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很早, 立春也早,这座城市又度过了一个无雪的冬天。最近开始全国性地大范围倒春寒, 大幅度降温, 天气湿冷得厉害。
一天到晚见不到太阳,连鱼干儿都变得慵懒,喜欢自己找个地方趴着睡觉, 一睡就睡一整天。关越在家里闲着没事干, 无聊地翻冰箱,过年时收到了一些年礼, 很大一部分现在还堆在冰箱里, 一多半是姜欣收拾的, 他还没完整地理过一遍。
倒也不是非常有必要理, 也不是特别闲。就是姜欣又去出差了, 他自己在家里的时候, 总觉得有点没事做。这个家太大了,少一个人好像就会变得很空。
一想到姜欣,关越理到一半的手就停了一下, 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更多。
姜欣畏寒, 每年到这个时节就不太好过, 今年有他在, 据本人说好了很多。只是像这种出差的时候就没办法, 只能多抱一个热水袋, 把被子盖严实一点。
捂成一个寿司卷的样子就差不多了。关越脑补了一下, 忍不住笑了一会儿,心情不错地继续翻冰箱。过年时收的年礼往往华而不实,都被放在冰箱不常用的角落里。
他虽然以前使用冰箱的频率很低, 但买的时候本着贵的一定不差的道理, 买了个很大的双开门。本来以为一年到头都填不满,现在竟然被塞得满满当当。
因为地方大,所以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关越从角落里竟然还翻出一盒阿胶……
这东西应该放进冰箱冷藏吗?关越疑惑地思考了一下,有点摸不准。看了眼都还没拆过封的阿胶,觉得下次带给姜欣的爸妈算了。
过年的时候他又上门了一趟,这一次算是正儿八经的见家长。现在不兴订婚那一套了,正式见过家长就算过了明路。关越在姜欣家住了一晚,从此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和爸妈都不亲,自己家这边除了姑姑没什么走动的长辈,对王玉琴说把她当可以依赖的长辈发自真心。他和姜欣同居到现在也有小半年,每次姜欣回家时总会跟着回去,一来二去竟然真的在较短时间里,就和准岳父岳母相处颇为和谐。
他和姜欣的情况也算比较特殊,从认识到在一起都完整地报备给全国观众。姜欣家的邻居街坊都认识他,把他当姜家的女婿看,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有了深厚的群众基础。
而他这个人,上心的时候向来不会让人讨厌,即使最开始对他相当不认同的王玉琴,现在见了面也是脸上带笑,已经有了几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意思。
想到就要行动。关越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多,觉得时间还早,老两口应该还没睡。于是点开了他们的四人小群,准备往里面发消息。
姜家本来有个一家三口的小群,自己聊得好好的。但关越是多不达目的不罢休一人,完全不见外地硬是挤了进去,让一家三口的小群变成一家四口。
他本来是想在群里发,后来一想,觉得王玉琴可能会矜持地推脱,到时万一拉锯一会儿,再把姜欣招过来就没必要。
她现在应该正忙着,还是算了。
于是他转而联系姜志明。老姜同志看消息不够及时,关越顺手直接打了电话。
“姜叔,阿胶要放冰箱里保存吗?”电话接通后,关越语气随意地直接问,显得关系相当熟稔,“我和姜欣过年收到一点,下次回家时给你们带过去。”
姜志明在电话那边反应了一会儿,隔了几秒才应了一声:“能放冰箱,行。”
“叔你现在在哪儿呢?”关越作为一个游戏高手,很擅长听背景音里的关键性声音,侧着耳朵集中注意力听了一下,眉头微皱,“远处有不少动静?不是电视的声音。”
电视里的声音一般会有背景音乐,角色说话还会模糊周围杂音,其实不难分辨。
姜志明没想到他才没两句话的功夫就听到了异常,沉默了一下。关越眉头渐渐皱起:“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挂号化验。医院?”
姜志明叹了口气,这才说:“你王姨重感冒,手脚没劲,来医院检查一下,应该不是大事。”
关越心里微沉,把阿胶随手扔回去,关上冰箱门问:“哪家医院?”
姜志明没回答:“明天还得上班呢,这边应该没事,你就不用过来了。”
关越问他:“不管事大事小,姜欣现在要是在s市,她能不过去?”
