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之后,半截狗没有什么反应,我就又走了一步。一边走,一边观察半截狗,如果不对劲,我会及时的撤回来。
不过,我小心翼翼走了好几步,半截狗还是没反应,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我几乎已经站在了半截狗的对面,就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距离这么近,我能闻到半截狗身上浓重的臭味。
狗脖子上面的两块青铜碎块,已经映入眼帘。这一次我观察的很细致,可以确定,这百分之百是青铜碎块,而且是从某种器物上崩落的,我还能看到碎块边缘的裂口。碎块上面看不到文字,也看不见纹络,我怀疑是不是铜锈把原本的字迹或者纹饰给掩盖了。
青铜这种东西,在中国古代冶炼历史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青铜很珍贵,在生产力很落后的先秦时期,矿石来之不易,青铜主要用来铸造兵器以及祭器,是王室和贵族专享的重要资源。
一直到冶铁技术发展起来之后,青铜才失去了实用性,不过,后世用来铸造祭祀的祭器时,多半还会采用青铜。就因为这个原因,流传到后世的青铜器有很宝贵的研究价值。华阳古行里面几个倒腾过青铜器的人,早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富豪了。
我能认出这是青铜碎块,但是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从什么器具上崩落的。虽然我在古行里讨生活,可青铜器那种东西,我没沾过手。
我仔细的观察了半天,暂时没看出什么。想要看看青铜碎块的铜锈下面,到底有没有残留的文字或者纹饰,就得把铜锈先处理一下。我偷眼看看半截狗,它现在特别的老实,好像也特别友好。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半截狗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在此之前,半截狗可是要把我们这帮人给活活困死的。
尽管半截狗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可我还是觉得头疼,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它交流。看着她一直趴在原地不动,我的胆子又大了一点,慢慢的伸出手,朝它脖子上的青铜碎块摸过去。
我的手慢慢的触碰到了青铜碎片,两块碎片形状不太一样,比火柴盒稍小一点,不足一厘米厚。我看着半截狗还是不动,就想看看能不能把青铜碎片给取下来。
但是,我稍稍一用劲,半截狗的脖子就猛然扭了一下。一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青铜碎块是穿在一根黑漆马虎的细绳子上面的,而那根绳子可能在半截狗身上戴了太久,已经隐隐约约长到了皮肉里面。
我不敢再用劲儿了,好容易跟半截狗相处的融洽了点,我害怕把它弄疼了,它会突然翻脸。我掏出一把小刀,在碎块上轻轻刮了刮,这肯定是一件老东西,上面的污垢几乎和碎片连成了一个整体,用刀子都刮不掉。
我想着,能不能把两块碎片给取下来,大部分绳子都嵌入了半截狗脖子上的皮肉里,剩下的露在外面。我用小刀尝试着割断绳子,绳子割断的话,青铜碎块就能到手。
在我拿着小刀想要尝试的那一刻,我猛然间发现,半截狗的眼睛里,竟然氤氲出了一片水汽。
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性格与生俱来,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我天生就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在我看到半截狗眼睛中的泪花儿时,我就下不去手了。
我记恩不记仇,我忘记了半截狗当时是怎么把我们困的要死要活的。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过来,半截狗能活下来,靠的就是这两块青铜碎片。如果没有这两块碎片,半截狗可能早已经死在了这片荒芜之地。要是把这两块青铜碎块给拿走,那半截狗绝对活不下去。
可是,半截狗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从它的眼睛里,我好像看出了一种和人一样的目光。
它的目光,让我有一种感觉,它好像是跟我表达一个信息:这件东西对它来说非常重要,但是我如果要拿走,它也不会拒绝。
目光是无声的,但有的时候,目光比语言还要深刻。我回想着自己被困时的情景,琢磨了半天,我觉得,半截狗想要困死我们,可能没有别的意图,它的意图只有一个,就是尽可能的扼杀靠近塔儿湖的人。
陆放顶的运气好,来塔儿湖两次,半截狗都没在这儿,包为公的运气就不行了,刚刚从内地赶到塔儿湖,就遇见了半截狗。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半截狗是在守护塔儿湖,而且我很相信,它守护的,极有可能是塔儿湖地下的那片空间。
