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乔把油包和课本递给韩四妞,说道:“馒头你们路上吃,课本给你,我不需要了。”
家里的课本,她备课的时候看一遍,了解主要的知识点,就可以了。
连韩修上课的时候,都不需要课本,课本里面无关紧要的内容不少,让韩修边听边看着课本,反而浪费他的注意力,还不如不用课本呢。
韩四妞看着课本的封面,眼眶微红,真诚说道:“谢谢你,蒋乔。”
公社小学学费两块五毛,但这里面不包括课本费,课本费需要另外交,当然也可以不交。不交的人不是去城里废品收购站寻,就是大的把课本传给小的,或者跟别人共用。
宋舒敏说道:“老大哥以后每年你都可以把山货送过来,我都收。”
韩大有支吾着说道:“谢谢你们啊,你们都是善心人。”
宋舒敏摆手说道:“这是你们该得的,你们的东西好,值那个价钱。我送你们出去吧。”
韩四妞连忙说道:“不用麻烦婶子了,来时的路我都记得呢。我和我爹自己出去就行。”
从家里到大院门,也不用绕道,顺着路直走就行。宋舒敏一想,也没跟他们客套,把他们送出了院子的门,目送着他们离开。
一路上,韩四妞把课本紧紧的抱着怀里,韩大有说道:“四妞书重,你把书放在麻袋里,爹来扛着。”
韩四妞摇了摇头,撅着嘴说道:“爹,课本不能放到麻袋里糟蹋,得好好保存,到时候八妞也能用呢。”
韩大有沉默了一会,揭开油包递到韩四妞嘴边,说道:“四妞你先吃,还是热的呢。”
韩四妞看着微黄的二和面馒头,咽了咽口水,这馒头一看颜色就知道是白面多,玉米面少。
韩四妞咽了咽口水,摇头说道:“爹,我不吃,带回家去全家分着吃吧。”大队分口粮的时候,家里要得全都是粗粮,只有全要粗粮口粮一家才够吃。
韩大有说道:“你咬一口先尝尝,剩下的带回去。咱们有这馒头,还是四妞你的功劳。”
韩四妞抵不过白面的诱惑,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
韩大有把油包的封口折起来,说道:“四妞,我明年秋天就送你上小学。”
韩四妞猛的转头看向韩大有,不相信说道:“爹,真的?你不会是又在骗我吧。”
韩大有低声说道:“爹这次真的不骗你,你课本也用了,家里又有了四十块钱的收入,明年咱们再把山货送过来,就又有钱了。不就是每学期两块五毛嘛,爹也能掏得出来,爹一定让你有个小学文化。”
韩四妞带着哭腔说道:“爹,我太开心了。你看蒋乔家多好啊,屋里一点也不冷,家里有白糖和白面,这么新的课本说送人就送了。要是我有了文化,去参加工作,我们家也能过得好。”
韩大有想到大队上的几批知青,个个都有文化,还不是要到乡下种地,挣的口粮都不够吃呢。不过大闺女心心念念要上小学好几年,现在有钱了,她想读就送她读吧。
韩大有伸手轻拍了一下韩四妞的脑袋,说道:“嗯,我们家也能吃得起白面,喝得起糖水。”
人一走,蒋乔就回房间里,把身上的厚衣服和厚裤子脱下来,为了避免韩大有和韩四妞不自在,她从大院门口回来,衣服没有脱下来,穿着一身的厚衣服,待在有暖气的室内真是热。
蒋乔出了房间,没看见宋舒敏,就知道她妈也是回房间脱衣服去了。蒋乔走过去整理八仙桌上摆放的东西,上面的山野货都用自家的布袋和篮子装着,人家的麻袋、软藤篮、软藤筐肯定是要带走的。
宋舒敏一出来就说道:“家里吃的东西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乔乔你去拿废报纸把野鸡野兔包起来。”
蒋乔边用报纸包着野兔肉,边想,韩大有摔断脊椎的事情是避开了,金家要到十二月初才来丰泉公社探亲,到时候再把这黑心肝的金家人给解决了,不仅韩四妞不会遭殃了,其他的姑娘也不会遭到祸害。
接下来,两个人就忙活着把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去。野鸡野兔木耳菌菇这些干货放到大缸里,上面用木板和石块压着防潮。
杏干放在客厅的五斗柜里,新鲜柿子放到客厅的玻璃橱柜里。山楂、板栗、榛子、松子、山核桃这些需要制作的东西就放在碗橱的最下面。
冬天的第一场雪簌簌的落下,灰扑扑的道路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推开窗户视野所见,都是晶莹的雪,天也变得越冷越冷。
宋舒敏掀开被子,遮住腿脚,说道:“维均,这礼拜天你可以轮休一天是吧,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蒋维均就这暗黄的灯光,看到了宋舒敏脸上的忧烦之色,宋舒敏不用多说去医院看什么,蒋维均就明白了。
蒋维均低声说道:“好,去哪家医院?就算不是为了要孩子,去看看我们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也好。”
宋舒敏说道:“就去协和吧。”
第99章
看到了蒋维均脸上的迟疑之色,宋舒敏问道:“你不想去协和?那你想去哪家医院?”
