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康平王一个多月没现身,邱氏就向贺啸天提出要把贺平乐带在身边,一来可以教她些京中贵圈的规矩,二来也能让贺平乐多交一点同龄的朋友。
贺啸天虽然觉得身为他的女儿学不学规矩不重要,但要是能多交些同龄的朋友还是好的,便应了邱氏的提议,让她把贺平乐带在身边增长见闻。
贺平乐刚开始还以为邱氏要借机为难她,不过跟着邱氏出门赴过两回宴后,发现邱氏真的是想教她些待人接物的礼仪。
不过那些礼仪太繁琐了,贵夫人见面之后,互相吹捧寒暄的时间,贺平乐都能吃两碗面了。
而贵圈的社交不仅仅是见面寒暄,进门之后,哪家夫人坐在哪个位置又得互相谦让半天,但实际上那些位置都是主家安排好的,只是不能明着说‘你身份低,你坐后面’这话,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各自匹配的坐席位次也能体现主家夫人的本事,那得有高超的话术和心术。
贺平乐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因此每回都兴致恹恹。
邱氏这个人非常喜欢社交,范围也很广泛,基本就是收到请帖,只要时间没问题她都会去。
这个习惯从老侯爷在世时就开始形成,因为老侯爷也是这么个性子,喜欢凑热闹,夫妻俩一个月也就几天在府里吃,其他时候要么在东家,要么在西家。
老侯爷去世后,宣宁候府面临降爵,邱氏才消停两年,等后来贺啸天在战场立下军功,为宣宁候府挣到了更大的排面,邱氏在社交这件事上可就牛|逼起来了。
就算现在上了年纪,在府里待着她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但只要一出门,顿时精神矍铄,生龙活虎。
贺平乐这个在家躺平惯了的年轻人,有时候都有点跟不上邱氏的步调。
好比今天,奉恩公夫人近来新得了一对琉璃花鸟瓶,便想举办一场小宴请平日交好的夫人们一同赏玩,邱氏也在邀请之列。
贺平乐作为邱氏近来赴宴的固定陪客一同出席。
雍容华贵的夫人们好一番寒暄谦让后终于落座,奉恩公夫人赵氏坐在主家位上,邱氏在她的左手边的客座,贺平乐在邱氏身旁。
像这样老夫人身边坐个小姑娘的搭配属于常见,毕竟都是当娘当祖母的年纪,谁家没个要带出来见世面的小辈?
正因有不少小辈在场,贺平乐才觉得自己不算太突兀。
奉恩公府的人把今日宴客的主题推到宴会中间,一对晶莹透亮的黄色琉璃瓶呈现在众人眼中,琉璃瓶上特意烧成色彩斑斓的花鸟图形,看起来新潮又别致。
果然,红绒布一掀开,宴会中的赞美声络绎不绝,奉恩公夫人很是受用,便兴致颇高的与众人说起了她得到这对琉璃瓶的心路历程。
这种借瓶炫富的行为属实有点上头,贺平乐听了几句就没什么兴趣了,干脆坐那儿吃东西。
吃完一颗蜜桔还想再拿第二颗的时候,邱氏不动声色按下她的手,把茶杯推到她面前,意思让贺平乐别吃橘子了,改喝茶吧。
贺平乐明白邱氏想告诉自己在人家做客,连吃两个橘子不礼貌,便听话的默默喝茶,暗自祈祷奉恩公夫人的凡言凡语能快点说完,因为贺平乐真的不想知道奉恩公夫人的丈夫,奉恩公本人因为她说的一句无意之言,便花费了几条大船,经过多少地方,遇过几次水贼,然后历经千难万险才把这对琉璃瓶送到她手上的。
并且贺平乐敢肯定,绝对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不耐烦听的消极想法。
其实奉恩公夫人与其讲这种夫妻恩爱的段子,不如讲讲她怎么收拾奉恩公纳回府的十八房小妾的事情,要是讲这个的话,估计大家就一点都不会困了。
终于,奉恩公夫人也察觉出大家的情绪,见好就收。
坐在她身边的是奉恩公府的几位小姐,其中宋七小姐贺平乐见过,那日撞船落水的人里也有她在。
奉恩公夫人命人上来茶点给大家享用,有心叫这些家世相当的小辈们认识认识,便叫宋五小姐领着女孩们去花园里转转。
贺平乐早就坐够了,听说能起来走动求之不得,邱氏叮嘱她了几句也就放行,她便随在其他女孩身后,去到宋家的花园。
奉恩公府虽是公爵府邸,但荣宠过了两代,府里建筑已然多年未曾翻新,尽管格局未变,但花园仍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看着古朴有余,新颖不足。
逛了一会儿就差不多把所有景致都给逛完了,宋五小姐便请众小姐到亭子里去观鱼吃茶。
贺平乐在廊柱的鱼食盒里取了一把鱼食,沿着亭子边缘找鱼的踪影,忽然旁边有人直接撒了一把鱼食到水面,过了一会儿就有十几条颜色鲜艳的鱼游了过来。
“食在你手里,该是鱼来找你才是。”
说话的是宋五小姐宋颜芝,她给贺平乐示范正确的喂鱼方法。
贺平乐学着她的样子,丢了一些鱼食入水,果然又有好几条鱼游了过来,她欣喜道:
“真是这样。”
宋颜芝见贺平乐笑了,由衷感慨:
“妹妹生得真好看,这一笑眉眼跟弯月似的。”
贺平乐突然被同龄人夸,有点不好意思,回道:
“姐姐也好看。”
宋颜芝被贺平乐朴实的回应逗笑,两人正凑在一处喂鱼,就听亭子那边传来宋七小姐的声音:
“我当然是亲眼所见,不仅是我,好些人都在船上。”
一个别府的姑娘口无遮拦道:“能拉船的力气,岂不是妖怪啦。”
贺平乐听着有些耳熟,拉船的力气……不是在说她吗?
