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星河难得休假四天, 选择了回去陪陪家人。
不过老太太略微有些嫌弃他,“难得休息, 你不约秋水出去玩玩么?你们年轻人啊……”
“谈恋爱怎么那么古板, 连你爸都比不上。”老太太边说边托托眼镜腿,给大孙子一个鄙视的眼神。
严星河讪讪的,有心想解释一二, 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想了半晌还是选择了放弃。
算了算了,多说多错, 不说不错。
杨艺倒想挤兑他几句, 开口就刺他, “别是你得罪了人家, 或者人家认识了比你有趣的男孩子, 抛弃你了罢。”
“……妈!您都瞎猜什么, 我们好着呢。”严星河简直无语了,都不知道他妈脑回路怎么长的,什么都好, 偏偏在这件事上那么多沟沟, 乱七八糟的。
杨艺撇了撇嘴, 她是不满意何秋水的, 无他, 就因为不是她自己挑的。
但木已成舟, 她发觉自己无法改变儿子的主意, 家里人也没人站她这边,气了这几个星期,她就丢开手去了。
“我管你们好不好, 关我屁事!”她一巴掌拍在严星河背上, 语气凶巴巴的,“起开,你坐着我充电器了!”
她在收拾东西,准备跟丈夫一起出去考察,之前严克文就说过的,要带队去六盘水天生湖做地质考察,把她跟老太太也捎上,让娘儿俩也避避暑。
哼哼,还是老公靠得住,儿子?屁用没有,都快是别人家的了!
严星河摸摸鼻子挪开屁股,不好再在这件事上跟他妈顶牛,老太太之前说的没错,他不能在家里给何秋水树敌。
长这么大发觉自己的情商不太够,而且这婆媳关系太特么难搞了,觉得自己未来可能两边不是人的严医生心里苦。
老太太斜他一眼,没说什么,有些事总要让他们自己解决的。
只不过她担心另一件事,“阿蒲跟南南暑假补课要结束了,要家来,星渝应该也说要回来,咱娘儿俩都走是不是不太好?”
她是怕几个孩子在家没人照顾,没个大人看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杨艺倒不担心这个,“大嫂子还在呢,更何况星渝都那么大了,照顾两个孩子还不行么,再说星河他们也在,下班了回来照顾一下就是了。”
“就剩半个多月,而且我跟秋水说了,等他们放假,把他跟南南送她那里去,阿蒲跟她家何曦不是好伙伴么。”严星河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就安排好了两个小家伙。
至于严星渝,都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爱干嘛干嘛去罢。
杨艺听了一撇嘴,倒没说什么,老太太却笑着点点头,刚夸了句他安排得好,就听见门铃响了。
严星河过去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男人,“是小方掌柜来了。”
说着他一侧身,让方云树进门的同时,提高声音朝老太太说了句:“奶奶,德升祥的小方掌柜来给您送旗袍了。”
半个多月前老太太就为这次盛夏的避暑之行订做了新衣,挑了素色的上好布料,做几套柔软舒适的新衣裳,准备美美的去旅游。
看着小方掌柜带来的几套新衣服,三件没有绣花的是老太太的,三件有绣花的是杨艺的,还有柔软好穿的绣花鞋,严星河忽然想起何秋水来。
她也有一件粉色的,他记得她说过,是温妮给她在德升祥订的,这真是个巧合。
或许以后家里再订衣服,一起挑面料款式的人会多一个也说不定。
他还在胡思乱想,那边的老太太已经迫不及待的炫耀起来,“小方啊,你们家除了旗袍,其他衣服做不做的,就是那些汉唐制式的,年轻人叫、叫汉服的那种?”
方云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的道:“最近可能……以后,应该可以,呃……现在也可以,不过要看具体形制……呃、您有需要么?”
他到底年轻,刚接手家里生意还没几天,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偏偏又是德升祥今年才开始起步试水的业务。
老太太哦了声,“我同你讲,我家大孙子喏,他女朋友是跳汉唐舞的,女孩子么,可能会喜欢,要是有好的,以后我也想送小姑娘一套。”
前提是何秋水真的能成她孙媳妇,要是不成,老太太是不送的,她可没有给别人家女娃娃随手送东西的爱好。
方云树这才明白了,便笑笑,说以后有需要他们德升祥一定尽心做好,云云。
老太太这会儿换下新衣服,一边招呼方云树喝茶吃点心,一边跟他拉家常,先是问他方掌柜怎么不来,是不是跟她生分了,方云树不好说他爸现在天天除了做衣服就是依旧打听姑姑的事,于是便含糊着应了过去。
不一会儿老太太又说起严星河来,“他现在有女朋友啦,我就放心了,对了,你看过他女朋友的视频么,好看的,明星都点赞呢。”
说着便熟练的操作着手机,从微博上找到一个视频,桂棹前两天刚点过赞来着。
“喏,就是这个。”老太太招呼方云树来看,主动卖安利,“你有没有微博啊,帮忙加个关注啊?”
在一旁看似在看杂志实则偷听的严医生:“……”
感觉我奶奶比我称职多了:)
方云树一开始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拒绝,便凑过去看,可是等他看清视频里穿着华丽唐制汉服在烛光里翩翩起舞的年轻女郎,心突然就咚咚的敲起鼓来。
他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问:“老太太,这是……”
“……小严先生的女朋友?”这时他又看向了严星河,目光里有打量和疑惑,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严星河看见他眼底突如其来的急切和激动,眼皮狠狠一跳,方云树他这是要干嘛?
