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过后, 皇帝圣旨如约而下,他们本来应当准备去封地, 只是皇帝三番四次的找理由把泰平王和杜书瑶弄到皇宫中小住, 待到真正动身之时,已经是春年花开。
杜书瑶和泰平王一路上游山玩水,也不急着, 已经先行派人去了沅南打理一切, 他们反倒是以游玩为主。
和那次南下逃跑不一样,这一次两个人是真的轻松惬意, 而且此行除了皇帝派的那些人, 他们还带了很多护卫, 大部分都是王府中的, 还有就是一些从前离开王府的, 例如红轮, 例如日蚀,全都再度回到了身边。
杜书瑶对此倒是很满意,毕竟这些人跟着去沅南, 更利于他们在那里扎根, 红轮办事能力卓绝, 日蚀贴身护卫极其厉害, 不过红轮跟着, 自然于安青也跟着。
杜书瑶再见到于安青的时候, 惊讶不已, 她已经褪去了一身锋芒,整个人平和而温柔,看着红轮的眼光特别亮, 那是喜欢一个人的色彩。
不过此行唯一不太高兴的, 是泰平王,因为日蚀是贴身护卫统领,泰平王老是看着他运气,还总是当着护卫面做些彼此都下不来台的事情……
对此杜书瑶十分的无奈,日蚀也很无奈。
他早已经放下,能够守护杜书瑶这样善良的主子左右,他已经别无所求。
可泰平王老是找他的茬,还会给他小鞋穿。
例如……夜里众人都睡了,偏生让他一个人守夜。
例如……明明是婢女做的活,也要他一个护卫去做。
杜书瑶见泰平王也没有做很过分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泰平王看不见的时候,对着日蚀投去抱歉的眼神。
偷偷的告诉红轮,发月钱的时候,给他多加一份婢女的。
日蚀倒也是忍耐非常,从不忤逆,他心知泰平王是同泰平王妃一样良善温柔的人,此次带队就是泰平王亲自将他从护城卫那里调出来的。
有大人私下告诉他,他已然不是奴籍,日蚀对泰平王感激非常,况且护城卫他或许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但跟着泰平王他们南下,他将来必然是王府中头一份,这是何等的恩泽,日蚀是谨记在心的。
于是变成了他处处宠着泰平王胡闹,最后闹得泰平王都不好意思,也就不再找他麻烦了。
杜书瑶把所有事情看在眼里,她比任何人都宠泰平王,所以整个队伍中,泰平王咋咋呼呼只手遮天,所有人言听计从,倒真的像是他当家做主一般。
而表面上当家做主的人,背地里买个短裤都要问杜书瑶。
“你说白日我看那家的,到底是麻布的好,还是丝绸的好?”杜书瑶靠在床上,翻看着话本,路上买的,很是精彩。
随意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泰平王看她敷衍,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府内婢女做的,不过外面倒也有卖的,刚巧他前日骑马磨破了一个,这就拉着杜书瑶去看。
两个人此次去沅南,带的金银珠宝数不清,现在钱财先行,已然到了沅南,未来即便封地分文不进账,也足够两个人挥霍一生。
杜书瑶始终觉得,皇帝对泰平王生母或许是真爱。
但是真的过日子,哪需要那么多钱,泰平王不沾任何不良嗜好,杜书瑶更是对金银首饰全无兴趣,两个人唯一的花销也就是吃些好吃的,买些新鲜的小玩意,不能更省了。
尤其是泰平王现在仔细得很,他总觉得钱不够花,怕瑶瑶下半辈子受苦,他不管账,不知道他们现在坐拥多少财富,而沅南更是山清水秀物产丰饶,乃是极好的地界,注定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什么也不知道的泰平王有意识的节省,这还没离开皇城多远,连买个裤衩都开始计算了。
杜书瑶好笑,却不戳破他,只是敷衍着。
泰平王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敷衍,按住画本子,黏人道,“那瑶瑶喜欢我穿什么料子的?”