宋七小姐用帕子掩唇轻笑:
“可别这么说,人家还在呢。”
那个口无遮拦的小姐看了一眼贺平乐,仍不收敛:
“在就在呗,既然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完,她竟主动招惹贺平乐,问:“贺小姐,宋七小姐说你力气比牛大,连船都能拉动,是不是真的?”
若是友好询问,贺平乐愿意与她们分享,可问话的这些姑娘一个个脸上挂着看笑话的神情,贺平乐看得很不爽。
宋颜芝见贺平乐神色不对,赶忙拉住她,用极小的声音说:
“她是敬荣郡主之女楚娇,别惹她。”
贺平乐并不怕她的身份,只是觉得不该在做客时给主人家惹麻烦,便只对那楚小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宋颜芝给贺平乐递了些鱼食当安慰,不是她不出声管,而是宋颜芝管不了,她虽比宋七小姐年长,却是庶女,夫人表面上看着是抬举她的,可若她不知分寸,惹到嫡出的七妹妹,那她今后在府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谁知贺平乐息事宁人,那位楚小姐不依不饶。
楚小姐觉得贺平乐虽是宣宁候之女,却只是个半路认祖归宗的野小姐,竟敢这样无视忽略她,她果断提着裙摆起身往贺平乐走去。
宋七小姐一行从旁等着看好戏,她们这些姑娘自小开始接触,谁人的脾气如何各自都清楚,楚娇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宋七小姐故意让她跟贺平乐对上,想借楚娇膈应膈应贺平乐,以报上回被撞下船的仇。
楚娇来到贺平乐身后,宋颜芝率先回过头来与她打了个招呼:
“楚小姐。”
楚娇见贺平乐还是不理自己,悠闲自在地趴在栏杆上喂鱼,觉得她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了,竟想也不想就往贺平乐背后重重推了一把,要不是贺平乐底盘稳,她这一下说不定能把人推下河。
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算是冲动了,往轻了说是刁蛮任性,往重了说就是草菅人命,贺平乐不能忍,一回身就猛地揪住楚娇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起甩到栏杆外,只见贺平乐一只脚踩在栏杆板凳上,一手伸出亭子提着不断挣扎快要吓哭的楚娇,凶神恶煞的说道:
“既然你对我的力气这么感兴趣,不如亲身体验一下。好玩儿吗?”
楚娇哪里受过这种惊吓,瞬间哭了:“救命啊,救救我。”
其他姑娘都被贺平乐此举吓到,纷纷上前观望,宋七小姐怒斥:
“贺平乐,你想干什么?快放开她!”
贺平乐反问:“那我放手?”
楚娇闻言,赶忙牢牢抓住贺平乐的手,生怕她把自己丢下亭子喂鱼。
宋颜芝见各家仆婢都在往这亭子赶来,对贺平乐劝道:
“平乐,别闹了,快把她拉上来。”
贺平乐给宋颜芝面子,轻松把楚娇提起,放回原处,还体贴的为她稍稍整理了一番被她抓乱的前襟。
各家仆婢们赶来,就见姑娘们一个个神情怪异,不禁问道:
“小姐们可安好?”
楚娇正要开口,就被贺平乐按住了肩,温和问她:
“楚小姐……可安好?”
楚娇被吓得不轻,听贺平乐用这种语气询问也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很好。”
贺平乐点点头,又问其他人:“你们呢?都好吗?”
姑娘们能说什么,刚见识过她混不吝的一面,任谁都会生出三分恐惧,纷纷表示:
“挺好的。”
仆婢们得了回答便行礼退下,亭子里再次恢复安静,姑娘们面面相觑,各归各位。
回侯府的路上,贺平乐跟邱氏同乘一辆马车,邱氏问她:
“我怎么听说敬荣郡主的女儿是哭着走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贺平乐托腮看着车窗外的人声鼎沸,脑子里想的是待会儿回府去私宅看看,说不定师父又像往常那样悄悄回去了。
邱氏没得到回应,不禁拍了两下贺平乐的手臂,将贺平乐的心神拉回,邱氏见她一脸茫然,只得重复了一遍问题,贺平乐闻言,直接避过目光咕哝一句:
“我怎么知道。”
邱氏看她这副神情,心中顿觉不妙,追问道:“不会是你惹的吧?”
贺平乐避而不答,邱氏却知道了答案,说道:
“哎哟,你说你惹谁不好,惹她做什么?你可知道敬荣郡主是什么人?”
贺平乐把玩着车窗穗子,满不在乎的问:
“郡主呗,你不都说了。我又没伤着楚娇,就算她娘是郡主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邱氏说:
“她明面上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一个失了势的郡主,我们贺家还真不放在眼里,是她这个人不好惹。”
贺平乐不解:“怎么不好惹,她天生暴脾气吗?”
邱氏白了她一眼:“暴脾气倒好对付了,敬荣郡主那个人……这么说吧,小人一个!当面不敢做什么,背地里可没她不敢的。”
贺平乐扭头问邱氏:“她会怎么对付我?”
邱氏摊手:“我要能猜到,我不也成小人了。”
贺平乐:……
第46章
贺平乐暂时没心思去想敬荣郡主会怎么对对付自己,马车一停,她就呲溜下车,往隔壁私宅跑去,速度之快,邱氏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丫鬟扶着邱氏下车后,她就那么站在门边看着贺平乐敲开隔壁私宅的大门,径直入内,那熟练程度比进自家后花园还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