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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箭矢

看清了横亘在眼前的是什么,李玄耀顷刻之间就瘫坐在了地上,抬头望着箭尾,惊惧不止。

观若自然也是害怕的,只是她扶着树干,没有后退的余地,倒是比李玄耀还要好些。

李玄耀带过来的手下立刻围了上来,四下探看。很快晏既骑着马从茂盛的林木之中走出来,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晏明之,你疯了!”李玄耀被其他人扶着站了起来,立刻便失去了方才轻薄观若的从容,气急败坏起来。

晏既的神色却没有变,望着李玄耀的目光和昨夜在营帐中望着她一样冷肃。

“我已说过了,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要动她。玄耀,你从前的记性没有这么坏。”

“你疯了,疯了!”李玄耀回头看了一眼仍然钉在树干上的箭矢,越发惊慌失措,“这笔账我一定会和你算的!”

好似是怕晏既再做什么,李玄耀说完便带着他的手下急匆匆的走了。

观若在心中嗤笑,真是个懦夫。

观若也是惊魂未定,但她在这里受过的惊吓毕竟要比李玄耀更多,又看了一场短暂的热闹。

晏既骑着马走过来,她只是低下头,恭敬的行了礼,“妾见过将军。”

晏既停在了她面前,总是居高临下,“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此处。”

他问什么,观若就答什么,“今日妾在此处浣衣,不小心松了手,衣物顺水飘下,因此追赶到此处。”

晏既停顿了片刻,看了看她的右手,“为什么没有给自己上药?便是要寻死,这样小的伤口,也是死不了人的。”

昨夜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她回了营帐,只觉得身心俱疲,哪里还有力气点灯为自己上药。

那伤口已经重新结了痂,方才浸泡在水中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军营之中医药珍贵,将军方才也说这不过是小伤,妾便想将那药粉留着,以备将来所需。”

“将来?”晏既嗤笑了一声,“若不是我巡视至此处,你被李玄耀轻薄,还肯活下去?将来,你何时配谈这个词了。”

他说的不错,她是朝不保夕之人,在他面前何必顾忌那么多。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妾,曾经在梁宫中珠玉环绕,如在云端天上,便总想着自己有一天还能如此,不想轻易便死了。”

“妾从前是梁帝的人,梁帝却被李大人率兵打败,仓皇逃跑,这样看来,李大人是比梁帝更厉害的英雄。”

“女子大多慕强,妾也不是例外。”

口是心非的说完这番话,她才开始后悔起来。也许是怨恨他前生杀了她,她在晏既面前好像总是很没有理智似的。

若是晏既又发了疯,真将她送到李玄耀那里去,她是自寻了死路了。

晏既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到了她面前,观若不得已的后退,她和晏既之间又变成了方才她被李玄耀逼迫时的局面。

他将方才的箭矢拔了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而后用力的按住了观若的肩膀。

她的后背重重的撞上了树干,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便如同方才震颤不止的箭尾。

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她与他之间的差距。

“殷观若,你便是这样和方才救了你的人说话的?看来方才我的箭应当再偏一两分,直接成全了你找死的心。”

他越是这样说话,观若反而越是不想低头。他自己方才也说了,他的箭应当偏一两分的。

可是他没有。

“怪只怪将军的箭法实在太好,才让妾捡回了一条命,反而得罪了李大人。实在是得不偿失。而且将军方才的话,妾也有些不敢苟同。”

她难得的主动迎上了晏既的目光。才救了她的人,应当不会让她顷刻便死。

“将军早已说过,妾的命是将军的,妾不敢私自寻死,忤逆将军的意思。”

前生他毕竟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给她。银缸上的烛火跳动,是夏夜山间的风。他和她面对面坐着,还在谈论明日要一起做的事情。

她记得他说要带她去云蔚山的北麓,那里的几株芍药已经开花了。由他折下来,摆在绿纱窗下的花瓶中欣赏,终究不如她自己亲眼去看一看。

他希望她明日不要去溪边浣衣了,他有足够的钱,可以为她买来很多新衣裳。

她最终是没有看到的,原来她以为她连明日都不会再有。

可在这里的明日,每一日,都只是令她觉得疲倦,恐惧,痛苦。

她很害怕她有一日会真的觉得没有希望了,连逃都不想逃,那才是人生真正的终点。

晏既没有说话,下一刻他欺身过来,与她的距离比方才的李玄耀还要近。

观若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一层一层的恐惧漫过来,令她不再敢与他对视。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低下头看了一眼她握成拳的手,“殷观若,是不是非要如此,你才会觉得害怕?”

这样的距离,却分明没有一点暧昧,他的眼睛里不会有一点温度。

观若固执的没有看他,“原来将军和李大人是一样的,只是将军霸道些,不允许别人碰自己的东西罢了。”

“也没有人螳螂捕蝉,敢在将军眼前钉上一支箭。”

晏既笑了笑,眼神中莫名带了一点笃定。松开了按着她肩膀的手,后退了几步,他重新上了马。

“若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我倒是还要高看你几分。”

“不过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件东西,最能为别人所拥有,倒也还不算太不识趣。”

晏既坐在马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扔到了观若身上。

而后不再理会她,调转了马头,慢慢的又走回了密林深处。

观若望着他的背影,靠着树干慢慢的蹲下身去。她像是已经力竭,甚至都不敢回想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

她有些不理智了,方才的许多话她不该说的。

这一世的晏既,和前生似乎真的很不相同,她实在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今日她受了刺激,这样的不恭敬,他居然也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他射出那支箭的时候,她和李玄耀的距离实在很近,他不顾惜她是寻常事,可却连李玄耀也不顾忌……

观若将他方才随手丢开的箭捡了起来,又回头看了一眼树干。

他射出这支箭的时候,离这里的距离并不算太近,箭矢没进树干那么多,尾羽尚且震动不止,他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因为她,他何必要这样做,在他和李玄耀的关系之间钉上一支箭。树上的箭于他好拔,可人心之间的那支箭,要拔出来却是很难的事情。

他不会是为了李玄耀的,对于他们这样的掌权之人来说,她的确不过是一件物品。

她不觉得她和颖妃,蔺昭容她们相比有什么特殊的,轻薄了也便轻薄了。

难道是她有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

她想了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支箭的箭头折下,藏进了方才她随手叠好的披风里。

若是再遇见什么,这支箭总比她的发钗要好上许多。

她没有时间再想下去了,今日她还剩了许多的衣服没有洗完,晏既又不明所以的扔给她这件披风。

不过,有了这件披风,她消失了这样久,还弄丢了一件衣裳,总算是有了些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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