了仇疑青的话,深深吸了口气,让神思归属,看了看他背后的方向:“可是一名年轻女子,相貌明艳,身着红裙?”

仇疑青:“你也看到了?”

叶白汀在楼上只是隐隐看到,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惜刚下了楼四周就因为张榜热闹起来了,他随人流裹挟,不但没有再见到那位女子,也没有看到仇疑青。

“她现在人在何处?”

“她身影消失的很诡异,我待要追时,四外动静忽起,人群涌动,不得不妨,加之出了人命,只能折返,着他人去追。”

叶白汀把手递给仇疑青,一边随着他的力气往外走,一边问:“可能抓到?”

仇疑青:“能。”

走出人群范围,二人看到了申姜,他正拎着于联海后脖领,瞪着眼睛教训:“跑什么跑,也不怕给人踩死!”

于联海臊眉耷眼,姿态萎缩,整个人看起来怂极了:“我……这不是也没出什么事……”

“刚才不是勇着呢么,都敢挣开老子,跑出去追人了,你这腿脚挺好使啊,跑的比兔子还快,老子有小一盏茶的时间看不着你,要不是略懂些追踪术,都能叫你小子直接跑了!”

申姜气的不轻,手上力气有点大,拍了几下于联海后脑勺:“也不怕叫别人弄死了,有冤都没地方诉!说!你追的那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追他们!”

于联海抱着后脑勺,更怂了,声音呐呐如蚊:“就……就是之前的债主,我冲他们借过钱。”

申姜冷笑:“哦,债主,你问人家借了钱,你还追人家,不怕被别人逮住打死?”

这种情况难道不是赶紧跑么?

于联海小声哼哼了一句:“那我还了啊……他们凭什么打我?”

申姜:“既然都清账了,还追来做甚!”

于联海:“这不是……手头有点紧,想再借么。”

申姜:……

“我真没什么别的心思,”于联海怕人不信,赶紧解释,“他们看起来穿的不怎么样,其实有钱的很,我见过他们给耿大人铺子办事,也不止借给过我一个人钱,他们会做这生意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今天有点胆子小,我喊的越着急,他们跑得越快,难不成是看到了四周的锦衣卫,有意避嫌?”

二人的对话进行的很快,叶白汀和仇疑青过来这点时间,正好听了个全,还顺便提取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于联海追逐的,可能做‘放债’生意的人,和耿元忠的铺子有关。

耿元忠的商铺可没那么清白,每逢大考年,‘大宗生意’往来都非常微妙,若这二人与此牵扯……

“得抓住!”

“你亲自去,”仇疑青指挥手下百户,一点不客气,“务必把人带回来。”

“是!”

什么活儿不是干,申姜对上面任务向来不挑剔,只是——

“这边的事……”

可是死人了,需要更多的人周全?

仇疑青:“只要你回来的够快,就不会错过。”

这下申姜话都没了,直接转头就跑,声音飘在风里:“您就瞧好吧,属下马上回来!”

仇疑青点了一个人接手于联海,带着叶白汀走向了案发现场。

尸体就在大街上,距离茶楼不超过七尺,因旁边刚好挨着暗巷,无人往来,看起来角度略偏。人是俯趴在地的,血流了一地,仍有不明液体继续在洇湿漫延,看不到脸长什么样子,但这身缎青团锦纹的衣服再熟悉不过,他是章佑!

这边发生意外,除了锦衣卫,耿元忠和高峻两位主副考官也是最先赶过来的,高峻看着地上的尸体,显是认出了人,手捂了嘴,神情震惊:“怎么会……”

耿元忠也脸色微白,似乎不敢相信:“他刚刚还和本官一起喝茶……”

现场尸体,叶白汀一眼能认出来,别人也可以。今天和章佑见面的不止一个,说过话的也不止一个,章佑虽没参加诗令,本身存在感是很强的,还曾和贺一鸣挑衅,大家都印象深刻。

之前闹腾就算了,还在这个节骨眼出事……锦衣卫行动迅速,拦得起现场,隔得开人群,却拦不住人们的小话。

“又一个跳楼的……也忒吓人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每逢大考年,这样的事都会发几桩……这个娃娃,是不是没考上?”