蒋维均叹气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在工作的医院看妇科,同事都会知道了,别人怎么看你?”
宋舒敏坦然说道:“我管他们怎么看,我都快十年没有动静了,知道这事的人,早就嘀咕开了。我要好的同事还明着问我,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还让我不要讳疾忌医呢,早看早治好,还能生呢。”
蒋维均不爽说道:“你同事真爱管闲事。”
宋舒敏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不信没人在你耳边说。”
蒋维均心虚的躲过宋舒敏的目光,不仅说了还说得直接,荤素不忌的话都说了不少。
几千年的传统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况且大多数的军官文化水平不怎么样,参军之前目不识丁,识字算数都是部队上的学习班教的。
蒋维均轻咳一声,解释道:“说是说了,但是我没有往心里去啊。我不怕没面子,也不怕被戳脊梁骨。你看妈的来信哪一次不是我帮你挡回去的。”
宋舒敏摸着自己的肚子,苦恼说道:“我们觉得我们两个都没有问题啊,我月经来得正常,你的那个功能也挺正常的。怎么我们努力了几年了都没动静?”
蒋维均把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躺了下来,说道:“行了,时间不早了,睡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要强求。你看从文也只有年年一个孩子,乌栋也只用乌宝珠一个孩子。没有孩子才该着急,我们有乔乔一个了,还急什么。”
宋舒敏拍了一下蒋维均身上盖的被子,说道:“就你说得好听,当初是谁天天摸着我的肚子,念叨着第二个孩子的。”
蒋维均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周六吃着早饭呢,宋舒敏说道:“乔乔,妈妈和爸爸有事要出去一趟,会赶在中午之前回来的,要是你饿了先吃鸡蛋糕,冲一杯麦乳精垫垫肚子。”
蒋乔剥着一个水煮蛋,头都没抬,说道:“好啊,爸妈你们去饭馆吃了再回来吧,我吃两个鸡蛋糕,再冲一杯麦乳精就饱了。”
蒋维均倒是有些意动,他好久没跟宋舒敏两人一起过过二人世界了。
宋舒敏用筷子敲了一下蒋维均的手,嗔怪说道:“想什么美事呢,快点吃。我们去早点,还要赶回来做午饭呢。”
蒋乔做得了自己的主,可做不了宋舒敏的主,宋舒敏也不会事事听她的。见宋舒敏回来给她做午饭的念头坚定,蒋乔也就不劝她了。
蒋维均和宋舒敏拿着各自的检查单,边走边说。
宋舒敏说道:“我们两个都没有问题,那就只能随缘了,说明我们跟孩子没有缘分。”检查了一遍,心定了,倒是不用胡思乱想了。
蒋维均把检查单揣在衣兜里,呼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吧,孩子爱来不来。妈催得我都烦了,我把检查单寄回去,能让她消停一阵。”
蒋维均今年没有探亲假,宋舒敏也没有春节假期,今年的春节就在京市过了。
宋舒敏点头说道:“行啊,随便把我给爸妈做的棉鞋寄回去。野兔野鸡也各寄两只回去。”
别看卫慧对宋舒敏的态度不怎么热乎,可三个儿媳妇中,她对宋舒敏的态度是最好的了。
宋舒敏也满意这种不冷不热的婆媳关系,对婆婆该尽的孝心都会尽到。况且卫慧也不小气,时常跟信一起到的还有一个大包裹,里面的东西给蒋维均反而最少,因为卫慧知道蒋维均穿的用的部队都给发。
蒋维均说道:“好咧。那我们这就回去。”
宋舒敏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说道:“才九点多,我们在附近走走吧。”在广市生活的时候,两人没少遛马路,逛公园。
协和附近能逛的地方不少,名人故居和宫苑不少,可惜现在都关闭了。
蒋维均和宋舒敏就绕着道路上的院墙走着,走到一处宫殿附近的时候,宋舒敏在墙根底下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坐在地上。
身为人民子弟兵的蒋维均有点不忍,说道:“我去买几个包子。”
宋舒敏从口袋里掏出粮票和钱票给蒋维均,说道:“去吧,多买几个。”
路口处就摆有早点摊,蒋维均走去早点摊,买了十来个包子,荤的素的都有。
宋舒敏在原地看那个人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昏过去了吧,宋舒敏走了过去,轻声喊道:“嘿,醒醒。”
靠着墙的人没有反应,宋舒敏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醒醒,快醒醒!”
