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病了!
作为远近驰名的健康宝宝,张昌宗基本上不生病,这一次生病,不止吓到郑氏,连他娘韦氏和嫂嫂们,还有二叔、二婶他们都惊动了,探病的人,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也就这种时候,才显出张氏人多来。
其实,张昌宗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上吐下泻。在牢里关了几天,肠胃弄坏了,他出来又急着恢复体力,用力过猛,搞得脆弱的肠胃更加的脆弱,可不就上吐下泻了么!加之才从牢里出来不久,一吐一拉之后,小孩子的身体经不住,直接就卧床昏睡了。
宫里上官婉儿挂心着他的情况,使人出来看望的时候,知道他病了,毫不犹豫就请示武氏,从宫里择了擅长小儿科的太医出来给他诊治,但是,喝完药还让他抱着只公鸡,囧囧有神的看太医跳大神,张昌宗本来就不美丽的心情,更加的糟心,真的挺糟心的。
问题张昌宗所有的反对意见还都被韦氏和郑氏联手镇压了。韦氏是武力镇压,郑氏纯粹就是精神威压,一个眼神甩过来,张昌宗就乖了。老太太威风不减当年,佩服!
张昌宗一直想再去大狱里探薛绍一次,但是,郑氏不许,把他盯得死死地。后来他的身体情况不佳,为免连他也陷进去,牵连到家族,更是无法成行。
郑氏劝他,若真有心,好好对待他的嘱托便是,何必再去?徒然扰乱薛绍心神不说,还徒惹自己伤心。可是,不去并不是不会伤心啊。
他这么说的时候,郑氏只是幽幽一叹,然后把他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拍他的背,晚上还会唱一种张昌宗听不懂的小调哄他入睡,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并不是多收获些疼爱,就能忘掉薛绍对他的好的,这并不是减一加一的关系。
但所有的男儿意气,所有的不甘、愤怒,遇上亲人关切的眉眼,通通化作气泡在心底咕嘟咕嘟的冒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感觉快要被憋疯了!
心中郁气难平,身体上又不太好,内外交困之下,张昌宗的病体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有日趋沉重之势,人也一日赛过一日的昏沉,眼见着就那么衰弱下去。宫里的太医,郑家找来的名医,来了一拨又一拨,皆都摇头走人。
张昌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是觉得累。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努力坚持,似乎都没了意义,再努力,对上武氏的强横,对上太后的权势,似乎都微不足道。纵有千般刻苦,万般努力,只需要武氏一句话,就能把他所有的努力与坚持瓦解。一时间,张昌宗不禁有些迷茫,那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昌宗,集合了!
什么?
点名了!
张昌宗!
到!
“张昌宗!”
“到!”
“张昌宗!”
“到!”
张昌宗猛然睁开眼,想站起来立正稍息,浑身软绵绵地,眼前白茫茫一片,努力的眨眨眼,甩甩头,眼前终于恢复清明--
一大一小两张泪眼婆娑的脸儿。
“师父?秀儿?你们怎么在我家?”
薛崇秀哭得泪眼婆娑,说不出话来。上官婉儿也红了眼眶,抬手轻轻弹他脑门一下:“这孩子,想是睡糊涂了,仔细看看,此是哪里?”
张昌宗扭头四顾,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同样泪眼婆娑的明香,再看屋顶和重重帷帐,竟是上官婉儿的寝殿,并非他家,奇怪的道:“我不是在家吗?我记得太太还给唱好听的摇篮曲来着,怎么醒来就进宫了?太太呢?她老人家也进宫了吗?”
才问了几句,便情不自禁地有些喘,张昌宗有些无语,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虚。
上官婉儿柔声道:“你这臭孩子,竟是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忘了!倒把我们好一通折腾,你可知,你已昏睡三天了,昨日太医说了,若今日再醒不过来,为师便只能替你发丧了!”
张昌宗这才想起来,他生病了,上吐下泻,喝了药止住后,他觉得有些累,便睡着了,半梦半醒地,似乎有许多人来看过他,似乎他娘还打了他一巴掌--
有许多绰绰约约地影像,似是而非,他完全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真。对了,还有薛绍!张昌宗扭头望向薛崇秀。
瘦了!以前萌萌哒的圆润苹果脸都便成了鹅蛋脸,脸色也不复先前的红润,有些苍白。张昌宗心中又是痛又是歉疚:“秀儿……”
说了两个字,剩余的便再也无法说出口。薛崇秀伸手握住他的手,擦擦脸上的眼泪,露出个笑容:“醒过来就好,不要多想。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相反,若论对不起,也该是我欠你多些。”
张昌宗赶紧摇头:“不是的,是我……”
嘴巴被薛崇秀一把捂住。薛崇秀温柔的看着他,道:“不要再说,我现在只想让你快些好起来,六郎哥哥,秀儿一直等着你保护我,没有你在,我心底不安、害怕呢。”
迎着薛崇秀全心全意信任的目光,张昌宗心头一热,什么复杂的心思都没有了,只一心一意的答应着:“好!”
张昌宗刚醒来,体力欠佳,薛崇秀想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嬷嬷来寻人了。交代了张昌宗好好养病,她明日再来后,薛崇秀才跟着嬷嬷走了。
待薛崇秀走后,张昌宗在上官婉儿和明香的照看下喝了药,小厨房有给他炖着的稀粥,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张昌宗也没胃口,扭头看看憔悴的上官婉儿,不好意思地道:“是徒儿让师父费心了。”
上官婉儿在他榻边坐下,抬手探探他额头,并没有感觉到烫手,方才语带嗔意的道:“可不就是费心了吗!可谁让我当初一时心软,收了你这么个倒霉徒弟,便是合该我倒霉吧!”
这嫌弃的口吻啊!
“师父!”
张昌宗不乐意的叫了一声,努力的保证:“弟子以后定当更用心的锻炼身体,保证做个健康宝宝,再也不生病了!”
“这可是你说的,为师并没有逼你?”
“嗯!我说的!师父最好了!”
习惯性的嘴甜一句。上官婉儿挑眉,顺势道:“既知晓我好,那不如来说说,究竟是何事让你郁结于心?”
张昌宗沉默。上官婉儿看他这沉默的样子便有些牙痒痒,忍不住嗔道:“怎么?还不想说?你可知此次不止吓到令堂和你郑太太,便是连太后也惊动了,晓得你在牢里受了苦,还把周兴叫进来大骂了一通,若不说清楚,待太后问起来,你该如何回话?”
只说别人,半句不提自己的辛劳和担忧。
张昌宗望着她:“师父呢?”
上官婉儿白眼:“被你气死了!”
见笨徒弟睁大双眼,又道:“如今这般,是气死后又被气活了!”
张昌宗无语,愣了半晌儿,才幽幽问出一句:“师父,我义父……不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