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方三辩江淇文,”一身正装的江淇文得体鞠躬,“问候在场各位。”
主席宣布辩论赛正式开始,双方一辩开篇陈词,双方攻辩提问。
总的来说,是以下两种观点。
爱不需要理由:
爱情可以跨越空间、地位、年龄、甚至物种,并分别举例了《泰坦尼克号》、《白蛇传》等作品,辅之以与绝症伴侣结婚等现实案例,来论证在各种艰难险阻之下,爱情突破世俗的界定,依然坚如磐石的道理。为某个具体理由而爱的爱情并非纯粹的爱情。
爱情需要理由:
爱情需要理由,有理由的爱情更加健康,更容易续航。虽然理由可能并非功利层面的如财产、地位等,有时甚至过于抽象,不能分条表达,但并非不存在这个理由,而这个理由需要双方通过日复一日的相处和磨合才能慢慢发现,并作为维持关系的倚仗。
自由辩论环节,双方的攻辩开始。
几个来回之后。
“我想问一下正方辩友,”反方二辩说,“你说爱情需要理由,那么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因为她貌若天仙样貌、功成名就的事业,是否在你的爱人失去这些时你的爱也会随之减退呢?如果当初因为一张脸而心动也算是爱情,那么年等她老色衰时是否就不再是爱情?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正方四辩女生说:“爱情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化成亲情,这是无可避免的。”
江淇文握紧了手里的笔。
反方二辩来了精神,语速飞快,“那么既然正方辩友承认了爱情的流失,那么是否也就印证了需要理由的爱情并非我们一开始对于爱情最稳定、最专一的定义,也就不能称为爱情,也就说明爱情不许要理由呢?”
正方四辩的女生在犹豫要如何回答,看了一眼江淇文。
观众席。
“爱真是太复杂了。”池良宙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学长,你谈过恋爱吗?”
余也:“嗯。”
“那学长谈的也都很优秀吧。我觉得那个男生说得对,年老色衰只会带来打折的心动——所以我站正方,需要理由,而且还需要门当户对呢,这个很重要。你说,杰克和露丝在一起之后,杰克是个穷小子,又好赌,露丝能一辈子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此时正方的江淇文站起来了。
“爱情对于人最大的吸引力,也许不是一个人有多么漂亮多么优秀,而是爱上一个人之后变化的自己。对方提供给我看世界的新的视角,我用对方的眼,看见一个个新的世界。遇见他之后,我颠覆、更新、重组。我们共同进步,一起成长,跨过困难重重,我变得有责任感、充实、对未来充满希望。我爱上这样的自己,我寻找到新的生命的意义。这便是爱情的理由,爱情使人自我悦纳。”
余也说:“杰克能给露丝带来的是新的视角,是面对封建社会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而且杰克并非永远一成不变呢。杰克觉得露丝和自己在一起是委屈了,但人这一辈子,很多东西比金钱更重要。杰克能给露丝带来的是活下去的情绪价值,这是富有的未婚夫绝对不能给她的。”
池良宙说:“但情绪价值又不能让我吃上饭。”
余也说:“情绪价值让灵魂丰满,让你更专注地做更专业的事。”
池良宙说:“可是我灵魂丰满了,我今晚的肚子用什么填呢。”
余也说:“你不是有投喂系统吗?”
池良宙继续说:“我借你的钱,可是我钱包暂时丰满了,我缺掉一块的自尊用什么填呢?”
看来场下的小辩论赛也开始了。
余也看着池良宙认真的神情,靠近了些。
余也说:“用我。用你的信任衍生的心安理得。”
池良宙说:“我的信任从何而来?我取快递走1.5公里,只值两块钱。你的投喂系统只会徒增我的愧疚。”
余也想说些与今天主题相关的话。最后他看着池良宙执拗的表情,还是没说出口。
余也说:“你最潜在的财力,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池良宙问。
“奖学金。”余也回答,“你们院第一名有一万块,你这些天就把兼职的劲儿用在学习上。如果你寝室太吵,可以来我那里睡;如果你还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投喂,那我将以债主的身份监督你学习,如何?”
池良宙眼睛一亮。
一万块!他怎么不知道有这种好事?
他一下又恢复了元气,伸出拳头,“我会加油的。”
余也被他转变的速度惊叹,笑着和他对拳,“那你两个都答应了?”
“啊,啊。”池良宙思考了一下另一个提议,突然脸红了,“第一个我还要……考虑一下。”
“正方辩友,”反方的二辩看向江淇文,“你说爱情使你自我悦纳,那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爱上过一个你讨厌的人?一个你以为你绝对不会喜欢的人、甚至一个类别?如果你没有,那你能保证今后一定没有吗?”
