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突然炸毛:我不想睡觉,你要是再碰我,我就咬你了。
沈再青看着龙忻的眼睛,发现了她瞳孔的颜色发生了改变,原先是深琥珀色,现在变成了高贵的金瞳。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沈再青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的小龙就像换了一个人。
龙瞳孔的颜色会随着情绪的改变而改变,像生气的时候,通常会变红,这个是最明显的。
其他的情绪,像紧张,害羞,胆颤,只会出现细微的变化,用肉眼很难辨认。
而此时此刻的龙忻,是真的大变样,她那双金瞳冷漠地注视着沈再青,身体也离她远远的,不想跟她有任何的亲昵。
根本就不是她熟悉的那个龙忻了。
沈再青觉得事情越变越严重了,要是自己熟悉的龙忻,她还有控制她的把握,但面前这个,让沈再青觉得陌生和不亲近,她没把握能让她听自己的话。
她可能要申请昏睡针的使用权。
沈再青打开通讯录,准备拨打叶正滢的电话。
她包里有随身携带的麻醉针,可以让龙快速进入昏睡的状态,但是必须输入指定的密码,才能打开使用。
要获取密码,就必须和培训她的警员取得联系,将前因后果告诉她,由她来做评估。
沈再青已经将叶警官的名字点开,刚准备按下通话键,手机却被龙忻夺了去,揣进了兜里。
她的动作很快,而且是在沈再青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拿得很顺利。
不让你打电话。
龙忻扬起了一个俏皮的笑,脸上的醉意已经不明显了,身体也能自如地做出反应。
但对沈再青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可能代表着龙忻已经进入了彻底失控的状态。
清醒、有意识且行动自如的失控才是最可怕的。
不快点制止的话,她可能会像培训案例中的龙一样为所欲为。
沈再青可不想她的小龙最后要被警方的真枪实弹包围。
龙忻,沈再青又叫了她的名字,接着朝她伸出了手,用娇软的语气说:把手机给我,你生病了,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好不好?
到医院之后,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听话,把手机给我。
龙忻丝毫不为所动,以前多乖巧,现在多顽劣。
她身子一低,就从桌底通过,到了对面那个座位上,一下子就逃脱了沈再青的禁锢。
她靠在靠背上,脑袋歪着,脸上是得意的笑。
龙忻,不要闹了。
沈再青软的硬的,换了好几种语气和神态,可是现在的龙忻根本就是软硬不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到站的广播响了,沈再青眼皮一跳,看到对面的龙忻动了动脚,薄唇又勾了起来,察觉到她可能会做什么,赶紧起身阻止。
龙忻的动作要比她敏捷很多,车门一开,她就已经一个闪身来到了车门外的站台上。
沈再青根本拿这样的龙忻没辙。
原本她坐在身前,就已经让沈再青心慌了,现在又跑到了站台上,即将以不可控的状态进入人群里,沈再青更担心了。
龙忻!
沈再青急得不得了,眼看人要不见了,急忙要追出去。
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车门口拦住了她,微笑着提醒道:您好,这是终点站天黛山,这个行李是您的吧,您随身携带的东西要拿好。
沈再青这节车厢的人都下得差不多了,这么醒目的一个行李箱,又在沈再青的座位旁,就只能是她的。
沈再青一心扑在龙忻身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行李箱。
她想要出去,但这个工作人员就像路障一样拦在她和车门中间,有一种她不拿就不让她下车的架势。
沈再青越过这位工作人员的肩头,看到龙忻站在站台上,两手插在白色卫衣的兜里,双眼冷漠,没有继续往前走,似乎在等她。
可是她的目光好像又不在自己身上,好像是盯着这位工作人员的后脑勺看。
沈再青来不及思考这么多的细节了,拎起行李箱就绕过工作人员,往站台上走,追了上去。
龙忻在她跟来的那一刻就转过身子,迈动脚步,踩着楼梯出了站。
沈再青落后她几个身位,一直在追赶。
观光小火车上的最后一位乘客下的车,是一位带着墨镜的男人。
他下车之后,观光小火车车门全部合上,往终点站的休息处驶去。
墨镜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长得像平板的电子设备,低头在那看着,眉头紧皱,神色很不好。
拦住沈再青那位工作人员走了过去,问:怎么样?检测到了吗?
握着平板的男子摇了摇脑袋,把屏幕转给她看:体温和心率都已经到了临界值,这还不使用法术?
