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的人遭受神罚,就这样憋屈地死去了。
报不了仇,杀不掉高高在上却能随意操控渺小人类命运的神,他在意的朋友也因为说来都是气的破事,和他分道扬镳。
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挫折,男人有过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迷。
但以他的骄傲,就此一蹶不振是绝不可能的,到底只有原本张扬的性格慢慢收敛。
恩奇都就是他以前喜欢过的人偶,他的死,至死男人都没有释怀。
他想要报仇,可以不顾一切。
可令人绝望的是,仅仅有决心是不行的,问题在于想要报复的神那里。
由于神代衰落,曾经可以随意来往于人间神界的神明们仿若在一夜间销声匿迹,就算男人变得越来越强,也没法跟见不上面的神算账。
这就等同于,哪怕他坚持不懈地在人间等待下去,等来的也只是消弭不掉的不甘。
他也果然被消磨到了。
在相当漫长寻常人可能会疯掉的时间里,男人着实变了很多。
至少在外表上,他跟最开始那正午烈阳般的模样有很大差异了,大抵就是从热至冷的转变。
之后发生的很多事,给男人带来的影响也有很大的,只是都大不过最初的那一次,他后面也大多不想回忆。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走到最后的时候,确实是感到十分疲惫了。
因为自己感到疲倦就任性地抛下一手建立的国家,这也确实是他的错。
但是。
跟幽灵们故意掩去半截,试图欺骗他而展露出的真相意义完全相反。
不是想要给自己辩解,可他是选择放弃所有的责任没错。
对于帕帕拉。
他真正地付诸了所有心血。
最后的最后也竭尽全力,给他的子民们做足了安排,留好了出路。
曾有无数次走在新建起的城市的街道上,登上能够俯瞰这个渺小国家全景的城墙,那时已经和最初大不相同的男人垂首出神,想的不是别的。
他总是会想起千年前的乌鲁克想起早已经彻底失去的亲人,友人,仇人。
虽然有遗憾,虽然有无论如何都无法视若无睹的愧疚,男人还是这么做了。
想法还是同出一辙的任性,什么干脆利落死掉之后需要担心那些破事,就都和他无关了
真是不!负!责!任!!!
一下子找回了记忆的男人虽说身高不太多,但归根到底是同一个人,就这么说吧险些被直接气死。
还不是全部,因为一个人的足有两千多年的记忆太多也太杂,一股脑全部涌来,没有被当场冲到呆滞当机,已经算他的意志力远胜于常人。
绝大部分琐碎且没有意义的记忆被暂时性略过,留下的重要内容信息量过于庞大,好在埃利克之前就恢复了些许片段,故此还能稳住。
嗯,对。
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到底叫什么的现在,他还是以埃利克来自称。
真名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比想象的还要难听!
不如将视线回转到梦中来。
恢复了记忆的魔王,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咔、咔咔、咔擦咔擦咔擦!
令人牙酸的咔擦声纷繁重叠,仿佛要将裂痕蔓延至血红色的天际。
原本一望无际的尸骸之海从中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巨坑,不用说,正是被置身于其中的男人挥手洞穿的。
他没去看脚下仿若虚无汇集的黑色漩涡,反而看向头顶,金眸中倒映出远比幽海还要冰冷的深邃。
血色天空边缘果真出现了裂痕,但却不是被他亲手撕裂的。
从不起眼裂痕后方,显露出了类似于湖底可见的朦胧混沌。
事到如今,埃利克再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就可以再去死一次了。
这个梦,实际上是一个圈套,陷阱。
挖出这个陷阱的目的虽然还未彻底明确,但却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不是什么刺激他恢复记忆的理由。应该说,幕后黑手的目的与这完全相反,根本不想他想起过去。
它想要让他被控制。
甚至还可以再狠辣一点它试图让他失去自我。
确实有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对过去所发生之事只有少部分记忆的男人心中产生了动摇。
他不能将绝对真实的愧疚感置之不理,那一刻,心神的震荡难以避免。
心脏在那时的跳动幅度陡然加剧,并在此后的瞬间,猛地停滞。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曾经妄图侵袭过、却又被强行压制的某种金色的血液,从心脏中流淌而出,不加掩饰地混入血管,如同藤蔓般生长,势必要在男人体内构成一张严密且坚固的网。
等到这些冰冷却蕴含极为强悍能量的血液遍布全身,再侵蚀至脑中,必然会有极为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就是它真正的目的了。
埃利克为之感到震怒。
他虽不太确定金色血液的详情,但曾被影响过的经历还记忆犹新。
那才是真正的冰冷彻骨,足以将烧至沸点的滚烫热水瞬间冰冻,并有让人失去色彩分明的感情,逐渐趋于绝对理智的能力。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他妈的有什么好处,这些浪费时间的问题全都懒得问了。
埃利克只粗略地捏了几下还在发疼的太阳穴,便放下了手。
他说了不想问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应当是重中之重才对,也不能就这么略过。
但是。
底线被狠狠踩了几脚,他的怒火必须立即宣泄。
要问也得等他发泄了再说。
原因?