江淇文愣了一秒,随即由衷地笑了。
“我有。”
第67章 辩论2
【江淇文】
江淇文的语速不疾不徐。
“自我悦纳当然有悦,但纳更为重要。你想表达的应该是,爱上讨厌的人,说明爱不需要理由。但那种从讨厌到挚爱的巨大反差,过渡时正是让我不断反思的一个过程。我爱上一个我曾经不解、排斥、讨厌甚至产生过报复心理的人。但是当那一部分“悦”引导我打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
“如果丑是万物衰竭的征兆,那么在他身上我感受到美,跨越一切苦难之后依然栩栩如生的美。他是我无法接受的那类人,写我无法理解的作品,却用我无法理解的一切征服了我的狭隘。我开始以全新的视角去看待一个群体、一类文学以及被拓荒的我自己。”
江淇文想说的太多,思维流畅,情绪到位,因而语速飞快。
但他仍留时间笑了一下。
“但是他很没有安全感。我觉得爱情的理由对于他的意义,就是尽力量化后创造一个安全区,让他不再逃避;对我来说呢,就是你越恐惧一件事物,也许更说明它对你来说有一种不可控的因素,而未知总带来一定的吸引力。我方依旧坚持观点,爱情需要理由去爱,爱情需要理由维持,爱情需要理由结果。我认为这是一种逻辑明晰的、彼此坦诚的健康的爱情。”
说完这一大通,正反方都有点迟钝。江淇文的发言,无论从应变能力,还是回应的针对性、严谨性来说,都无可挑剔,甚至还有精力照顾到措辞。双方在密集的观点输出下,都无意识地自动陷入了整理思路的环节。
场下。
向书瑶和姐妹感慨:“帅啊,好多男人都对所谓的安全感嗤之以鼻,江哥还主动考虑。这脑子真快,换我我可不行。幸好我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社交牛逼症是这样的,”另一个室友说,“我上次还听见他和齐老师讨论什么阴阳天地……什么交欢……”
“我觉得他可能已经考虑过很多遍了,”陆蓝说,“快就算了,还结合对方的问题一下子精准打击。”
“对,知识点已经内化了。”向书瑶拍大腿,“哪个妹子能被他喜欢,修了大福。”
向书瑶说完,突然看了一眼旁边的文伊伊。
“我不嗑了。”文伊伊一幅要昏厥的样子,“他喜欢谁都行,尊重伴侣的人,他喜欢谁都值得我最高的敬意……他喜欢谁都好嗑。”
向书瑶笑了,“那你到底是嗑还是不嗑?”
“看情况吧,”文伊伊一摆手,甚是潇洒,“我是杂食党。”
被几个姐妹揶揄了一番,文伊伊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回头望了半天,“哎?男寝都坐一起了,柳生呢?居然没来吗?”
那一片坐着1308寝室的四个人,有一个空位留给了柳生。江淇文自然是知道的,每到主席发言,他就瞟一眼那里。直到结辩开始,自己彻底没了发言任务,他也有了精力由偶尔瞟一眼,变成一直盯着那里。
反方优先结辩,挑出一些正方整场发言的逻辑漏洞。四分钟后,发言结束。
那个位置还是空着。
正方四辩结辩,挑出一些反方整场发言和反方四辩的逻辑漏洞,四分钟后,发言结束。
位置一直空着。
江淇文坐在场上,眼里没有窃窃私语的观众,没有交头接耳评分的评委,没有忙碌统计分数的主席。
他就盯着那个位置,幻想那个红色的礼堂座椅上,从粗糙布料里面的海绵里抽出绿芽,向上攀升,长成一颗参天的柳树。树荫笼罩了整个礼堂。
没关系的,没来的话,当面再说一遍也是一样……
不,他可能不想听。
这也是他费尽心思想让柳生来的原因。
江淇文自认为本场发挥很好,自己学院的辅导员坐在评委席上,也投来欣慰的目光,估计是看到了别的评委给文学院打的分数,大概率是个好结果。
但他还是感到一阵烦躁。
主席开始主持下一环节,观众提问。江淇文知道这个环节不计入结果,因此祈祷着别叫到自己,快点结束。
座位上的柳树还在肆意增长,甚至延伸到窗外,伸向那个人的方向。
一个人在最后一排举起了手,在学生会同学的帮助下拿到了麦克风。随即熟悉的声音响起:“谢谢主席。
“我是文院三班的柳生,我想向正方三辩江淇文同学提问。”
原先位置的那颗柳树被连根拔起,瞬移,植到了最后一排。
不过没有关系。
江淇文压抑着奔过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随后落落大方地起立,目光跨过讲堂,直视后排的柳生:“柳生同学,请讲。”
“谢谢。首先想说江淇文同学思维很流畅,今天的表现也是胸有成竹,尤其是在自由辩论环节,想必费了不少功夫。感谢你为学院作出的贡献。”柳生恭而有礼,“听了你的发言,我的疑问是,如果爱情需要理由的话,那么寻找理由是否是一种功利的逆推呢?你说与你相反的伴侣可以打开你的眼界,但我认为眼界不一定是由伴侣打开,可以是任何认知以外的事物,可替代性其实不高。你也说你自己态度的巨大反差让你反思,那么是否有一天这一新鲜感在隐在世俗之中不复存在了,那么爱情是否也会随之消散呢?
“爱情可能是真的,但如果只是被自己不可控的事物吸引,那么这样的爱情真的能作为永远的代名词吗?”
“谢谢柳生同学的提问。”江淇文说,“呃,我是这样想的……”
向书瑶:?
向书瑶:“他这怎么肉眼可见的一下紧张了。刚刚不还叱诧风云怼那个超凶的二辩?这不是不计入成绩吗?”
“……别说话……”文伊伊发出窒息的声音,“我要录像……”
“比如我喜欢你,”江淇文说,“我就会……”
全班场一齐向江淇文看去,有几波人回头偷瞄柳生。文伊伊一前一后拿着两个手机录像,腾不出手来捂胸口。
柳生面不改色,刚刚的礼貌还没攥热乎就扔了:“江淇文同学,请你换成假设。”
“可以。”江淇文乖乖顺从,“假设我喜欢你,那么你在这世上,世界就会不自觉变得美好。这美好是假设我喜欢你的附加品,是有主次关系的。你听过三种反驳的方法吗?”
柳生听过,想起在501江淇文说的那几句话。
“一,a未必b。比如你说躺着很爽,但可能生病。
“二,没a也b,快乐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一定是躺着。
“三,b不重要。这种满足本能的’爽‘与人类高级文明并不适配……”
柳生不懂他要干什么。但他猛地又想起了一句话——
“如果之前那个例子如果你愿意继续听,随时都可以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