姜志明叹了一声,听见关越说:“叔您别见外,姜欣在这儿,我是你们家半个儿子;她现在不在,我就是整个儿的。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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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越赶到医院的速度不慢,因为听说是重感冒,虽然有点紧张,但心里的压力其实没有特别大,主要是怕如果需要住院,只有姜志明一个人在旁边照顾,身体会吃不消,毕竟年龄摆在这儿。
只是到了病房,拿到化验单,关越的脸色又彻底凝重下来。
他站在病房外面,和姜志明站在一起,拿着化验单问医生:“肌酐数值超出正常值三倍多,这个会造成什么影响?”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肌酐数值代表什么,不过很显然,在身体健康方面,任何数值超过正常范围都是不健康的表现,超得越多越不健康。
“慢性肾炎。”医生说,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口罩挡住半张脸,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只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光深沉而严肃,让人看了压力陡增。
“从数值上看已经到了中期。”他说,“手脚无力和水肿都是慢性肾炎的具体表现,不过肾炎在早期的症状相当不明显,几乎没有。病人从数值上看刚进入中期,要不是这次重感冒,可能还发现不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中期肾炎还是有治疗余地的,慢慢调理,能够有效抑制病情。”
关越皱了皱眉,敏锐地意识到他话里的问题:“没有治愈的可能吗?”
“老年病。”医生神色淡淡地说,“发展到中期就并发了高血压。只能想办法积极配合治疗,延缓进入晚期的时间。”
医生说话向来比较委婉,也不会说得太深,给病人家属增添更多负担。旁边的病人家属听了,倒是从旁补充了一句:“到了晚期就是肾衰竭,并发症尿毒症,剩下的日子就有数了。”
关越和姜志明一时失语,脸色都很难看。
医生见多了病房外的悲欢离合,眉头都没动一下,语气平和地安慰他们:“中期的时间余地还是有不小的。积极配合治疗,这个时间更是会大幅度延长,没必要现在就担心。”
姜志明率先回过神来,沉稳地点点头,和医生又交流了几句。目送医生离开后发现关越脸上的表情还有点怔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的人生轨迹不是这样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姜志明平静地说,朝关越点了点头,“你王阿姨今年五十八了,将近六十,这都是人生里难免的事。”
关越今年二十二,离这个年纪还太远。他一时很难有什么很清晰的想法,只能顺着姜志明的话点点头,而后又很快说:“明天您也要上班,今天我留在这儿吧。”
姜志明催他回去,没催动,于是也没有再争执,点点头说:“明天就是周五了,我回去睡一觉,跟学校那边请个假,明天早上过来换你。”
行。关越点头应下,走进病房,看到王玉琴已经睡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王玉琴,毕竟平常这么打量会显得很奇怪。王玉琴和姜欣长得有七分像,因为气质大不一样,平时其实不那么明显。不过她闭上眼睛之后,就变得很容易看出来。
关越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觉得亲切,现在却多了种复杂难言的感觉。面对一个睡着的病人,陪护并不困难,关越拉了个凳子坐下,开始查关于肌酐的信息。
他和家里的长辈都不亲近,自己又身体健康,医院这个地方来得次数屈指可数。他对肾炎也完全不了解,现在上网现查,连夜恶补知识,看得专心致志。
只是过了凌晨竟然开始犯困。他之前每晚熬到凌晨两三点睡是常态,四五点或通宵也偶尔会有。有时候从公司加班出来都已经到了第二天,熬夜完全是家常便饭,一度以为是天赋技能。
自从和姜欣在一起后,作息就慢慢地变了。姜欣习惯十一点睡,和他同居后改到了十二点,而他也提前了睡眠之间,大部分时候都能和她一起入睡,折腾得过火了才会晚点。
到现在竟然身体都不习惯熬夜了。关越摇了摇头,想到姜欣,心情又变得有点沉重。
她差不多也该出差回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赶上王玉琴住院这几天,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姜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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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是回来,关越还没有想好,姜欣已经回来了。
姜欣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关越正好在医院。周一晚上,他下了班过来,姜志明也是刚到。
王玉琴精神不错,见到他们,面露嫌弃:“就一个重感冒而已,又不是要死了,也不是不能动弹。你们都过来干什么?我自己能行。”
到了这个时候也一样强势不服输。关越暗自摇头,姜欣的电话就在这时响起。
他心里一紧,到病房外面去接电话。走出去的时候,听见旁边床今天刚住进来的病人笑着打趣:“王姐,这不是老伴关心儿子孝顺嘛,还不高兴啊?”
