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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

吸了吸鼻子,沈娇转身,大跨步地往车跟前走去。

刚走到路中间,便远远望见一个身影,像是记忆中的模样。

细长,身影被灯影拉长,细长的泼墨山水画。

走得极慢,低着头,像是在踩地上看不见的雪。

沈娇追了过去,窜得像冬夜的冷风一般快,忽地就刮到了林奕心的面前。

林奕心抬头,看见眼前的人,讶异地微微睁大了眼。

林,林奕心。沈娇的声音又干又涩,音调不受控制地抖。

沈总。林奕心平稳地唤她,丢出个最普通的问题,您怎么在这儿?

我想你,我想见你,我他妈都快想死你了!

沈娇在心里吼。

吼完了满脑袋里又都是那句我不后悔,你后悔了吗,我不后悔,你后悔了吗,反复煎熬,让她像烤架上快熟的鱼。

两面金黄,滚烫着,却还要赶紧找个借口,生怕回答得迟了点,面前的人就会立马走开,再见,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沈娇将垂着的双手塞进兜里,我路过。

世界上最笨的借口。

哦,好巧啊。

但林奕心回得自然,仿佛她说了,她就信了,亦或者,真真假假,根本没所谓。

是啊。沈娇扯扯唇角,觉得漫天雪花都是她苦涩的泪。

新年快乐。林奕心道。

新年快乐。沈娇盯着她,贪婪地多看一眼。

那我走了哦。林奕心偏偏脑袋,你早点回家。

沈娇心里急,手上脚上嘴上便都不由了自己脑袋控制,在林奕心即将经过她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劲使得挺大,直接将人转了个圈,拉回了自己面前。

林奕心看着她,不出声。

沈娇:我迷路了,没处去。

世界上最最最笨的借口。沈娇一次次地刷新着自己的蠢逼底线,简直想去申请个吉尼斯世界纪录,近十年一定没人能够超越她。

第12章

雪开始下得大了些。

林奕心看着沈娇,知道有些话现在说了也没用,不如不说。

她不着急,安静地等沈娇自己想明白。

但沈娇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一直没撒。

林奕心体寒,到了冬天大多数时候都手脚冰凉,沈娇同她相反,不管什么季节,整个身体都热乎乎的。

于是手腕就像环了一圈暖融融的火焰,很让人舒服。

林奕心生出点奇怪的想法,沈娇要是个物品,不是个人,那把她带在身边,还挺好的。

这不就等于暖宝宝吗?

林奕心被自己逗笑,唇角弯了弯。

沈娇正尴尬得不知所措,见了她这细微的表情,立马抓住了问:你乐什么呢?

没什么。林奕心摇摇头。

她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长发上落了一层亮晶晶的雪花,一动,闪着路灯昏黄的光。

沈娇放松下来,找着了话题:你这样,也不怕给人认出来。

不会的。林奕心道,认得我的都是大爷大妈,他们不会来要签名要合照。

以后就会了。沈娇拽着她的手摇了摇,会有年轻姑娘对你围追堵截,喊着有多喜欢你。

那挺好的。林奕心权当听不见画外音。

好冷啊。沈娇盯着她的眼睛,能去你那喝杯茶吗?

太晚了。

那你抱我一下。沈娇突然就流氓起来,来个吻别才能打发我走。

我给你叫辆警车吧。林奕心甩甩手,终于挣脱了钳制。

沈娇见她脸色沉下来,皱了皱眉道:我开玩笑。

林奕心径直往前走了。

沈娇盯着她的背影,舍不得,全都是舍不得,于是把自己小沈总的尊严扔在地上,狠踩了两脚。

林奕心,我没其他意思!她对着那背影喊。

林奕心脚步没停。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说会话。沈娇攥了攥拳头,就算是普通朋友要把对方从自己的生活里剔出去,也得时间吧。咱俩多久没见了啊,你就不想我吗?

林奕心停住了脚步。

沈娇的声音低下去,到底还是要脸面,没把这话在大街上喊出来昭告天下。

我挺想你的。

有些嘟囔,还有些委屈。

林奕心侧身对她招了招手:来,去喝茶。

这次再跟着林奕心进门,沈娇仔细留意了栋数层数门牌号。

林奕心开门的时候,她四下里张望,林奕心问她:你看什么呢?