杜书瑶憋着笑,索性把话本子扣下,说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空着了。”
泰平王最开始没能听明白,愣了片刻,脸上唰地红了,他“你……你”了片刻,直接把杜书瑶按在了床榻上,急切地亲吻下去。
杜书瑶笑声从床幔中传出,细细碎碎,甜美温柔,像醉人的酒,反正泰平王喝的晕晕乎乎,抬不起头来,睁不开眼睛。
不过两个人胡闹了一通,还没有很晚,杜书瑶听着外面似乎有雨声,披着衣服起来,推开了窗扇。
他们住的这个客栈就在这里的正街,此刻还有些未彻底熄灯的店铺人家,点着朦胧的灯笼,将这春日的雨夜映照得温柔而缱绻。
空气很清新,还有点点雨水伴着清风打在脸上,杜书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朦胧的雨幕,微微勾起了嘴唇。
很快,如她预想的那样,泰平王也凑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用披风把她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垂头亲吻她的鬓发,“才出了那么多汗,小心着凉。”
杜书瑶朝后靠着,闭上眼睛,轻声“嗯”了一声,心中有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在一点点的咕嘟嘟的冒泡。
人生有多长,谁也不知,但她已经能够想象,往后的每一天,她都将过上她从前最最羡慕的那种日子。
他们这一路,总共行了足足俩月,才慢吞吞的到了沅南,到了那里,当地的官员和百姓夹道迎接,倒是弄的十分隆重,一方王侯,是一方百姓的小天子,泰平王在皇城也算是声名远播,百姓欢迎的这么热烈,其中不乏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失心疯的成分在。
不过沅南这里,倒是真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因为家家户户都还算富庶,所以作奸犯科便很稀少,又因为是距离三省枢纽最近的地方,官员亦是朝中紧紧盯着的,所以杜书瑶他们省心得很,先行的人两月中也早已经将新王府打理妥当,杜书瑶他们当夜就住进了新王府。
按照杜书瑶先前交代的,王府选的宅院并没有用官员准备的正街,而是相对偏一些的地方,依着一片湖建的院落,十分的雅致。
杜书瑶和泰平王喜欢养鱼,种花,倒是很适合,好天气还能泛舟湖上,再合适不过。
不过先行的人也只是打理了一些事宜,至于府内下人,重点翻修哪里,以及封地上和官员的一些交接等等都是等着杜书瑶他们来才开始处理。
杜书瑶这一次将一切都交给红轮,没人比他更懂得这其中的一切,王府大管家非他莫属,实在需要泰平王出面的地方,泰平王才去。
不过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交给红轮,毕竟他也分身乏术,在于安青见不到夫君眼神一日一日幽怨起来的时候,杜书瑶也象征性的帮着打理了一些,比如去市集上买一些老弱病残回来充做下人。
被淘汰抛弃的,自然就大多数都是知恩的,杜书瑶也不指望他们多厉害,还是像从前一样,来去自由,整个王府除了忙得转圈的红轮,都弥漫着一股子散漫的咸鱼味儿,这种氛围下,谁要是搞事,都会被当成异类围观……
不过买回来的这些人,倒也有格外殷勤的,比如其中一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公子,就整天绞尽脑汁的朝着杜书瑶的身边凑,凑过来眼睛就亮得像个灯泡,杜书瑶倒是记得,这小东西刚买回来的时候,病得厉害,足足一个月才爬起来,身上得厉害,之前因为在奴隶市场逃跑数次,被打得狠了。
不过他殷勤记恩倒也好,只是朝杜书瑶跟前凑得太厉害,有次甚至在无人处抱了杜书瑶,这问题就大了。
杜书瑶倒是不讨厌他,很奇怪,每次看到他,杜书瑶总觉得他那一对儿瞪的像灯泡的招子,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好死不死,他大着胆子抱杜书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被泰平王撞见了。
泰平王如今也有些威严了,至少长的天然就冷且酷,不了解的还真的当他多么霸气。
他像模像样的命人将那豆芽菜一样的小子捆了,他不怀疑杜书瑶,只是准备“杀鸡儆猴”将人吓唬一下,弄出王府去。
不过还没等吓唬,这小子就哭的得杀猪一样,说自己有苦衷的,要私下和杜书瑶还有泰平王说话。
实在是声音太尖锐,太撕心裂肺了,杜书瑶捂着耳朵,拉了拉泰平王的袖子,说道,“若不然我们听听他的苦衷?”
小豆芽被五花大绑,挥退了婢女们,杜书瑶和泰平王听着他说什么。
结果他一张嘴,杜书瑶和泰平王齐齐愣住了。
“王爷!王妃!我是翠翠啊!”翠翠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管说出来会落得什么下场,实在是太难得这样阴差阳错的还能回到杜书瑶身边,她撕心裂肺地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原来那时她被捅死,闭眼再睁开,便不知为何变成了一个奴隶,由于生得豆芽菜一样,没人要他,他在奴隶市吃了很多苦,几次想跑,都被抓回来,若不是杜书瑶那日亲自去买人,言明要老弱病残,翠翠是绝对不会再这样神奇地和他们重逢的。
“王妃,我好害怕了,我不是女的了!”翠翠哭着说,“你们相信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呜呜呜,不要把我赶出王府,我还想伺候王爷王妃……”
翠翠声泪俱下,杜书瑶和泰平王微微皱眉,看向彼此。
后来,杜书瑶又和翠翠对了足足快一个时辰的从前伺候她的细节,终于肯定,这小豆芽,确实是……借尸还魂的翠翠无疑。
翠翠哭的一哽一哽的,还怕杜书瑶不相信,在地上绝望地哀求。
毕竟这个朝代,这个社会,这种事情是真的要被弄死的,是妖,是不详。
但泰平王亲自解了他的绳子,没有再阻止他抱杜书瑶大腿。
翠翠被接受了,还冒着鼻涕泡难以置信的问,“小姐真相信我说的?”
杜书瑶和泰平王对视一眼,笑了,伸手扶起他。
或许别人不会相信,会因为他说的话惧怕他,打杀他,但杜书瑶和泰平王不会。
并不因为他们多么良善,只因为他们亦是来自异世的孤魂野鬼。
日子并没有因为翠翠的归来,有什么特殊的变化,翠翠被认可之后,变得比任何人都咸鱼,还敢在伺候的时候吃零嘴,成了王府独宠的一份。
只是除了三红时不时和他吵嘴,没人嫉妒,毕竟大家都是咸鱼,比谁更咸吗?
杜书瑶和泰平王依旧亲密,却比从前更加亲密,但也时不时的会吵嘴。
比如今夜,翠翠正在吃着零嘴守夜,泰平王就抱着枕头,赤着脚被从屋子里撵了出来。
披头散发,衣襟大敞,上面都是暧昧的印子,还有指甲抓痕,很显然是他太过分,惹得杜书瑶受不住,要他滚蛋。
泰平王一脸无辜的被推出来,廊下灯笼的光亮映着他一如当初清澈迷茫的双眼,俊秀得让人不敢逼视的面容,而那双异瞳里春水一样的温柔,流淌着岁月也无法洗去的深情厚谊。
而翠翠凑过来,像从前一样,帮着他将衣服拢上,凑近他耳边出鬼点子。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的回溯,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