硬要扯,也就只有那一个:
他很愤怒。
他很愤怒。
他相当愤怒。
*****
在一场惊世骇俗的动荡即将爆发之时,正在参加猎人考试的孩子们那边,也出了点意外。
轰焦冻他们顺利地通过了临时考官的考验,登上协会提供的飞艇,前往第三场考试的场地。
可不知道是考试的一部分,还是单纯地倒了霉。
路途之中,飞艇遭遇特大暴风雨,在半空中就散了架,把所有考生猝不及防地甩了出去。
还好底下是沙漠,而不是漫无边际的大海。
还好轰焦冻几人运气不错,被前临时考官阿尔托莉雅小姐骑着神马捞了起来,还能搭一会儿便车马。
我知道了,第三场考试的内容就是荒漠求生吧。不过,我们这算不算作弊?
轰焦冻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忽然发现载着他们的神马长鸣一声,冷不防转了方向,以近乎光速的速度狂奔过去。
爆豪胜己:这马发疯了么?!
答案当然是没有。
不。
把他俩捞起来的金发女神的目光直向前方,竟出奇地浮现出一点诧异的神色。
那边有点不对埃利克大哥他?
多余的话全部省略,阿尔托莉雅直接带着两个小孩儿奔向异变发生之处。
结果。
也就毫不出意外地,他们看见了:
血色天空与尸骸之海相接,其间无数个斑斓漏洞出现,将天光投入地狱之景的最深处。
以倾覆天空之势冲向高处的血浪被凝固,竟显露出一分诡谲的晶莹圣洁。
而就在其中。
脚踩无数破碎白骨,背景是冰与血的交汇,银发少年逆着光回眸望来。
他的身影本会给人一种阴冷恐怖的畏惧感。
但是,出乎意料的。
少年勾起了一点嘴角,冲他们微微颔首。
太脏了,先别过来。
伴随轻描淡写的话音,所有让人主要是那两个少年内心震撼失神的地狱景象,都在瞬间崩塌,化作无法握住的冰屑。
天空彻底大亮。
他也醒了。
第182章
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一道奇怪的影子。
之前应当从未见过, 但却意外地感到似曾相识, 熟悉感铺面而来来势极其猛烈。
少年二人可能在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直觉无比坚定地告知,那一幕是真实的。
不能因为心神被前所未有的仿佛被惊雷贯穿、烈火吞没的震撼所碰撞, 就产生自己被撞傻了的错觉。
少年们应该会想, 那道出现在血色天空下的影子, 究竟是不是
是他么?
应该是吧,也没有别人了。
但是, 跟之前的想象,似乎存在着一些出入?
