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点去上班吧,中午来我家,温泉蛋牛肉饭,我买好材料等着你。”钟景洲非常干脆的定下了约定。
“不用中午,现在就可以去,我今天也休假。”夏沫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先去一趟菜市场,上午的菜比较新鲜,买一些回去也好。”
等坐上车子,夏沫才想起来钟景洲的家里边那空空如也的厨房,那真是清理的太彻底了,锅碗瓢盆,一个不留。
现去置办,真是太麻烦了。
一个上午都不一定能够搞的定,而匆匆忙忙的买来的东西,一般都不会好用,不小心搬了一堆闲置物品回家,哪天钟景洲烦躁了,肯定又得痛痛快快的断舍离,那未免也太浪费了些。
“还是去我家吧,我那儿东西全。”说这话的时候,夏沫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浑身的不自在,心里边明明是没有一丁点杂念,只是再正常不过的邀约,但她莫名的紧张了。
心里边总是记得周小乾早晨开玩笑时说的那些话,男朋友,他觉得钟景洲是她男朋友,在外人眼中是这样子的吗?
钟景洲一心一意的想给她当哥,她自己也没有别的想法。
所以,不要紧张,不要不好意思,她不过是要回自己的住处,给他做一餐可口的饭菜。
但夏沫啊,你又怎么能骗自己,对待钟景洲,她真是用上了与别人不同的特别。
特别的上心,可不是个好的征兆,这和她原本的初心,越发的背离。
两个人的路虎车厢内,气氛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活跃。
夏沫换了话题:“对了,你今天不是过去看那个患了心脏病的小患者吗?她怎么样了?”
“她的名字叫楼明媚。”钟景洲解释完,才开口说:“医生给开的各项检查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不是很乐观。”
简单的说了一下各方面的数据,以及畸形部位的现状,钟景洲的话不多,但夏沫也能大概的了解了。
“白主任和卢医生会帮忙的吧?”她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钟景洲的神情会变的那么严肃了。
“单单是他们还不够,还需要另一个人出手才行。”钟景洲欲言又止。
夏沫一看便觉得奇怪了:“谁啊。”
“肖谦。”
这名字一出口,夏沫便知道为什么钟景洲也会有纠结的时候了。
“如果是他,的确是不太容易了,他最近几年,风头正劲,在医院里也是独一无二的人物,领导们相当的看重。平时除了在医院里的正常工作之外,其余时间也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楼明媚的那个病想要请动肖谦出手,真得看些运气。”
“看病还需要什么运气,肖谦也是医生,是医生就要给病人看病,天经地义。”钟景洲纠正。
“话是这么说啦,可你已经很久没关注门诊这边了,所以可能不是很清楚,肖医生的号真的很难挂到的,而且近半年来,他的出诊时间很不固定……”
“他在忙什么?”钟景洲奇怪的问。
“忙培训,忙讲座,忙写论文,忙着做交流学习,他不是有个关于心脏动脉瘤的微创剥离技术最近深受瞩目嘛,正是最出风头的节骨眼,医院这边也想借机做一下宣传,达到双赢的局面,所以……肖医生的时间全都得他的助力帮忙安排,非常的忙。”
这些事,也和钟景洲的推测差不多。
肖谦本就是实力强劲,如今积累的到了,集中在同一时间爆发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准备去找他聊一聊。”钟景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夏沫却并不赞同:“如果实在需要协调处理,我觉得你还是去请张副院长出面为好,你去,不合适。”
“你是觉得,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人家会看不上,是吗?”钟景洲是聪明的很明白她话中没说出来的话,她是怕伤他自尊,但钟景洲活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然是相当的通透,并不需要多讲。
“肖谦那个人总是把‘无效社交’四个字挂在嘴边,他把人事物的重要等级划分的很清楚,所以……其实也很正常啦,现在社会,大家都很忙啊,有些人就是活的很明白,把有限的时间全用在自己定好的目标上,丝毫不愿意分心。”
即使夏沫吧俩劝解,钟景洲也能清楚的了解。
从前的他,也是跟肖谦一样的人。
一年分为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的二十四小时,每一小时的六十分钟,他的计划表上,以时间为单位列的满满当当,求学阶段,他像是一块吸力极强的海绵,在不停的学习,同样的时间里他要学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他更要比其他同学更加的优秀;上班之后,他的时间管理更是做到了极致,坐诊,看病,手术,病房……回到家里后,还要结合临床案例,写他的论文和研究报告,每每忙到深夜,隔天早起还不忘了健身运动。
他像是个永远不会停止下来的陀螺,旋转,旋转,旋转……
有很多时候,除了他自己的目标,周遭的一切他都自然地遗忘了。
哪怕连父母,也是一周两周,有时间才会去匆匆联络一次,还经常是父母打给他,而他则是心不在焉的应。
如今跳出了原本的位置,审视别人的同时,也在观察自己的人生。
钟景洲若有所悟。
他的心态日渐平和,功利心早就收的无影无踪。
在救护车队的这一段时间,让他对于人生,有了跟个深层次的感悟。
这份体会,只有亲自经历过的自己能理解。
再与外人提起,又少了那么几分意思。
“很多事很多人不能只看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得去亲自试一试才知晓答案。楼明媚还不到十五岁,而这十五年的时间里,她像个随时会碎掉的陶瓷娃娃,被父母全力以赴的保护起来,就是为了能让她等到能够被治疗的那一天。如今,时机到了,她的新人生即将开始,我打算帮她获得一个机会。”
钟景洲的面容,如此之平静。
但话语之中表现出来的决心,却是不容撼动的。
“肖谦出手,白一峰和卢金帮忙,她的治愈率有很大幅度提升。我跟老卢又研究了一下,一致认为,肖谦是关键。”
夏沫歪着头看了过去。
“既然是关键,值得重点对待。”这是他下定的决心。
夏沫的心里边,还有许多迟疑。