就在他还没想出最好措辞来打发方云树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抢先一步道:“是啊,她以前是跳舞的,你说不定还看过她的表演呢。”
方云树按下心里的惊奇,又拐弯抹角的问了这姑娘的名字和籍贯之类的问题,老太太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最后他也知道对方是容城本地人,叫何秋水。
然后他终于察觉到了来自于严星河的审视,那目光中隐含着警惕,他乱糟糟的心里又一跳,想起对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之前小严先生说过我跟您一位朋友长得相似,是不是就是这位何小姐?”
严星河原本还心生警惕,这时却也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自己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于是点点头。
“我家有个小姑姑,很小的时候就被拍花子拐走了,我爸找了她几十年。”方云树紧紧盯着严星河的脸,生怕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若是她有个女儿,应当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
“……难道说秋水跟你家有亲?”他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连同刚刚从房间回到客厅的严克文跟杨艺夫妻俩都愣了半晌,然后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神展开?
严星河这时错愕的看着方云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何秋水从小没了妈妈,可是她跟母亲到底有几成相似,他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到底出身来历是什么。
空气沉默下来,他的犹豫和踌躇被方云树看在眼里,他心里的紧张之情越来越重,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头,“小严先生,如果您知道什么,拜托一定要告诉我,我的父亲……”
“他找了他的小妹妹四十七年,还将继续找下去,如果找不到,我怕他……”方云树的声音饱含着叹息,从他有记忆开始,就知道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姑,父亲一直在找她,从青年到壮年,再到耄耋老年,“……我怕他死都不能闭眼。”
“哎呀,年纪轻轻说什么生啊死啊的,我那么老了都不说这个,你爸比我小二十来岁呢,呸呸呸!”老太太一听这个就不高兴,她八十多了,可忌讳这个。
说着又转头去看大孙子,“星河,秋水她们家是不是……”
“她八岁的时候妈妈就因病去世了。”严星河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语气有些发沉,“至于她妈妈的情况我不清楚,小方掌柜,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和住址,你们可以私底下查,但是我希望在没有任何定论之前,你们不要出现在何家人面前,不要去触碰他们的伤口。”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也是他的确被方云树所说之事打动了的缘故,丢了一个孩子几十年,还能一直找的人家其实不太多的,或者有心无力,或者实在绝望放弃。
方云树也知道他的意思,于是立刻点点头,“好,我替我爸答应您,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谢谢您,等日后……我们全家一定登门拜谢。”
严星河一哂,对他说的拜谢不置可否,他也不怕方家会违背这个约定跑到何秋水跟前去胡说八道,要是那样,他是不介意借一下大伯父的势的。
方云树得到这个重大消息,马上就要走,老太太也没有留他,只说让他转告方斌,“把希望值放低一点,这样万一不是,就不至于太过失望,多求证几次。”
方云树连声应是,难怪激动的走了,严星河把这件事放心里,没说什么,第二天送走了严克文夫妻俩和老太太,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何秋水说。
第二天就是周一,他按时回去上班,十二楼的人还是那些,除了学生换了一拨,不过小吴医生还在,“我严师兄回来了,看你们还欺负我强迫我帮你们写病历!”
张天琪斜他一眼,“那是你自愿的。”
小吴医生:“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严星河打开电脑,满意的看着自己顺利进入到系统中,点击自己的名字,管床区一片空白——因为一个病人都没有。
已经进修回来的杨豫这时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你可以啊,我刚回来就听说你脱单了?看来急诊是个风水宝地。”
严星河白他一眼,最后也没解释,反正认识的人都认定了他跟何秋水有一腿,解释了也没人信。
再说了,他还真就想跟人家有一腿来着。
叶主任这会儿也进来了,大家忙静下来,开始听交班,交完班叶主任说了些别的事,又道:“院感办本周要进行卫生检查,大家注意一点,你看看你们这一桌的废纸,没用了的就收起来。”
边说边推推手边一个小篮子,那是用来装打印坏了的病历纸和医嘱单的,背面可以用来做草稿纸。
“有些医生的药占比要超了,注意一下。”
“医保用药目录更新了,大家抓紧时间熟悉一下。”
“……”
都是些行政上的事,几乎每周都要讲的,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因是周一,有主任大查房,等大家从病区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十点,做手术的去做手术,出门诊的去出门诊,严星河在那坐着收拾一下自己抽屉里的东西。
何秋水出院时送给他的黏土医生小人又被摆了出来。
“严医生,开张啦!”小美跑过来叫他去收病人,他叹了口气,真的是一刻都不得闲。
因他刚回来,手上没什么病人,于是来新病人时陈洋就总想到他,一天下来,他收了七八个,也没法子,只好把写首程和入院交给小吴医生和两个学生,自己开始开医嘱,打印机咔咔的响。
等到傍晚下班,他往糖水铺去,刚到门口,就看见何秋水正站在门口,指挥着工人往里头搬一个比他都高一头的大木箱子。
“这是干嘛呢?”他好奇的问道。
何秋水听见他的声音,一扭头,朝他笑得灿烂极了,“你下班啦?这是我的箜篌,过年前送去修,现在修好送回来了。”
严星河一愣,“箜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