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没多耽搁,直接去的政事堂,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宰相们都在——
韦温、韦巨源、苏瑰、张仁愿、唐休璟这五位辅政大臣皆在。
张昌宗使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宰相们便让他进去,张昌宗进去,互相见礼后,张昌宗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诸位相公,羽林卫大将军韦播,羽林卫右将军高崇这二位虐打羽林卫士卒一事,不知诸位可有耳闻?”
这话一出,韦温、韦巨源脸上的表情便不太好看,皆因韦播、高崇这两人皆是他们的后辈,苏瑰愣了一下,张仁愿没说话,唐休璟看看几人,问道:“张将军何以得知?”
张昌宗直接道:“只要于宫里往来留心,知晓此事何难?重点不是这里!重点是,那是禁军,北衙禁军,拱卫宫廷,太后、陛下皆居于宫中,苛待禁军士卒……这等事也是能做的?若发生哗变,当如何处之?”
这话一出,五位相公皆脸色一变,特别是张仁愿和唐休璟,这两人是带过兵的,自然知道苛待士卒,惹起士卒哗变的后果,特别北衙禁军还是拱卫宫廷的,影响更大。
韦温还有些不以为然:“张将军怕是言过其实了,北衙禁军皆选自忠勇之士,怎会………”
话没说完,皆因张昌宗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实在让他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怕是会被说卖蠢,妈的张昌宗!
张昌宗才不管他想法,蠢货还不自知,蠢货就卖卖萌、充充人数就行了,来参与什么国家大事,那不叫卖萌,那叫卖蠢。
张昌宗径直道:“恕我直言,自先皇复辟唐室登基,禁军就曾参与其中,之后的几次骚乱,皆有禁军的身影,如今的禁军可与往日的不同,请诸位相公三思。”
自神龙政变起,禁军参与其中,甚至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敬晖更是得封王爵,显耀一时。之后的几次政变,依旧有禁军参与,有的成功,有的失败,禁军皆有参与,数次参与政变,就不信禁军里没有变化。人这种东西,聪明人开创的道路,投机者会跟随,已经看到青云直上之路,禁军还会是当年的禁军吗?
在场之人,就算蠢如韦巨源、韦温,也听懂张昌宗的意思了,别的且不说,禁军这些年跟着造反都多少次了?除了敬晖领军时是主动参与,其余皆是依附外,但人心浮动却是难免的。韦播、高崇此时不说尽力收拢人心,还虐打士卒……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宫里还能安稳吗?
韦温、韦巨源齐齐变了脸色。便是张仁愿、唐休璟也一脸肃然郑重,苏瑰倒是还能稳得住,只看了张昌宗一眼,便低头不语。
张昌宗拱手道:“我过来只为此事,任职选能乃是诸位相公的职责,张某本不该置喙,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多嘴,告辞。”
说完,便告辞走人,五位相公把他送走,张仁愿看向韦温和韦巨源:“两位,张将军所说之事,还请慎重。”
韦温道:“老夫回去自会警告后辈,不可胡为。”
言下之意,换人是不可能的,禁军必须握在韦氏手里。张仁愿本也不觉得两韦会放弃禁军,只不过是职责所在,还是得提一提。
五位宰相是怎么商量的,张昌宗不管,出了政事堂,他便直接去的公主府,把这件事告知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立即眉目沉肃,问道:“可否把禁军统领换上你看好的人?”
张昌宗摇头道:“很难,且不说我这么多年不在京城,于禁军不知还有多少愿意听我的号令的,只说换人,太后、两位韦相公那里,还有张相公、唐相公那里,怕是过不了关的,两韦是太后的人,他们的利益与太后休戚相关,张相、唐相则是不愿见岳母你的势力大涨,虽不见得愿意明着得罪岳母您,不过,能限制的时候,定然不会松手。”
其实,太平公主刚说出口就知道不可能了,易地而处,若她是韦氏,定也不会让禁军统领的位置旁落他人之手,不过见张昌宗还认认真真的替她分析,心里十分舒坦,面色也和缓了几分。
就听张昌宗继续道:“现在的禁军也不是前些年的禁军,经过中宗前那一闹,加上之后的几次,禁军的心被放大了,敬晖的例子还不远呢,焉知下一个敬晖会是禁军里的谁?现在的情况,不是换人或是立即安抚就能解决的,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
最关键的是,宫里的太后在朝里、宫里,名声可不好,韦温、韦巨源又不是有智慧、手段的人,若是一开始,禁军不是交给韦播、高崇这两个草包,那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嘛,很难,宫里的小皇帝声威太弱,太后又不能服众,难啊!
太平公主听得心头一动,张口道:“那我若是……”
张昌宗没让她说完,只是认真且郑重的承诺着:“岳母想做什么,我与秀儿总会相帮的,我们永远是站在岳母这一边的。这一点,在我六岁时就是这么想的,一直也是这么坚持的,岳母放心便是。”
说完,抬头看着太平公主笑。这笑容,让太平公主不禁有些恍惚,似乎多年之前,张昌宗也这么对她笑过,一时不禁百感交集,脸上明明想笑,眼泪却不禁流了下来:“你这小子……你这小子……”
张昌宗依旧笑着,掏出手帕递过去,柔声道:“我答应过义父,我会保护好秀儿,保护好岳母,保护好阿胤,保护好崇简和崇宁,永志不忘,矢志不渝。所以,岳母,不用问我,我定是永远支持您的。”
很多很多年前,又像是不过是眼前之事,那个温柔和善的男人,明明已经一身污浊,明明已经知道必死无疑,却还是笑得风情霁月,从容不迫,问他,六郎,我可以托付你吗?
张昌宗自是知道他要托付的是什么,他说,可以,只是我现在还小,恐力有不逮,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人笑得满足,摇着头说,没事,只要六郎努力,将来护好就行,现时今日,总要给他们为人父母的留点做贡献的地方。
然后,他便从容赴死,哪怕活生生地饿死,也不曾开口求饶过一次。只是让张昌宗不要再去看他,让他死前留一点颜面,不想张昌宗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张昌宗答应了,此后也再没去看过他,至多,每年清明时节悄悄地去上个坟。
“岳母!”
张昌宗叫了一声,太平公主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然眼中却一片厉色:“我要这朝堂之上再无武氏一人!我要武氏从何而来便归何处去,我要它的荣耀权势全部坍塌!”
张昌宗重重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