他们其实没有见过埃利克真正发怒的样子,在此时窥见的也只是高耸入云的冰山崩塌后的残留一角。
少年生气的样子倒是见过,撞上他霉头的倒霉蛋下场是真的很惨。
可还是不一样。
具体指的是, 印记留在旁观之人心上久久不可磨灭的程度。
埃利克一般生气时的气势已经够可怕了, 燎烧如潮,让人无不心生震惊和嗟叹。
和他很熟了的小弟们对他的实力有多强,只有一个很强很强的概念, 要说到底有多强不太清楚,好像也说不清楚。
这就代表着, 矮个子少年凶但可爱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后遗症便是,有点难以想象他真正的样子。
什么叫做,真正的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
那惊鸿一瞥到的背影就是了。
矗立于尸骨之上的银发男人背对着他们,无需转身。
他的身形在千疮百孔的血幕的衬托下, 本应当十分渺小。
然而,仅凭那鲜明到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无法忽视的强大存在感。
天地都被他仿若写明了睥睨众生的气场强行压了下来,黯然失色,成为将男人的背影放大的渺小衬托。
难以描述目睹这一幕时的心情。
即使当时说不出话来,也没法立即品味出全部的感受,少年们的心底里依然留下了永久不会抹灭的印记。
怎么了,你俩,被吓傻了?
啊。
才没有!!!
终于回到现实中来了。
只见一次就不会忘记的那道身影早已经淡去,出现在轰焦冻和爆豪胜己面前的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少年。
埃利克把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的破玩意儿毁了个彻底,不等与现实勾连的假象消失,他就先一步出来了。
然而,一出来,神清气爽的少年看到的就是那两个傻小子的傻脸。
于是一点也不客气。
砰!
啪!
不偏不坦,每人都给了一个爆锤谁叫这俩小鬼胆子变大了,居然敢用眼神试探他的身高!
从幻境出来之后又变矮了的全世界最强的男人表面云淡风轻,看着帅气之极,可实际上心头非常不爽。
再一看臭小鬼还在暗中观察,视线在他头顶游离,眼中还透着不可思议
更生气了!
看什么看,望什么望!你们正事儿干完了吗,没干完还跑到这里来?
训完小弟,埃利克才将目光投向另一边。
阿尔托莉雅的出现让他有点意外,不过,联想到本该在老老实实考试的小鬼们跑到了这儿来,他大概猜到了点来龙去脉。
小事而已,已经解决了。
差点真被唬住这么丢脸的事恨不得揉碎了再烧个干净,这时候肯定不可能提,撇开顿时炸毛的爆炸小子和一脸无语的弟子,埃利克只是这么简单地省略了经过。
他并不着急去问阿尔托莉雅怎么会把小鬼们提拎到这儿来。
同样是在打量身前神色冷淡的金发女神,记忆还不完整时来看和记忆恢复了之后再看,自然有极大的差别。
双臂交叠环在胸前,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少年随意搭着的右手微不可见地捏紧了一下。
对于浮现于心的某个念头,他有点犹豫。
只有一点都说了只有一点了!而且后面也没有犹豫了好么!
没错,扭扭捏捏才不是埃利克的性格。
他只为这稍微有点让人觉得奇怪的动作别扭了一秒钟,就坦然做出了决定。
莉莉。
嗯?
阿尔托莉雅刚应声,碧色眼眸中便在意想不到之下泛起了一丝涟漪。
对不起。这是埃利克第二次向她道歉。
跟第一声对不起带来的触动并不完全相同,这一次,少年的眼中带起了能让阿尔托莉雅彻底怔住的深沉情绪,远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真切。
这时候才来跟你说这些话,显得我这个大哥真是够没用的啧,前面这句你就当没听到。
晃头,把并不重要的尴尬和面子都彻底丢开。
埃利克对他曾经的遗憾与愧疚说道:我把你丢在了未来,没能承担起身为兄长应该负起的责任。
他在这里停下,不禁斟酌起言辞。
已经道歉了,要说什么希望原谅的话,又根本说不出口,这么想来着实有点着急。
谁让他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
只不过,在纠结之后,埃利克最后到底找到了办法。
他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抬手,摸了摸阿尔托莉雅柔顺鲜亮的金发。
阿尔托莉雅看着他。
埃利克极少会有的紧张时分出现了,说起来有些丢脸,但对恢复记忆更进一步意识到自己当初有多过分的男人来说,不这么做,他会更过意不去。
并且,他也很担心
你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