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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6)

第49章 信笺

四十九章

林听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血丝,衣袖也有划破的痕迹,在他身后躺着个刚断气的邪祟。

一位同样穿着垣怆弟子服的女修飞速赶来,看年纪和林听差不多大,应该是林昼月的师姐。

女修:林听师兄!你怎么样?!

林听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我没事,倒是昼月,其他伤势不严重,就是灵根

女修神情严肃起来:难道是昼月进了龙曦前辈家后院的内庭?

林听:应该是。

女修:垣怆避世,能历练的地方有限,师尊和龙曦前辈有交情,这才会偶尔来前辈家后院,结果昼月少见地逃一次功课,偏偏逃了前辈后院这次,最后还得偷偷来补。

林听淡淡笑了:昼月年纪尚浅,贪玩点才好。

女修无奈:就你最疼昼月,这下好了,灵根有异,师尊不知道也得知道。

林听:龙曦前辈后院的内庭据说是离天机最近之地,除非完成里面试炼,不然出来后都会丧失记忆,我会跟师尊求情。

这对师兄妹没有说几句,顾忌着林听和林昼月的身份就要折返。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女修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儿是不是还有个人?

方衍顺着女修指的方向看去,在一堆乱石杂草丛生的地方,有片绿色的衣角,其颜色和杂草相似,若不是心细很难发现。

林听和女修走过去,里面果真是个和林昼月差不多大的少年。

女修探了探少年的情况,道:没什么大伤,估计是误闯进来的。

林听:留在这里太危险,一并带出去吧。

女修应声将少年抱起来:诶,师兄,你觉不觉得这少年和昼月长得挺像?

林听:是像了些

方衍浑身冰凉。

他什么都明白了。

就像上魔渊是垣怆后院一样,登天谷也是龙曦的后院,可龙曦向来不爱取名,一直都叫登天谷叫后院,直到龙曦完成登天梯即将飞升,让他进后院试炼,大约是为了最后的仪式感,才说这地方叫登天谷。

登天梯。

登天谷。

后院的新名字也不知有多少敷衍的成分在里面,可垣怆的人却一直称之为龙曦前辈家后院。

林昼月因贪玩错过垣怆弟子一同来试炼的机会,但这次试炼很重要,为了不让林深发现,所以偷偷来补上,结果误入了后院内庭与他结识。

因为没有完成内庭里的试炼,在林昼月回到垣怆后失去了记忆,或许林深为了照顾林昼月的心思,趁林昼月昏迷帮忙调理灵根后假装没有发现,又或者教育过一顿,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昼月忘了这一切。

而何汐亭误入登天谷,被林听和女修救去了外面,他后来找到何汐亭,因兄弟俩十分相似的外貌,误以为何汐亭就是林昼月。

他从前问过何汐亭,对方说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他并没有深究,因为不记得才正常。

少年时期的林昼月入垣怆不久,所以对修真界还保持着一颗好奇心,相信人性本善,后来时日长了,在垣怆旧事的潜移默化下变得抵触,下山后又遇到何肆、何汐亭之流,从而更加厌恶。

于是他屡次试探得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辙,更加以为何汐亭就是登天谷的那个少年。