“没错!我刚刚看完了榜单,没有他的名字,他还真的没考上!”

“不会吧,他不是耿大人亲戚?家世也不错,这样也没考上?”

“看来这次大考出的题实在难啊……”

“考题难不难的,得分人,没准有些人就是有考运,偏生‘对这些题熟’,就是能考上呢?我感觉不太对劲,章公子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对啊,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吹牛,说自己一定能考得上?”

“啧,你知道什么,人家那才不是吹牛,人家是说实话,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有多少钱,还背靠大官亲戚,说考得上就是有法子考得上啊……”

“那怎么榜上无名,还死了呢?”

“这我哪知道去?贵圈这水,深着呢……”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在耳,叶白汀仿若不闻,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茶楼共四层,站到楼顶,高度会非常可观,街上人群如织,因方才张榜公告名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往前,地面之上,楼上的人也几乎都下来了,自也没人特别关注高处……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死亡时间。

仇疑青已经叫那个第一眼看到尸体,发出尖叫的人问话:“什么时候看到的人?”

那人是茶楼里的伙计,很年轻,胆子也不大,见到这种场面,腿有点软:“就,就刚才……”

“看到时人已经死了?”

“是……是吧?我远远瞧着趴着个人,近前一看都是血,骨头都摔扁了,吓的连鼻息都没敢探,这样的……应该死了吧?”

“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刚刚大家都在看榜,小人一早就在忙,想着赶紧趁这个时间小解,这位……这位公子趴的地儿有点偏,小人也是从后头过来,才瞧见的,声音是真没听见,估计别人也没有,要有早喊了……”

叶白汀沉吟。

官兵按规定时间放榜,公告栏前人满为患,热闹了可不止一盏茶的时间,如果凶手有意利用这点,用一定方法将章佑引到固定位置,将人推下,再自己下楼来,混进热闹人群之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并非不可能。

只不过做这件事风险很大,必须得有足够的回报,极大的现场掌控自信,才可以做到。

叶白汀视线掠过人群,尤其和本案相关的人——心内思索良多。

仇疑青:“刚刚都有谁和死者在一起,最后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高峻就站在面前,立刻道:“章公子此前都和我们坐在一处,中间亦未曾离席,直到街上热闹,开始放榜……”他浅浅叹了口气,“下官身份职责,指挥使您该知晓,这种时候必不能躲懒,看到放榜,第一时间下了楼,留心观察榜单相关,自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耿元忠也道:“本官之前一直在楼上,张榜之时也未离开,只是走到了窗边,留意观察。大考结果与本官政绩息息相关,本官所有心神皆在此处,无暇它顾,并不知身后众人何时离开,都去了哪里,这也不知章佑动向,又因何发生了这种意外。”

仇疑青:“耿大人一直在楼上?”

“是,”耿元忠颌首,“并未看到意外发生,也未听到异样声响,直到楼下街道发出尖叫,觉事有不对,才匆匆下楼来,见到了现场……及指挥使。”

仇疑青视线转向在场的其他人——

胡安居眉目沉肃,一脸叹息:“下官刚才一直在同人看榜,并未察觉它事。”

贺一鸣感觉仇疑青视线并不友好,态度自也友好不到哪里去:“章公子此前对我诸多意见,言语挑衅,所有人都看到了,我自不可能愿意同他一处,早早就离开了。”

仇疑青:“你方才在何处?”