“他们都太小题大做了!”王玉琴嫌弃地说,指指旁边的姜志明,又用下巴点点旁边的关越,“我们家老头就这毛病,成天瞎忙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边的是我准女婿,我女儿忙着打拼事业,现在正出差呢,亲妈住院都没工夫来看一眼。”
一边说是小事,一边又不满意姜欣不过来看,正话反话都说全了,总是这么嘴上不饶人。关越迈出病房,接听电话,听见姜欣笑着问他:“你不在家啊?我还以为现在回来能给你个惊喜呢。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关越深吸了一口气,说:“欣欣。”
他这个称呼一出,姜欣就是一怔。
因为彼此的名字都是两个字,叫起来朗朗上口,所以平时也没有刻意叫什么昵称,就直接叫名字,有些特殊场合才会换一些有特定意义的称呼。
关越叫她欣欣的时候要么是在外人面前故意秀恩爱,要么就是带了点安抚的意味,希望她将情绪平复下来。
她有什么需要平复的情绪吗?姜欣突然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才谨慎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关越迟疑了一下,说:“我在医院,你先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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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欣也不是什么承受能力很差的人,关越在她坐车赶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把情况大致和她讲了讲。姜欣在电话里没说什么,显得比较平静。赶过来的时候关越正等在病房外面,和她打了个照面,只一眼就觉得心疼。
姜欣明显是刚到家就给他打了电话,放下行李后又立刻赶了回来。她身上风尘仆仆的感觉很重,这几天一个人在外面,天气又冷,显然也没怎么休息好,显得很憔悴。
神情还算镇定,但是脸色苍白。见了他顾不上寒暄,带着一种绷得很紧的感觉,言简意赅地直接问:“我妈呢?”
关越指了指病房,姜欣推门进去,一抬眼就看见了王玉琴。
只一眼,强忍着的情绪顿时失控,一眨眼就落下泪来。
她从来没见过王玉琴这么憔悴的样子。
这个女人平时总是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的,嗓门大,性格爽朗,直脾气,有时候甚至有点颐指气使。姜欣习惯了看她永远光鲜强势的样子,骤见她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顿时像被猛地敲了一下。
医院可能是最消耗人精气神的一个地方。王玉琴重感冒烧得有点脱水,慢性肾炎带来的浮肿和挂水的效果叠加,更显得精气神发虚,脸上也显出苍白的病容。
在和关越同居之前,姜欣一直住在家里,和亲妈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慢慢的就很难发现她身上岁月带来的变化。现在好像突然久违地认真看了这个人一眼,顿时就觉出有点荒唐的陌生。
她怎么会对这个人陌生?
可是这个人又确实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就这么老了。
在床上半坐起来的王玉琴见到她,神色倒是显得很淡定,只说:“出完差回来了?”
姜欣应了一声,抬手擦眼泪。王玉琴满脸嫌弃地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姜欣哽了一下,默默地看她一眼,眼中泪水连连,却只是走近一些,望着她没说话。王玉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用力撇过头,抬起一只手朝她驱了两下,似乎在赶她出去。
“看过就得了,赶快回去。”她凶巴巴地说,“刚出差回来不累吗?回去睡你的觉去。”
姜欣权当没听见她的话,坐在她的病床旁边,仔细地问了好一会儿,差不多把情况都问清楚,又出去找医生聊。
医生今天轮值门诊,现在不在。姜欣无功而返,回来的时候发现关越不在原地,看了消息才发现他说下去给她买晚饭。说一看就知道是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飞机餐难吃成那个鬼样,她有点挑嘴,肯定没吃。
即使心情相当沉重,姜欣依然弯了弯唇角。回到病房里面,看着王玉琴发呆。
重感冒身体上的难受还好,主要是总要挂水,四肢没劲,又没法挪地方。姜欣进来的时候,王玉琴正在指挥姜志明拿水果,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看着精神头还不错。
“你这都买的什么玩意,苹果橘子梨,看着就不想吃。”王玉琴一脸苛刻地挑剔道,“我想吃芒果,下楼给我买去。”
姜志明给她削苹果,闻言头都没抬,平静地说:“上火,不能吃。”
王玉琴瞪眼:“长脾气了你!”
嗯。姜志明随口应了一声,而后把苹果伸到她面前:“你看,我削苹果皮能中途不断。”
王玉琴继续瞪他:“嫌我笨手笨脚了?”
姜志明笑,摇了摇头:“生了病跟小孩儿一样。”
王玉琴也没反驳,默默地接过苹果啃。姜欣本来是看着他们出神,这下变得有点发怔——平常见多了王玉琴在家里稍不顺心就恶声恶气,几乎没怎么见过她这样外强中干、气焰收敛的样子。
是因为生病了吗?姜欣看得久了一会儿,很快被王玉琴撇了一眼。
“发什么呆呢?”她没好气地道,“傻了一样。”
姜欣回过神来,怔了一下后才笑笑:“感觉这个画面还挺温馨的。”
平常就不温馨了?王玉琴毫无自觉地大皱眉头,就要训斥女儿在说胡话,却见姜志明摇头笑笑。
“这就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他对姜欣说,“当夫妻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慢慢的不光是爱人,更是亲人。情啊爱啊的,我们这辈人结婚时不怎么看重,但要是说过日子,互相扶持,组建家庭,你们这些年轻人就要学学我们。”
姜欣微怔,尽管她心里的想法从来没对父母提起过,但她隐隐觉得姜志明是知道的,知道她其实很抗拒父母时代的这种婚姻,磕磕绊绊地过一辈子,矛盾再大,再不开心,都死也不离婚。
结果没想到,他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答案。
王玉琴觉得很有道理,把之前的重点放下,顺着老公的话教育女儿:“就是。你们这些小年轻都太浮躁了,爱情当然重要,但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却不一定幸福。为什么呢?因为不会过日子。”
说完想想又觉得不对,王玉琴咳了一声,声音降低几度道:“不过你还行吧。随我,眼光好。关越不错,这几天每天晚上下了班都过来看看我,人家都以为是我亲儿子呢。”
姜欣没说话,只是微笑了一下。
王玉琴的声音忽而又低了一点,淡淡地道:“囡囡,爸爸妈妈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生老病死,总有走散的一天。你会有另一半,有孩子,他们才能陪你走到最后,要是妈过几年走了,你也别太伤心,日子还得继续过呢,想开点。”
姜欣疾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妈!”