真能忍。他淬了一口。
电子屏幕的左上角赫然是龙忻的名字,屏幕中央是几条不断变化的曲线。不过不论中央的几条曲线怎么波动,最上头的那一条始终保持一条直线,无波无澜。
还没进保护区呢,你这个专项审核员的工作还没结束,我看还有机会。
我跟上去瞧瞧。
我也要去找同事交接工作了。
两人走后,这一侧的站台上空无一人。
观光小火车在终点站前方的空地上兜了一圈,换了一名司机之后开始了返程。
**
龙忻已经走出了站台,逆着人群走,沈再青悄悄留意着,发现了龙忻现在走的方向恰巧是去往她定的民宿的方向。
从站台到民宿有几公里的路,不算远,但兜兜转转,有些绕,也逐渐把人群甩开了。
她们要去的农家乐,位于天黛山的西侧,这一侧山更陡峭,树更密集,游客也不多。
或者简单来说,天黛山的西侧就不是普通游客能来玩的地方,这一带是专门为龙崽开发的,接待的也是有龙崽的家庭。
游客来天黛山,一般是去东侧,那里可以爬山,可以坐缆车观光,也有不少的农家乐。
所以一开始,龙忻就认对了方向,她朝着民宿的方向不断前进。
沈再青在后头要是加快脚步,她也加快脚步,沈再青要是慢下来,她也会减慢速度。
二人之间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沈再青感觉自己被当做了洪水猛兽,醉酒的龙忻一点都不想和自己挨着。
不过这样也好,她在后面像赶小鸡崽回鸡圈的饲养人,只要她的小龙乖乖进入了有保护层的区域,她想变大龙就变大龙,想变小龙就变小龙。
沈再青不会管的。
保护层内是允许使用法术的,而且只要她一进入有保护层的区域,保护层的束缚作用就生效了,会对她的法术产生抑制,她想飞到外头去根本不可能。
在保护层里,龙忻怎么折腾,沈再青都随她。
而她们去的这家农家乐四周就有安装保护层,听说范围很广,但沈再青也是第一次来,具体从哪开始,她也不知道。
一路上,沈再青都在找标明保护层边界的石碑,只要找到了它,就可以确定保护层的起始点。
但找了半天,沈再青都没有看见,她估计还要再往里一些,兴许在一个挨着民宿的地方。
沈再青只期盼去往民宿的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
龙忻一路走,沈再青一路跟,走到一个岔路口,沈再青看龙忻有大路不走,居然走到了又窄又不平坦的田埂上,急声喊道:龙忻,错了,不是那条路!
她还记得龙忻现在是醉酒的状态,那条田埂路那么窄,她都怕龙忻一个不留神就滑到种着青菜的田里去。
田埂两侧的农田一高一低,左手边的高些,离田埂有二十多公分的距离,可右边的就要低很多,沈再青目测有一米的深度了。
右侧的农田里还有水,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了铁定要沾上半身的泥。
沈再青可不想龙忻的情绪有那么大的起伏,于是站在原地,想把她叫回来。
可龙忻像是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只是在田埂上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她才转过身来,和沈再青对望。
她双手插在白色卫衣前头的兜里,眼睛微微眯着,身子站得笔直,脸上无波无澜。
沈再青有一种感觉,如果她不跟着她走的话,龙忻就会一直站在田埂上跟她耗着。
龙一直都是很有毅力的生物。
沈再青想一想就妥协了,她可不能跟龙忻这么耗着,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变得越麻烦,她们必须赶紧到保护层里去。
她一咬牙,拎起行李箱侧面的把手,迈开脚,踏上了田埂路。
龙忻还像之间那样,走一段路就停一下,扭过头来确认沈再青的位置,然后再扭头走。
沈再青不得不走走停停,行李箱很大,里面装满了东西,狭窄的田埂路又不能用拖的,很是费劲。
她走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歇一下。
偏生这条田埂路又长,她咬牙走了很久还只到一半的位置。
细密的汗从沈再青的脸上、颈上冒出,她看龙忻望向自己,继续尝试着和她沟通。
她甩甩发酸的手臂,用绵软的声音和她道:龙忻,我提不动了,你过来帮我。
她不知道龙忻现在是什么状态,整个人安安静静的,不发一语,倒没有再嚷着要变成九千五百斤的成年青龙了,但金瞳还没退去,望向自己的时候,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温度。
我不要。
龙忻冲沈再青面无表情地摇摇脑袋,又侧过身来,下巴微扬,眯着眼睛看远处层峦叠嶂的山。
现在是下午两点,太阳还很大,但温度是舒服的,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舒服地眯起眼来。
