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十五, 镇上的铺子就都陆陆续续开了张。张宝生跟闺女张楚借了十两银子, 准备起几间屋子。虽说分家那会儿得了两间屋子, 但那间大通铺并未一分家就给到四房, 孩子们仍混住在一块儿。
张楚也有盖房子的打算, 一来这大通铺实在是住的不舒服, 这二来, 她也需要一间专门放置香胰的屋子,这往后销路越来越广,香胰越做越多, 光靠小厨房肯定是不够的。
张宝生说要与她借钱盖房,张楚心里听了就有些不是滋味,轻声道, “爹, 咱们一家人说什么借与还的,我的钱不还是你们的钱么?作什么分的这般清楚, 倒显的我不是家里一份子似的。”
张楚还是第一次知晓爹娘将钱分的这般清楚, 她虽知爹娘好意, 可心里仍是有些难受。最难受的是因为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 自己的的确确不是家里的一份子。
张宝生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你这傻孩子, 胡思乱想什么?你当爹爹只是为了你啊,爹爹也是为了自己。咱家楚楚有本事,能挣钱, 那么些钱, 爹跟你娘可是头回见。这钱难挣,花钱却是容易的很。爹爹也怕被钱迷了眼,更怕你其他的兄弟被钱迷了眼,只当楚楚挣钱容易,胡花乱花还不领楚楚的情。楚楚,你要知道,这人啊,是经不起考验的,更经不起金钱的考验。你的钱,爹爹帮你存着,不管挪用还是借,都应知会你一声。待你过了十岁生日,爹爹将账册并钱全部还给你,由你自己掌管。你是要补贴家里,孝顺爹娘,都随你。”
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当爹娘的身子得立的正正的,不为别的,只为给底下的孩子们树立个榜样。
有了张楚的十两银子并宋氏手里的九两多存银,起房子送六娃去读书的钱是尽够了的。
十八这日,一早就是个大晴天,张宝生带着收拾妥当的张文跟张楚一道去了镇上。今日是跟葛宇轩约好的拜师之日,张家除了束脩还带了葛宇轩曾经提过的六礼。
田家私塾坐落在城南边,还未进门就能听见朗朗读书声。这私塾约莫有两个张家这般大,院子方方正正的,随意瞧了一眼,这里头大概有十几间屋子,还都是砖瓦房。
田夫子上完一节课后,就来了隔壁厢房。
“这就是你家小儿?”田夫子看了看张文,缓缓问道。刚才他家里的老奴已经将这一家子的表现全番告诉他了。
虽说这孩子是宇轩推荐的,但性格秉性还是得考察一下。他这儿是读书用功之地,可不是调皮捣蛋之所。
不过正如宇轩所言,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这孩子眼神清澈,乖巧懂事,就是不知基础如何?
田夫子问张文学了什么书,识了什么字,又问他学的多久,学的如何。张文看了看姐姐,小拳头紧了紧,而后按照之前葛家哥哥说的那样,先是躬身向先生施礼,而后慢慢道,“回先生的话,小子只读了《三字经》,上面的字都认识,但有些还不大会写,前前后后共学了三个半月,现今只学了皮毛,还望能得先生教诲,能往深处学。”
果然这话说的慢了,他就是紧张也不结巴了,葛家哥哥真是厉害。
田夫子抽背几句,又写了几个字让张文来认,张文都一字不差的回答了。
田夫子满意的看了看张文道,“不错不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当即收下张文这个学生。
张宝生见了,忙趁机将六礼束脩奉上,田夫子也未客气,收下束脩六礼后,就有一老汉送了茶水给张文,并提点张文如何拜师敬茶。如此,张文也算顺利的入了学,拜了师,与葛宇轩成了同门师兄弟。
“学子时间宝贵,既然你家有意让孩子进学科考,就莫要白负了这大好时光,今日且先回去准备好被褥与换洗衣裳,明日辰时之前赶来上课。”说完又给了张文三本书籍以及象征吉兆的六果。
张文紧紧的抱着书欢欢喜喜出了门,不曾想一头冲进了葛宇轩怀里,他揉了揉张文的脑袋柔声道,“小师弟,日后也得勤学认真奥。”
张文重重点了点头,心里头的忐忑不安在见到葛宇轩后全部消失不见。
张宝生见了葛宇轩很是感激道,“宇轩啊,真正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家小子哪有这等福分奥。”
葛宇轩连忙客气道,“张叔客气了,这都是文弟自己认真之故。对了,张叔,还请你回头有空帮我跟爷奶说一声,我下月一号回家住几日。”
“下月初一?学堂放假么?”