“行行,我不说了。”王玉琴摆摆手,看着她笑了笑,又坐起来一点,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声音压得很低。
“囡囡,我和你爸这样过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既然你不喜欢,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找一个合适的人,和他去过你想要的生活。”王玉琴难得温和地说,眼睛里的神色柔和,听得姜欣眼睫濡湿一片。
“我们囡囡这么好,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行?就值得最好的一切。无论现在怎么选,以后怎么走,妈还能不能看得见,都支持你,永远是你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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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欣出去的时候,关越已经带着买的粥回来了。两人并肩坐在病床外面的塑料椅上,姜欣打开粥的盖子,用勺子搅了两下,没什么食欲。关越伸手拿过勺子,举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张嘴——”
这什么地方,还有心思胡闹。姜欣瞪了他一眼,倒是没生气,含住勺子后自己接过来,有点勉强地慢慢喝起来。
心里总是落不到实处。姜欣沉沉地叹了口气,想把心里压抑的感觉叹出来,低声问他:“我妈吃晚饭了吗?”
“吃了,你爸带了他煲的汤过来。”关越说,朝病房里指了指,“今早煲的汤,下班特意回家取过来的,所以比我到的还晚一点。”
姜欣默默地点了点头,又问:“什么时候能出院?慢性肾炎不是住院的事。”
这属于身体老化后造成的慢性病,早中期都不需要住院治疗,意义不大。到了晚期就需要靠透析维持生命,在身体里埋管,定期进行血液体外循环,算是用钱续命的病。
“重感冒好了就能出院吧。”关越之前也问过医生,所以心里有数,“就这个礼拜。”
姜欣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今天叹气的次数比往常一个月都多。
“刚才哭过?”关越低声问她,“眼睛有点红。”
姜欣摇头,带着点惆怅,深而慢地呼吸了一下。
“不算吧。”她说,“只是有一点没控制住。”
关越理解地点点头,抬头看向走廊上的顶灯:“我以前没这么频繁地来过医院,身体比较好,周围也没什么亲近的人生病,这段时间第一次晚上在医院过夜。”
姜欣转头看他:“什么感觉?”
关越思索着道:“心里沉甸甸的,很难高兴得起来。这里的晚上太安静了,好像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丧失了高声谈笑的能力,特别压抑。”
姜欣唇角翘了翘,露出个没太多笑意的弧度:“生老病死,除了生,都不会让人太高兴。其实连生也是痛苦的,只是痛苦之后有新的希望而已。”
她的消极主义藏得很深,只在这样的地方会轻描淡写又很难忽视地冒出来。关越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说法,忽而又道:“不过同时也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这里面有什么责任?姜欣奇怪地看着他。
关越说:“你知道相濡以沫的意思吧。”
姜欣微怔,关越笑了笑。
“河水干涸,鱼吐沫互相润湿彼此。平常所有鱼都生活在水里,只有像这样生老病死的时候,才会只剩下两条鱼面临这样的情况,要竭尽全力拯救对方,同生共死。”
他说:“这个词后来用来形容夫妻,大概是人在面临困境的时候,最常陪在身边的,往往也是自己的另一半吧。这几天阿姨住院,我看到叔叔一直在陪伴照顾,经常想到这点。”
姜欣隐约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眸光闪动,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向他倾过去,靠在了他的肩上。
“在一起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关越感慨着,“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在茫茫人海里遇见,决定走到一起,两个不相干的人生就这么渐渐重合。”
姜欣无声地点点头,关越也把头向她靠过来。两个人坐在医院病房走廊的长椅上,在安静的夜晚互相依偎,病房内外都是人间。
他说:“姜欣,以后这样的时刻,都是你我互相陪伴,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别怕,有我呢。”
姜欣无声莞尔。
她飘荡许久的心好像终于落到了实处,连日奔波的疲惫立刻涌上来,却又感到了久违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