她勾了勾唇,把消失很久的笑意献给了照拂她的阳光,微风吹起她的发,轻轻摆动,发尾扫着她的脸颊,勾起了她眼角的笑意。
而她的两只手一直插在卫衣的兜里,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怎么看都是一副享受的模样。
沈再青就离享受这两个字很遥远了,汗水打湿了她的衣领,手臂也发酸,但只能认命地拎起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顶多嘴里气呼呼地嘟囔两声:以后再也不给她买有兜的衣服了,这幅模样看着太气人了。
在沈再青拎起箱子往前走的那一刻,龙忻敛起了笑意,眼中又恢复了冷漠,她扭过身去,望向前路,有节奏地踩着步子。
长长的田埂上,两侧都是翠绿的果蔬,有农田蓄水的水流声,有张着手臂的稻草人,有胡乱飞舞的蜂蝶。
还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要后头的人停下来,前头的那个一定也会停下脚步,然后扭头看她。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那双金瞳眨了眨,面色虽冷漠,但这双眸子里依旧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咬牙走到头了,沈再青把行李箱放下的那一刻,如释重负。
不仅是身体上的如释重负,心理上也是。
因为她看到了用汉字和龙文写的,表明保护层范围的石碑。
这里是保护层的边界,只要她们跨过了这个石碑,就到达了龙忻爱怎么折腾就这么折腾的地方。
沈再青心安了。
龙忻比她领先几个身位,早早就进入了保护层的区域内。
沈再青一身汗,还是眯着眼,展颜露出了一个笑容。
脚底下还有可以释放沈再青手臂的水泥路,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领着行李箱,咕噜咕噜地往前走。
沿着水泥路走了近几百米,沈再青看到了她在网上订的那家农家乐。
龙忻已经直奔着农家乐走去了。
农家乐前头种着一片的桑树,规模不算大,达不到采摘园的地步,但现在每棵桑树上都硕果累累,还有许多不同的品种,看上去也十分壮观。
沈再青不禁要想,龙忻要是进去了,肯定又要吃得肚子鼓鼓的。
但此时的当事人冰冷得要命,对路桑树诱人的果实不屑一顾,两只手像被胶水粘在她兜里似的,一路上都是这个姿势。
沈再青叹了声气,拎着行李箱,重新跟了上去。
你们是沈教授和龙忻吧?有个带着斗笠的人从桑树叶中探出头来,叫住了沈再青,满脸的笑意。
沈再青低头一看,认出了这位就是农家乐的主人,微笑地和他打招呼:对,我是沈再青。您是刘大伯吧?
农家乐的主人姓刘,以前也是三号楼的住户,养了十五年的龙,后来年纪大了,才从三号楼里搬出来。
天黛山西侧的开发是他向龙管局提的建议,他本人也很喜欢小龙崽,离开三号楼之后,就在这里开了一个专门供龙崽游玩的农家乐。
路上辛苦了,我先带你们到房间里休息一下。刘茂拍了拍手掌上的泥,踩着小路旁的土楼梯走了上来。
我待会儿给你们采点新鲜的桑葚吃。
麻烦您了。沈再青朝他颔首。
龙忻在浓密的樟树下等着,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不管不顾。
农家乐的院子在她的左手边,但主人没到,她不会乱闯。
你们的房间在二楼,跟我来吧。
这是一路上沈再青离龙忻最近的时候,就跟她并肩走着楼梯。
沈再青依旧和行李箱作斗争,费劲地将行李箱拎上楼梯,刘茂看见了,朝沈再青伸出了手,问:沈教授,要不要我帮你拎?
沈再青摇头,客气极了:不用了刘大伯,不算重,我自己拎就好。
都拎到这了,不差这一会儿了。
她还记得出门前龙忻和她的保证:教授,这个行李箱一路都由我来拎,我会好好看着它,你不用管它,也不用担心它会丢。
现在呢?
保证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冷漠极了。
两人的位置彻底调换了,她现在是龙忻的小跟班,她为她提供优质的服务。
到了房间里,沈再青总算能歇上一口气了。
她把行李箱放在门边,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又擦了擦自己的冒汗的脸颊和脖子,然后坐在床尾的位置,放空脑袋。
把气喘匀之后,她将头扭了过去,望向龙忻的位置。
龙忻靠着墙,坐姿很奇特,有床不坐,她坐在床头柜的一角上,挨着墙,将脑袋和身子靠在墙上。
她的眼睛闭着,双手总算从兜里拿了出来,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前。
龙喝醉之后其实只要睡上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