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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处死

第二日一切如常,观若起的很早。

虽则仍然是雨天,观若仍旧去寻了教她剑术的王女官,她们只是在房中听雨,谈论一些各家剑术的长短而已。

观若并不懂得这些事,但是她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消磨了半个上午,是凌波过来,请她往昭阳殿去。

不光是如此,凌波身旁的侍女手中抱着那把绿绮,是从她的绮年殿中取出来的。

往昭阳殿去,是萧翾已然回来了。

观若知道会是什么事,她与王女官作别,而后上了来接她的马车,听马车铃铛铃铃,也听雨霖霖。

萧翾在内殿中等着她。她就站在一扇洞开的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雨丝绵延成雾。

斜风细雨,落进了窗户之中,也落在萧翾的发丝之上,点点滴滴,如凝结着晨雾的草叶。

草叶会在一场一场大雨之后生长地更加茁壮,可萧翾的青丝,不过一日白似一日而已。

观若出声提醒她,“大人,您已经被雨淋湿了。”

萧翾好像是才反应过来,缓慢地回过了身来。

她望着观若,“阿若,很快就是你的生辰了。”

她的生辰,只怕如今各处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都是咬牙切齿地记得的。

只是萧翾忽而这样问,她差点又要觉得,是自己的生辰,也同她的哪一位故人相撞了。

观若回答她,“大人,我的生辰在六月初八,是二十来日之后。”

萧翾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你今年十六岁,碧玉年华,每一个生辰,都值得好好庆贺。”

她望向了观若身后的凌波,那把绿绮,如今是凌波亲自抱着。

她对着她扬了扬下巴,令凌波将绿绮放在了一旁,而后看着她无声地退出了内殿,掩上了内殿的门。

萧翾慢慢地朝着绿绮走过去,伸手随意地在琴弦上抚了一抚,琴音泠泠,震颤在观若心上。

“他发起疯来的时候,反而是最像他的。”

萧翾这一句话中的两个“他”,观若自然是都明白的。

可是她不能让萧翾继续回忆起高烨,轻轻地放过了崔晔。

“可是那位大人应当不会像崔郎君一样愚蠢,做谋害旁人性命这样的事,还留下了这么多蛛丝马迹。”

观若想到昨夜,不屑地笑了笑,“也不会在被人揭穿的时候,还想着依靠旁人的威势与宠爱脱身。”

观若不知道凌波是否已经同萧翾说过昨夜她与崔晔的对话,若是没有,她不介意在萧翾面前,将所有的事都重复一遍。

萧翾又拨了弦,“在世俗礼教的观念之中,女子这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的一生,便是一直在寻求一个能够掌控自己人生的男人。”

“唯有将这些观念都打破,将心中的权威都击碎,才能够真正走好自己这一生的路。”

她前半生的权威,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杀不死的那一个留在她心中。

她从来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掌控她的人生了。

萧翾忽而伸手,用力地将那把绿绮琴掀在了地上。

一声重响,伴着琴音撩乱,观若不能领会萧翾的意思,一瞬间心乱如麻。

下一刻,萧翾终于又开了口,她静静地望着已然摔落在地上,在她眼中已经分毫不值的绿绮。

“阿若,你是不是一定要崔晔死?”

观若很快回答了萧翾的话,没有什么值得她犹豫的。“是。”

在她得知晏既与她一样,也是重活了两生的人之后,他在她心中便不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更是前生将她杀死的凶手。

有一瞬间,她也是不肯放过他的。

萧翾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观若,她终于又笑起来,灿若明霞。

“阿若,你终于有一次做了对的决定。”她允诺她,“等到黄昏之时,崔晔便不会在这世上了。”

她给他选一个好时辰,再有转世投生,他们不会再相遇了。

观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很快松弛下来,她低着头,静静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萧翾的逐客令。

“你先回去吧。”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观若行了礼,很快转身,从昭阳殿中退了出去。

萧翾已经答应她,要将崔晔处死了。她没有别的诉求了。

她不会宽容他的。

兰桡候在殿外,见观若神情不好,并没有即刻便开口询问这件事的结果。

她们慢慢地行走在宫道上,再望不见昭阳殿了,兰桡才开了口,“大人,萧大人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观若淡淡地开了口,“黄昏之时,大人便会赐死他。”一了百了。

兰桡犹豫了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大人,您是真的想要崔郎君死么?”

她们脚下的这一条宫道,是通往萧翾书房的。也正是崔晔曾经跪过她的地方。

兰桡的这个问题,萧翾也问过一遍。

她们是觉得她应该心狠也好,不该心狠也罢,她就是想要看着要害她性命的人去死。

“若都要一命抵一命,那就太晚了。我还能活着,是我的幸运,却不是崔晔能活下来的理由。”

兰桡低下了头,轻轻地应着观若的话,“是,是奴婢一时妇人之仁,没有能够想清楚。”

观若并不怪兰桡。

她此时仁慈,无非是因为这件事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曾被人毒死过一次而已。

前生她一口一口呕出鲜血的模样仍然在她眼前,此时她虽已经成了旁观之人,却是永远都不会忘的。

迎面吹过来一阵风,吹皱了地面的积水,观若停下了脚步。

她们站在宫道的拐角处,回头没有长跪不起的崔晔,向前却能看着一抬轿辇,从不远处走过去。

清风掀起轿辇之上的轻纱,轿辇上的那个人,是病歪歪的江琴师。

兰桡停在观若身旁,同样望着轿辇,“轿辇上的那个人像是江琴师,远去的方向……是昭阳殿。”

观若低了头,仔细注意着地面上的积水,她开始继续往前走。

拐角之处的风太大了,几乎迷了她的眼睛。

她轻轻地开了口,“崔晔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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