但看着此时的钟景洲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有会失败的风险,但若因此而畏难不前,实在不是学医人的作风。
更别提,她对钟景洲总是存在了一些莫名的信心,这信心,毫无缘由,只觉得是他打算要去做,并下定了决心要做好的,就一定可以做得到。
因为,他是钟景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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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吃到了温泉蛋拌牛肉饭,并且得到了十分之满足的钟景洲,再次来到了杭市人民医院。
他和肖谦约好了四点钟在办公室见面。
电话接通时,钟景洲自报家门。
肖谦明显是惊讶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钟景洲是谁。
心外科有名的冷刀子啊,去急诊室挂职一年,结果就折在那里,科室里的大主任一提起来都要犯心绞痛的那个人。
肖谦也是北京大学医学院毕业的,严格来说,他正经算是钟景洲的师兄了。
但他跟钟景洲差了四岁,钟景洲上大学,肖谦在读研,钟景洲读研,肖谦进医院上班,等钟景洲也进了杭市人民医院,肖谦已经拿到名额,飞往大洋彼岸,继续进修。
肖谦返回国内,掌握了最先进的知识,准备在本职岗位发光发热,大展身手时,钟景洲已经从急诊室调往救护车队了,从医生变成了一名普通的救护车司机。
他们之间,隔着四年的距离。
而这关键的四年,总是让他们没机会碰面,好好的了解一下彼此。
肖谦当然是听说过钟景洲的。
钟景洲也经常听说肖谦有关的事。
当两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男人,共同坐在同一空间时,那种探寻和打量,总免不得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钟……医生?”肖谦一下子被钟景洲脸上的大胡子给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迟疑,更有些好笑。
“我现在是在医疗救援中心工作。”钟景洲当然知道他这个表情所代表的意思,对于自己的现状只是简单的给予介绍。
“你还在急诊?”肖谦给出了保守的估计。
“救护车队。”钟景洲倒是没有隐瞒。
肖谦一下子放松了自己,整个人倚靠在了座椅之上,双手交叠,面露微笑:“有传言说,你这个北大毕业的高材生,自己申请去救护车队做了司机,我一直以为是谣言。”
钟景洲回答:“不是谣言。”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擅长闲聊寒暄,没人开口时候,办公室内的气压明显是有些低。
“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肖谦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收表,“现在是三点钟,我下午三点半有个会,还得留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准备。”
换言之,不管钟景洲的目的是什么,肖谦最多只忍二十分钟。
这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还是看在两个人是同一大学毕业的份儿上,身为前辈师兄,肖谦不好把事情做的不近人情。
“患者楼明媚,住院号20209981,目前在7号病房楼心外科内住院,她的心脏先天性畸形,主动脉血管畸形,需要手术处理。”
肖谦的手边,放的就是电脑,但他没有打开去搜钟景洲所说的住院号来查看楼明媚的具体信息。
只是挑起了眉毛,不解的问:“既然是入院了,她的问题应该是由主治医生来负责吧?”
“是的,原则上的确该是如此,但她的主治医生无法完成后续的治疗。”钟景洲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的僵。
“她的医生是什么问题?”肖谦追问。
钟景洲神情沉默了下来,几秒后,才轻而坚定地说:“私人问题。”
肖谦被逗笑了。
双手交叠,整个人向后倚去,口中带了一丝古怪的异样,重复着钟景洲所说的话。
“私人问题,又是怎样的私人问题,让这位主治医生,连自己的病人都不管了,还要你来到这里,恳求别人的帮助?”
“你可以,先看一下楼明媚的检查结果,她的心脏……”
见钟景洲转移了话题,肖谦打断了他,“我很忙,日程表排的满满当当,行程是要提前一星期安排才能正常进行,尤其是像是楼明媚这样子的复杂病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需要耗费多大的时间和精力,现在临时交到我这里,我接不了。”
“你可以先看一下……”
钟景洲与人讲话,何曾如此卑微过,他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因为清楚肖谦是最合适的人,也预估到了他会拒绝,因此,他努力的想要用病例本身吸引他感兴趣。
可肖谦完全不接茬:“看也不必看,你还是再去说服一下楼明媚自己的主治医生吧。”
“如果没有像你这样子实力的医生,楼明媚会死,三年十个月前她在我院所做的心脏修复手术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个疏通,保证人体内的血液正常循环,但这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要彻底的痊愈,仍是要做手术修复心脏。而现在,楼明媚的身体状况已无限接近了手术标准,她的家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展现了强大的韧性,不畏艰难,要和这孩子共度难关。他们已经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危险阶段,只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医生,楼明媚有很大的几率可以痊愈。”
“他的主治医生呢?”这是肖谦第三次问及,且并不允许钟景洲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