“这倒不是,年前我得了恩师的推荐参加了青山书院的考试。不曾想我时运不错,得了去县里青山书院进学的机会。恩师知晓我家中状况,刻意放我回家与爷奶住上几日。”葛宇轩说完又对着张文道,“小师弟努力,师兄在青山书院等着你。”
张宝生虽不知青山书院如何,但他知道,县里的书院铁定比镇上的私塾要好,见葛宇轩这般出息,心里也跟着欢喜开心,连连点头道,“你放心,我今日就去跟你爷奶说一声,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葛宇轩再三感谢,而后拿出几本书册递给张楚道,“此后我得去县里进学,只怕无暇再继续教导楚楚妹妹。我知妹妹聪慧,过耳就能记住,只是妹妹认字虽快,可写字却总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人常说字如其人,妹妹既然一心向学,倒不如学个精细。总不能写个字,也缺斤少两吧?”
张楚听葛宇轩这般说,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接受过简体字教育的人,一时还真无法适应这繁体字的书写。没想到葛宇轩竟然将此事记在心里,还刻意做了字集给她。
“葛大哥说的是,是我图速度不保质量了。今日之后我定会好好练字,不然岂不是丢了我小师傅的脸面。”张楚一脸认真的说道。
葛宇轩此人,外表看着冷漠,理智,平时面上也无太多表情,不知根底的人怕是以为他心高气傲,难以接近。其实不然,他只过是喜欢将人分个亲疏远近罢了,对于亲人,他孝顺懂事,对于朋友,他亦是鼎力相处。当然,与此同时,对于不熟悉之人,他是连搭理都觉得浪费时间。
葛宇轩低头正巧看到张楚小巧的鼻尖以及微微颤抖的睫毛,他浅浅一笑,缓声又道,“那就先委屈妹妹按照我的字书写了,待日后我寻到好的字帖再送给妹妹临摹练习。” 说完他看了一眼紧紧牵着张楚手的张文道,“小师弟,你放心,我已求了先生会多多关照你的。待日后我得了空回家,再抄写县里的好书好题给你,还望小师弟认真学习,莫要辜负了家人的期望。”
张艳喜欢粘着姐姐倒也罢了,张文好好的男孩怎么也爱粘着姐姐。男孩子就该跟他两个哥哥似的,刻苦认真,不粘姐妹才对。
张文抬头看了看自己最喜欢的葛哥哥,欢喜道,“谢谢葛哥哥,哥哥真好。”瞧他欢喜的,还拉着张楚的手晃了晃。
葛宇轩微微一笑,走过来叉着他的腋下将他给抱在怀里道,“以后也知道哥哥好就成。”
张文拜师之后,三人也未立即回去,张宝生将两人送到许家药铺后,自己则先去买了鸡鸭等。
待会儿去宋家庄给葛师傅报喜的时候,他正好也把六丫送过去学妆面手艺。正月里的时候虽拜了师,但也没送啥像样的拜师礼,正巧今日买些带过去。这拜师礼买好之后,张宝生又去窑铺定了些砖瓦,准备起房子的时候用。
许向阳好些日子没见着张楚,此时再见心里别提多欢喜了,见了张文弟弟也热情周到的很,将自己过年攒的零嘴全部拿了出来,若不是张楚拦着,这人还想给六娃压岁钱呢。
“弟弟,你先在这儿吃些零嘴喝些甜水,莫要乱跑知道么?”张楚今日上门拜访,实则是找钱夫人帮忙的。她交代好弟弟之后,就去寻了钱夫人,此时钱夫人正在教唯一的女儿绣花 。
钱夫人因着身体之故,唯有一女名叫许向欣。其女生的柔弱秀美,和善天真,只是太过羞涩胆小,不爱与人说话。每每张楚与她打招呼的时候,她都会羞红双脸。为此,钱夫人很是无奈自责。
钱夫人性子爽朗,说话快人快语,偏她因为身子之故此生只有一女,难免过分在意了些,生怕她被人欺负陷害。
然而待她回过神来,却发现闺女被她养成了胆小软弱的性子,她又急又悔,偏还不能表现出来,以免伤了闺女的心。
她见张楚为人坚强,心性乐观,难免喜爱几分,总想着若不是她自己插手太多的缘故,女儿应该也如张楚这般才对。她喜欢张楚的心性,放心她的人品,就拜托张楚与许向欣多处处,盼着闺女能近朱者赤。
张楚也喜欢与许向欣相处,不仅仅是钱夫人之故,更多的是因为许向欣的性格,这是个真正温柔之人,与她在一起,仿佛自己会被整个世界所善待。
“夫人,不知能不能求您帮忙找个人?”一阵寒暄之后,张楚出言问道。
“找人?什么人?”钱夫人纳闷道。
不曾听闻张楚姑娘家有丢过什么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