“和这位小兄弟一样,方便,”贺一鸣指了指茶楼伙计,“我下楼比所有人都早,离开时高大人都还在楼上,之后便是前方张榜,所有人都在凑热闹,我便也没有上楼,一直都在楼下,他章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想不开跳了楼,我悉数不知。”

高峻想了想,道:“这一点下官可作证,的确在下官下楼之前,贺大人就离开了,直到此刻,再未见过。”

叶白汀心中有数,短暂的和仇疑青碰了下眼神。

所以仍然是,每个人的时间都是独立存在的,在街上放榜,最热闹最嘈杂的时候,所有案件相关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时间段,连于联海都在申姜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一会儿……

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估计得对现场茶楼及四周做一个深入的走访问供,才能获知。

“启禀指挥使——”

上楼寻找线索的锦衣卫下来了一个,朝仇疑青拱手行礼:“楼顶墙砖有明显脚印,滑痕清晰,疑似死者坠楼地点,现场已经隔离清晰,准备勘验工作!”

叶白汀这边也已经戴上手套,走到尸体面前,准备现场初检。

仇疑青挥手叫手下回去继续:“立刻进行勘验,本使稍后亲至。”

“是!”

仇疑青就站在原地,不仅自己看着叶白汀验尸,还没让现场的案件相关人离开,让他们一起看这个验尸过程,并留意他们的神情变化,外在表现。

叶白汀此刻注意力集中,专注地上的尸体——

“死者肩骨着地,碎裂明显,局部皮肤擦伤严重,骨节挫裂,耳有出血……该是内脏破裂严重。”

“手臂粉碎性骨折,双手甚至来不及撤出,压在身体下,死者仍然有一个下意识‘以手撑地’的支撑动作,但这样的高度速度已经来不及,身体骨节广泛性损伤,瞬间内脏出血,死者死因明显,乃是高处坠落而亡。”

简单来说,就是摔死的。

但死者的表情有些奇怪……

因是俯卧,半张脸几乎全部摔坏,叶白汀能看到的有限,可就这有限的表情,他也能解读出来,死者死前有非常丰富的情绪表达,类似愤怒,恐惧……

“……死者指甲完好,无发绀青紫,无毒理现象,他摔下来的时候应该有意识……右脚的鞋子歪了,可能是大力擦蹭到某处所致。”

“这不就是踩偏了,不小心掉了下来?”

高峻听完叶白汀的话,若有所思:“会不会是这次恩科榜上无名,心里受不了了?毕竟之前章公子那般自信,言之凿凿,还说庆祝酒席都摆好了,遇此噩耗,难免心中难过。”

耿元忠似乎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所以我这表侄……并非外人蓄意谋杀,只是自己不小心?”

高峻叹了口气,拱拱手:“大人节哀,看起来好像的确如此,这个歪了的鞋子……实在太明显了。”

仇疑青没理会二人的话,只是看着验完尸身,站起来的小仵作:“可有什么想法?”

“鞋子歪了,看起来的确很像意外,但……他为什么没有叫?”

叶白汀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眉头微蹙:“指挥使你来看,他整个手掌到手臂几乎粉碎性骨折,坠落过程中人是清醒的,还知道用手拄地面,死亡时表情剧烈且明显,害怕惊恐——一般人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尖叫呼救么?他为何死的如此无声无息,一点声响都没有?”

若说高空坠落,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下,可能正好被嘈杂人声掩盖,持续发出的尖叫声却很难,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听见章佑声音,很大可能就是他的整个坠落过程是安静的,没发出声音。

为什么?

耿元忠:“是不是被喂了药?非毒物,可能只是让人昏迷,或者致哑的药? ”

“暂无此发现,锦衣卫会继续追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叶白汀持不同意见,“死者牙关紧咬,双目圆瞪,表情里‘憋’的成分很重,比起药物反应,更像是自己在努力控制……”

他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吗?比如恐高,站到高处就发不出声音,还是有其它顾虑,知道这一死逃不过,干脆憋住了不发出声音,以防生出别的意外?

那这个行为一定有原因,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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