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跟着他亦步亦趋,根本不看桌上的东西,殷切的目光始终就没离开过他,小心翼翼地问:“阿晨,你是出宫来办事吗?还是……”
芮晨道:“告了一天假,明日傍晚前回宫里就行。”
魏氏不由欣喜:“今晚住家里吗?你等等,娘去替你铺席子……就怕原先那张太短了,你都长这么高了……哎!家里没什么东西可吃的……”
她在屋里没头苍蝇般来回走,一会儿想进里屋,一会儿想去厨房,想想家里只有半坛子咸菜和小半袋陈豆子,又想出去买点什么。
芮晨笑了,拉她坐下:“别忙,先坐会儿说说话。”
他打开桌上的几个油纸包:“你先吃桂花茯苓糕,这些油炸果子能多放几天,收起来慢慢吃。肉留着晚上当菜。我还买了咸肉和米,你把这些找坛子装起来,放柴堆后面,留着他不在的时候吃。还有这些钱,你找地方藏好了,别让他知道。”
芮大生不仅不管家里的事,也不怎么在家呆着,稍有点钱就跑去酒肆胡混,不把钱花光或是喝得烂醉是不会回来的。
他要是回来,多半只做两件事,吃饭或是倒头大睡。家中即使有什么东西多了,他醉醺醺的时候也根本不会在意。
魏氏的眼中却流露怯意:“不行吧……”她不敢瞒着芮大生藏东西,怕万一被他发现了又是一顿打骂。
芮晨无奈道:“吃的也就算了,这些钱你收起来,若是被他看到,又会全用来买酒。”
魏氏这才迟疑地点头。
芮晨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把珍珠倒出来给她看了看,再装回荷包,塞在她手里:“这你一定要藏好了,和钱分开放,碰上急需用钱的时候再用。”
魏氏点点头,抬眼巴巴地看他。
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还那么小,那么瘦。
芮大生把他带走时什么都没说,回来才告诉她把阿晨送去了阉房。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她红着眼扑过去撕咬芮大生的时候是真的想把他生吞了!
但她哪里打得过他,转眼被他按倒在地,身上头上结结实实挨了几拳,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时,芮大生已经不见了。
她爬起来,坐着哭了整整一宿。
芮大生到了五更才回来,回来看也不看她一眼,进屋倒头就睡。
站在床边,她咬牙切齿地盯着酣然大睡的醉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她转身去了厨房,把切菜的钝刀磨得像刚凿下来的碎银子一样闪闪发亮。
一下又一下,反复磨刀的时候,她想了各种杀芮大生的办法,想得血都热了!
但最后她想明白了,她要是就这么杀了他,就会被送官,不是被关起来就是被斩头,或者被发配去极远的地方,要不然她就得逃走。
不管哪一种,她就再也见不着阿晨了。
思前想后,最终,她还是把刀放回去了。
日夜思念,夜夜以泪洗面。隔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头之后,她终于又见到她的阿晨了!
四年过去了,阿晨不仅长高许多,也比以前结实了,虽然还是有点瘦,但他的肩变得那么宽,方才她抓着他臂膀时,手心里的感觉不像小时候那样软绵绵的,而是紧实有力的。
尤其是他的眼神,还有他说话的样子,让她觉得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阿晨,娘真是没用……你在宫里苦不苦?”
芮晨摇摇头。
门外响起沉重的步声,魏氏露出惊惧之色,急忙将手中荷包塞入怀中。
芮晨的眼神变得暗沉。
屋门打开,昏黄的光照进屋子,背光的男人高大肥壮,酒气冲天。
芮大生乍然瞧见芮晨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眉头皱起:“什么人?!”
他转向魏氏,怒气勃发:“我一不在家,你就找野男人了?!”
芮晨冷冷哼笑一声。
魏氏忍气道:“你看看清楚,这是阿晨回来了啊!”
芮大生瞪着布满血丝的两只眼珠,左看右看,端详芮晨半天,接着视线移向桌上:“带来不少东西啊……”
他走近桌子翻看着,从油纸包里拎起一块熟肉放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继续翻看其他东西。
“只有吃的?钱呢?”
看见芮晨买的新衣,他把捏过肉的油腻手指放在衣襟上擦了擦,拎起衣裳细看,却见每一件都是买给魏氏的,就没有一件是他能穿的!
“刺啦——”
布帛撕裂。
芮大生将手里的衣物一撕为二,恶狠狠丢在地上,指着芮晨便开始骂了起来。
芮晨没理他,用眼光示意魏氏进屋去。
魏氏多年来一直在芮大生的暴行下过日子,对他既恨又怕,此时又心虚,站起身时不但低头回避他视线,还在无意中摸了一下怀中放荷包的位置。
芮大生什么人都吃不准,唯独对魏氏是吃得死死的,一见她这幅眼神躲闪的模样,再看她那一下动作,就觉得她藏了什么。
他两三步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就伸到她怀里一阵乱摸,摸出那只荷包后随手甩开魏氏,从荷包中倒出那两枚指头大小的浑圆珍珠,对着光看了看,兴奋得哈哈大笑:“够老子喝上几个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