加上林昼月对登天谷的印象停留在龙曦前辈家后院这个称呼上,是以哪怕二人后来聊起,谁都没有发现百余年前的相遇。

阴差阳错勉强可算是天作乱,可心盲眼瞎、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全都是他自作孽。

林昼月在登天谷中将他拉出深渊。

百余年后,他诱引林昼月情根深种,为他待在并不喜欢的修真界,为他众叛亲离,甚至为他身死魂消。

他怎么还敢舔着脸,去求林昼月回头。

林昼月站在勿问池边上,目光没什么焦点的落在某处。

五十年的感情,真真假假难以细究,或许在至少某一个片刻,他与方衍是真心相爱。

但更多的,还是方衍高高在上的蒙骗。

后来方衍偏心何汐亭、让他去替何汐亭受六十四道天罚雷刑,在生死边缘走上一遭。

而方衍为他生斩灵根,受他垂霄剑,也在六十四道天雷中走过。

可情之一字,无法度量,也就无法抵消。

在这池水之下,方衍前去探寻二人究竟有过什么牵绊。

但他对这个答案没什么兴趣。

在闻剑笙一番话后,他平静得过分奇异。

像是有东西终于画上了终点,或许跟圆满二字半点边都沾不上,但总算结束了,他可以没什么负担地跨向未来。

他望向殿门的方向,破晓后的第一缕霞光照进巫族驻地的群山之间,天高地阔,云疏气清,叫人心神旷达。

今日,应该是个晴天。

方衍迟迟未从勿问池里边出来,林昼月已经不太想等,是死是活,都跟他没什么干系。

然而在他抬起脚的前一刻,方衍伴随着粼粼水光从池中飞出,眨眼便落在了他面前。

紧接着。

方衍抱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林昼月有一瞬错愕,反应过来后他就想将人给推开,可他没有推动。

方衍的头埋在他肩上,他看不见方衍的表情,可他却从对方因情绪失控而绷直的脊背上,感受到了许多汹涌而强烈的情绪。

后悔、自责、痛苦、悲伤,乃至深沉的绝望。

在方衍平安归来后,闻剑笙和闻十七知情识趣地去了殿外,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林昼月听到了方衍剧烈的心跳,以及耳畔紊乱的呼吸。

他从未见过方衍这般失态。

昼月,对不起

对不起

方衍声音暗哑,道歉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林昼月不知道方衍在勿问池里看到了什么,怎么反应这么大?

可无论方衍说什么,林昼月始终默不作声。

半晌后,方衍终于从他肩上抬起头。

他看到一双未有湿意,却通红的眼。

他依旧没有说话,像是在做一件寻常好事,遇见哪位情绪崩溃的路人,待对方发泄完后,自然地后退一步。

旧情人也好,仇人也罢,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做最后的道别?

林昼月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转身欲走,却被方衍拉住手臂。

方衍:昼月,我看到

方衍觉得喉咙格外干涩。

认错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怎么都脱不了口。

现在说,除了给林昼月徒增厌恶外,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二人只有一步之遥,可林昼月的眼神,却像是从云端遥遥睨下。

平静,疏离,漠然。

不包含任何情绪,像在看陌生人。

方衍喉结滚动,将话生生咽下,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用尽力气咬牙道:偃、心。

林昼月淡淡道:没必要,我不屑此等行径。日后垣怆,你也进不来。

方衍定定望着林昼月,要将眼前人的身影刻在灵魂之上那般:昼月,我不会放弃,哪怕到我死亡,心中也只有你一人。

你不让我进垣怆,我便不进。

但除此之外,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会抓住。

林昼月没将方衍的话放在心上,只应了句随便你,转身离开了巫龙殿。

巫族被灭之事在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各大门派对仙盟盟主的崇拜与恐惧一同加深几分。这修真界看似平和,但稍微淌进水里的,都从脚下的暗流中察觉到点东西。

那位人人敬畏的仙盟盟主从墨灵渊回去后,不知中了什么邪,对修真界的事务越收越紧,魔族叛逆的清除接近尾声,妖族也为求和向仙盟送上巨大好处。

小道消息说,仙盟盟主与闻家商会前任会长千逢元君打了一架,可这之后,仙盟和闻家的生意往来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联系更加密切,千载元君甚至有重回会长之位的意思。

现任会长?

闻家商会的现任会长是千逢元君一手拉扯大的亲弟弟,二人姐弟情深,自然没任何意见。

林昼月没把巫龙殿分别时方衍的话当回事,但林听却将他按在垣怆,说是自身魂相融后就没好好休养过,非要让他调理一段日子。

他拗不过师兄,只好老实待在有归居。

外面的消息通过一封封信笺,或者润元之口传给了他,他也全记在了脑中。

倒不是关心方衍,沓神门的事还没个定论,总得考虑在魔界沉睡的师叔。

书房的信笺堆了一摞,除了外面的消息外,大部分都是方衍给他的书信。

方衍当真是文武全才,信中没说什么露骨的情话,只写些日常琐事,温馨且寻常,叫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只是这人却不包括林昼月。