此时此刻,我产生了一些感触和感慨。我平时是不太喜欢那种心灵鸡汤的,因为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立场不一样,心理感受就不可能一样,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我现在突然想装一次圣人。
生命,都是相同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满足了生存所需之后,多余的杀戮应该受到谴责,没有谁可以擅自夺走一条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这时候一下子就软了,我有手,有刀子,如果想办法取走半截狗脖子上的青铜碎片,并非没有可能。但是,失去了青铜碎片,半截狗会死。
想来想去,我竟然罢手了。
半截狗的眼睛好像一直都眼泪汪汪的,我猛然间意识到,这条狗,或许是一条有故事的狗。因为它仿佛通灵了一般,眼神和普通狗的眼神,很不一样。
我收起了小刀,半截狗看到我停手了,似乎深受感动,轻轻的发出了一种呜咽声。
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遗憾,因为这两块青铜碎片肯能很有来历,我记得很清楚,在那个虚无缥缈的小村子里,我看到了一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人,如果没有一个诱发的契机,我不可能看见瞎三儿他们。
可以肯定,半截狗没有这个能力,这一切,还是青铜碎片的作用。
我丢下手里的撬杠,坐在地上,半截狗没有敌意,我突然觉得挺没意思,别人漫步月夜中,都是花前月下,可我在这儿跟一条怪里怪气的狗来回对眼神。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半截狗脖子上的青铜碎块:“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时候,半截狗动了动,一扭头,用两条前腿拖着身子朝旁边小跑过去。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等半截狗跑出去几米远,它又回过头看了看我。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半截狗可能是想让我跟上它。
我说不清楚半截狗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这一次,我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不管到哪儿去,都得带上一些生存必需品。我跑去拿了个背包,朝里面塞了不少东西,又捡起地上的撬杠,尾随着半截狗。
半截狗跑的不紧不慢,两条前腿捣着小碎步,四平八稳的。又跑了十几米远,我就反应过来,半截狗应该是朝着营地附近那条裂痕而去的。那条裂痕,是地下空间的入口,包为公那支队伍的营地,就在裂痕附近。
到了这个时候,我隐约有种感觉,之前半截狗之所以要困住我们,很可能因为我们的营地距离地下空间的入口太近了。
半截狗稳稳当当的跑到了那条裂缝的旁边,包为公的人对裂缝这里做了一些掩饰,但半截狗对这个地方应该很熟,把掩饰起来的裂缝扒拉开了。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一头就钻了进去。
我一直都跟在它后面,穿过入口后狭长的通道。这个地方我已经来过了,对周围的地势比较熟悉,而半截狗肯定也来了不止一次,道儿比我都熟。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跟,渐渐的,就来到了那两架巨大的水车附近。
我知道那两架水车是用水力提供动力,然后形成半自动的排放水功能,只不过以前一直都没有仔细的关注过这两架巨大的水车。水车旁边的地下河,千百年都没有改变过,只是在时间的消磨中,两架水车已经坏了。
跑到这里的时候,半截狗就停下来了,顺着我手里的手电光柱,望向那两架巨大的水车。它虽然不会说话,但此时此刻的举动,已经说明,它想带我到水车旁。
从这儿到水车那边没有路,我在左右观察了一下,想看看用绳子能不能爬到下面,再横穿到水车旁边。不过半截狗停了停之后,立刻又用两条前腿开始跑,我跟了几步,半截狗从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爬了下去。
我发现,半截狗所走的,是一条相当隐蔽的路,路非常的陡峭,如果不是想到水车那边去的话,可能就察觉不出这条几乎贯穿在峭壁上的路。附近就有地下河,水汽很重,狭窄的小路路面光滑又潮湿,必须得全神贯注的慢慢朝下走。
好在这条路还是可以通行的,就是走到最后几步的时候,路面陡峭之极,我的脚一滑,直接顺着路面滑了下去。
从这条路下来之后,就是地下河的河岸,我的判断没错,半截狗带我走到那两架水车旁边的时候就不走了,说明这就是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