被拍的人突然抬起头来,睁开眼睛,把宋舒敏吓了一跳,坐在地上的人脸上的皱纹很深,头发发白,眼睛浑浊。
宋舒敏稳了稳心神说道:“老人家,你起来走走,不要睡在地上,起码找个遮风的草棚再睡。”
蒋维均看见宋舒敏站在老人的面前,连忙跑了过来,转向宋舒敏问道:“没事吧。”
宋舒敏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你把包子给他吧。”
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她上班的时候经过这里这么多次,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老人。
蒋维均弯腰说道:“我把您扶起来吧。”
老人没说话,把手递给蒋维均,蒋维均单手把他给拉了起来,把手里的大油包递给他说道:“给您吃。”
老人手里紧紧拽着一个麻袋,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但厚实,手里还戴着一双棉手套,不像是乞讨居无定所的人。
老人把包子一把抢了过来,撇撇嘴说道:“买什么白面包子啊,一点也不经吃,还不如把钱票直接给我。”
闻言,宋舒敏和蒋维均都有点尴尬,宋舒敏捅了一下蒋维均,蒋维均说道:“您快回家去吧,我们先走了。”
“等等。”老人出声道,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宋舒敏和蒋维均的脸看。
宋舒敏感到有些不自在,拉过蒋维均,说道:“我们有事情,真该走了。”
老人声音低哑说道:“命中独女,命运多舛,早逝之命,幸有贵人挡灾。玉石易碎,乔木不摧。”
话一说完,老人拿起东西往最近的一条胡同走了。
宋舒敏和蒋维均被这话给弄呆了,这位捡破烂的老人说得是什么啊这是?
宋舒敏眼见这老人的身影消失了,推了一把蒋维均,大声说道:“快去追啊,把话问个明白!”
蒋维均奋力跑进胡同里,宋舒敏跑在后面,蒋维均和老人的身影都不见了,宋舒敏只好停了下来,扶着墙壁喘气。
宋舒敏在原地等了一会,蒋维均才走回来,宋舒敏往他身后看,语气急切道:“人呢?”
蒋维均叉着腰,摇了摇头,说道:“不见了。”
宋舒敏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没好气说道:“蒋维均你真是的,连一位老人都追不上,你还是个当兵的呢。”
蒋维均说道:“我在后面大声喊,人家头不回,追到一个四岔口,人就不见了。要不我们找找,他肯定对这片很熟悉,一定会有人认识他的。”
宋舒敏沉思一会,摆摆手说道:“他肯定听到你喊他了,人家不想被我们缠上。算了,我们走吧。以后我上下班坐公交车经过这里的时候,看一看能不能碰上他。”
说完,宋舒敏往回走,蒋维均跟上。蒋维均说道:“我们坐车回去吧,我没心情走下去了。”
宋舒敏“嗯”了声,语气飘忽道:“装神弄鬼,反正我不信。”
蒋维均小声附和了一句,“我也不信。”
说完后,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中。老人骗他们有什么好处?素不相识,老人怎么知道家里的情况的?
就算那位老人偶然知道了宋舒敏有一个女儿,那“玉石易碎,乔木不摧”这句话怎么解释?
闺女现在的名字叫蒋乔,过去乌家起名叫乌玉,可不就对应上了吗?命运多舛,一出生就被错换了,可不就是命运多舛吗?至于早逝之人……
宋舒敏沉声问道:“除了眼睛,年年最大伤口是在太阳穴附近对吧。”韩修伤到了那里,宋舒敏不可能忘记了,她这是明知故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