哪怕从前他们在一起时,他都没受过这种待遇,如今只怕是什么要事拆了一封,发现没什么意思,剩下的也就没有再去管。

眼不见心不烦,这些外物都可以让垣怆弟子给挡下,只要方衍不再作乱,他就可以当世上没这个人。

将信归拢到一边,林昼月正考虑用什么办法烧了,门边传来师兄的声音。

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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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出关

林昼月抬头,自己师兄的手指正叩上门扉,发出咚咚两声轻响。

虽是午后时分,但秋意正浓,今天云彩又厚,是以光线颇为柔和,林听眉眼带笑,一派浸透的温润。

回到垣怆已有月余,师兄时不时会来有归院陪他说会儿话。

林昼月站起身:师兄。

林听目光落在那一摞书信上,方衍的名字大大方方写在信封上面,叫人难以忽视。

林听笑笑,意味不明:方盟主还挺有耐心。

林昼月抿了抿唇,从书房里找出个耐火的器皿,将书信都拢进去,接着掐了个法决,电光过后,书信付之一炬。

他淡淡道:以后我会让人筛查。

有小厮端着托盘送进来壶清茶,又低眉顺眼地退下去。

林听没再看那堆灰烬,对林昼月道:你是怎么想的?

林昼月如实答道:我原本对方衍多少怀有怨恨,心中不甘,只是此次前去墨灵渊看开许多,唯愿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

小时候母亲天天和他讲父亲的事,其实总共也就那么几件,翻来覆去地一遍又一遍,时日久了,他竟没有厌烦,反而在母亲的影响下升出渴望与期待。

可真当他在修真界行过,百年弹指一瞬,到头来发现一切不过是场缥缈大梦。

徒费光阴。

林听温柔地揉了他的发顶:我们昼月会有更好的未来。

说罢顿了顿,继续道:何况垣怆这么多优秀同门,哪个不比外面强。

林昼月被林听逗笑:师兄说的是,不过以后还是以修炼为主吧。

林听眼中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又很快消弭于无形:只要昼月开心。

二人并未就这个话题聊多少,一盏茶后,林听和林昼月说起了正事。

林听:最近沓神门越来越嚣张了。

林昼月:听说是仙盟抓住了墨灵城里沓神门门人,顺藤摸瓜捣毁了沓神门的一个据点,从据点里找到不少有用信息?

林听:对。此事引起了沓神门的反扑,不过倒是个好现象,只有沓神门从地里面出来,才能连根拔掉。

林昼月:魔族叛逆怎么样?

还剩下些,它们藏得太深,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对了,仙盟最近和闻家走得愈发近,甚至传出了些奇怪的传闻。林听面色古怪一瞬,对千逢元君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林昼月:我和她没什么深交,只觉得和外界评价差不多。

也就是什么几岁筑基几岁结丹,几岁担起闻家,又美又飒,脾气尚可,手腕铁血之类。

林听:那千逢元君可有意中人?

林昼月一口茶差点呛在嗓子眼。

他难得露出两分明显的复杂,犹疑不定地看着师兄。

师兄亦是一脸的欲语还休。

林昼月手一抖。

难道师兄

沉珑局中虽然他去得晚,但对闻剑笙寻人的事还是意外了解到一二。

当年闻剑笙在外历练,偶然被位修士撞坏了她脚上的铃铛。

铃铛被撞坏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可有些人就像是命中注定,只要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因各有要事在身,二人匆匆几句,连姓名和门派都没来得及交换,约定隔日在竹林桥边再见。

偏偏当晚闻家出了巨大变故,闻剑笙遭遇刺杀,身边的护卫一个都没活下来,作为闻家嫡女,父母生死不明,宗门摇摇将倾,闻剑笙踏着血海,选择了闻家。

她没有赴约。

后来去找,也就再也找不到那位修士。

此事在闻剑笙心头耿耿于怀几百年,早就从朦胧暧昧的情愫化为难以消除的执念。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闻剑笙的千逢就是由此而来。

林昼月在脑海中快速回顾了遍已知的信息,确定闻剑笙遇见的修士不可能是师兄后,心念电转。

其他人的情情爱爱也就罢了,无论现实还是话本他都没兴趣听,偏偏是他师兄,不免胡乱多想。

执念是极为可怕的东西,闻剑笙坚持这么多年可见一斑。

师兄的胜算不大啊

见林昼月神色变化,林听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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