沈娇道:你这层有一户是空着的,其他两户是两个有孩子的家庭。

这么厉害。林奕心顺着她的话问,怎么看出来的?

对联。沈娇道,一家人都在的时候就喜欢搞仪式感,对联福字一个不落。

轻轻地一声咔,门开了。

屋子里黑着,林奕心没开灯,径直往里走:那你看见我这门,不也得判断我这屋空着。

不会。沈娇站在玄关处没动,你的门是干净的,没住的那户门上积了灰,还有小广告。

沈总真聪明。随着淡淡的话音,屋子亮起来。

林奕心走了回来,弯腰拿出两双拖鞋,一双放到了沈娇脚下。

沈娇刚想开口,林奕心道:玄关的顶灯坏了,我嫌麻烦,一直没修。

她站起身,看着沈娇,笑了笑:但你肯定今天才发现,哪怕我们在这里,做过一遍。

这是林奕心提出结束关系后,第一次提两人的过往。

而且是亲密行为的过往。

虽然她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这事,也的确没有其他可回忆的。

沈娇心头一热,是身体自主的动作。

但很快就又凉下来,因为理智让她明白林奕心说这话,不是在怀念,是在谴责。

她垂下了眼眸,胸腔酸酸的,换完鞋以后,又开心了起来。

凡事都要看到两面性,林奕心谴责她了,那就说明她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就有可以改进的机会。

她不怕林奕心怪她,埋怨她,就怕林奕心不理她,忽略她,仿佛两人之间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一样。

林奕心脱了外套放了包,开空调进厨房,烧水沏茶。

沈娇站在玄关处,仔仔细细把这房子看了一遍,两室一厅,家电家具齐全,装修简约,干净整洁。

一切都规规整整的,缺了点家里该有的温度。

沈娇从兜里掏出手机,走到厨房门边上,问林奕心:还有其他地方出问题吗?我叫人明天过来都修一下。

不用。林奕心道,我没修的就是没必要修的,要用的都是能用的。

沈娇摩挲着手里的手机:那就不修了,开年你工作忙,估计没几天回来住。陈霄也该给你换地方了,这小区不安全。

嗯,陈姐安排就成。林奕心拿了茶叶和水壶出来。

两人在客厅坐下,林奕心开了电视,但是是放给沈娇看的。

她自己从包里拿了本书,窝在沙发上开始看,很认真。

沈娇没有打扰她,手里握着一杯茶,不看电视,看林奕心。

宽松的直筒牛仔裤,脚踝露出截打底,看着不薄,挺注意养生的。

上身是件白色的紧身毛衣,完全贴着身形走,线条却美得像画,因为林奕心的身材,就是画中美人才会有的完美比例。

脖颈修长,头发刚刚被随意地挽了起来,散下两绺在耳侧,衬得肤白胜雪。

比起沈娇自己大眼睛小嘴巴的张扬长相,林奕心的线条柔和清淡,五官单看并不出色,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却有出尘的气质。

但凡她眉眼嘴角一动,就像有诉说不完的故事,偏偏人性格是极其寡言的,大多数时候,你不问她就不说,你问了,她也不一定回答。

所有的一切都是含在内里的,惊心动魄的美藏着,汹涌的故事和感情,也藏着。

沈娇这样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把自己从自责又懊悔的情绪里摘了出来。

林奕心这样的人,别说她俩认识两年,她俩就算认识二十年,这人恐怕也不会事事都跟她交底。

真真正正的女人心,海底针。

但还得捞。

因为她实在太美了。

一分一寸一丝一毫都是按照沈娇的审美长的,一举一动抬眸闭眼都在沈娇的苏点上蹦迪。

沈娇看出了神,林奕心手里的书翻过几页,睨了她一眼。

睨得沈娇心肝颤。

林奕心又翻过一页,道:沈总茶喝得差不多了吧?

沈娇如梦初醒:没呢没呢,你看才喝一小口,这茶味道不错,不能浪费了。

林奕心便不再说话。

沈娇的视线稍稍离开了她的身体,落在了她手里的书上。

书脊上贴着分类标签,看样子是从图书馆借的。

沈娇来了兴致,往林奕心跟前凑了凑:什么书啊?

林奕心道:论文合集。

沈娇把脑袋低下去,艰难地绕到另一边,瞅了瞅书封面。

的确是论文合集,但前面的专有名词完全看不懂,能看懂有五个字:障碍和疾病。

障碍和疾病?

沈娇直起身子,皱了皱眉。

你生病了吗?她问林奕心。

看这类书就是生病了?林奕心头也不抬,那我看科幻小说是不是就变外星人了。

啊,林奕心怼她,沈娇好开心。

她又往林奕心跟前凑了凑,翕动鼻子,跟只大型犬似的: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外星人的味道。

沈娇的鼻子特灵,她本意是闻闻林奕心身上的香水味,看看她最近用的是哪一款,把林奕心的喜好记在心尖上。结果香水味没闻到,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独有的,复杂的,低迷的,痛苦的,令人害怕的味道。

沈娇顿在了那里,她看向林奕心,林奕心面色如常,只在眼角眉梢处,挂着一丝疲惫。

你在北市过的年吗?沈娇问她。

嗯。林奕心淡淡地应一声。

没有回家吗?家里人过来的?

回了。

你有兄弟姐妹吗?他们在哪儿上班?

没有。

你家里人生病了吗?沈娇盯着她,想要把这人的脑壳看穿,把所有藏起来的事情都挖出来。

林奕心依然是看书的姿势,一点没动:沈总,这是我自己的事。

沈娇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站在林奕心面前:所以你自己的事,从来都不会告诉我是吗?

有关沈总的,当然会告诉沈总。林奕心放下了书,看着她。

沈总个屁!沈娇炸了,她把手里的茶杯用力橔到了桌面上,你家里人生病了不告诉我,进了公司资源差不告诉我,被网暴了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跟我要,你是觉得我给不起吗?!

不是。林奕心道,神色依然平静,像一泓深潭的死水。

沈娇突然觉得她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林奕心,她以为的,那个生动的,鲜活的,美得惊艳的人,其实对上了她,内里就是这潭死水,从未起过涟漪。

心脏被一把攥住,痛得人漏了一节节拍。

沈娇吸了吸鼻子,所有的多愁善感都郁结在了喉管处,再开口时,声音都哑了:那你被我睡了两年,换了什么,为了什么,你不觉得自己这买卖,白做了吗?

为了报恩。林奕心回答她,真诚得看不出一丝假象,我很感谢沈总您签了我,让我可以预支工资还债,让我有稳定的高收入。

林奕心顿了顿,在沈娇泛红的眼睛的注视下,重复道:我很感谢您。

第13章

沈娇走的时候把门口的衣架带歪了,林奕心一直盯着那个衣架,发了很久的呆。

年劲还没能完全过去,窗外时不时就会响起一声炮仗声,哪怕是夜已经很深了,也总能在寂静中感受到喧闹的氛围。

林奕心起身,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喷了点喜欢的香水。

谁会喜欢医院的味道呢,她也讨厌那个腐朽绝望的气味。

但回卧室睡觉的时候,还是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书。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尽的力也还是要尽,命运不幸的时候,她要再还不拿出百分百的努力,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

这夜睡得很迟,不太踏实,第二天,林奕心早早地起了床,迅速给自己做了份饱腹的三明治,然后出了门。

热闹的城市,最宁静的时候永远不是深夜,而是清晨。

北市的雾霾严重,在晨雾中穿行,像走进了迷雾森林。

从她住的地方到疗养院,不堵车的情况下,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从年前二十八飞机落地,到今天,林奕心每天都会去疗养院,宁愿在路上耽搁很久的时间,也不会在疗养院过夜。

车开到的时候,雾气已经都散了。

这是北市最好的疗养院,也是国内最好的疗养院。有专业的医师,高精尖的设备,和闹中取静清幽的环境。

林奕心在门口下车,一路小跑着过去,大冷的天,身上发了层细细的汗,待站到了荣惜面前,蒸腾着热气,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你干嘛呢啊?林奕心问她,尾音上翘,活泼的少女音。

荣惜一直仰着脑袋,闻言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树:叶子,快掉光了。

春天马上就来了,叶子都会重新长出来。林奕心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翘腿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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