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巧,在皇帝于现代盘桓的那数月之内,就分外的留心过当代人类费尽心力所制造的强悍武器。而作为人类现有暴力的最高结晶,那核弹的制造及应用,当然是皇帝关注的重中之重。
所以,李二陛下也沉默了。
他出神的望着远处密不透气的暴雨,终于喃喃出声:
“……这也是你们的手笔?”
李先生不能不澄清这虚妄的猜测了:
“当然不是。核——核武器的力量是强大的,但天气却是一个纯粹的混沌系统,完全不可捉摸。以核弹来制造暴雨,仍然是人类技术难以企及的领域。”
如果区区一颗核弹就能精准的控制天气,那以人类无所不用其极的智力,估计早就开发处稳定可靠的核武器民用版本,而今大江南北,遍地开花了;还用得着对着干旱与洪涝忧急如焚,乃至于无可奈何么?
更何况,这样的水量似乎也远远超出了正常值。川藏西北一带已经远远脱离了至关重要的四百毫米等降水量线,被极北的西伯利亚高压寒流所严密控制,日常寒冷而又干燥,水汽稀少;即使在总体气候较为温暖湿润的唐代,也算是缺乏水源的半干旱区。这样常年缺水的地带,又是怎么来的这一场暴雨?
仅仅以这几天的雨量,便该超过戈壁一年的总降水了吧。
李二陛下未必明白这气象学的玄妙,但大抵听懂了李先生的忧虑。他思索片刻,又道:
“今日朕入睡之前,收到了你们那什么’后勤组‘的一封电报。说是他们调动了什么’卫星‘观察了长江与黄河靠近水源的几处支流,发现从外部注入江河的冷水已经消失,河流的温度也有了回升……他们还托朕转来口信,说你与林先生做得实在不错,他们完全支持。就算——就算用了一点激烈的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核爆炸产生的强烈电磁效应,李先生与后方的联系已经完全切断,只能依仗大唐朝廷来人力转交。可说到此处,李二陛下却也不觉顿了一顿。他在收到电报时,偶尔还要诧异内容中格外强调的什么“激烈手段”,但现在看来,这手段确实是名不虚传,当得起在通讯里再三的问询。
引爆核弹是极大的事体,就算事前有相应的授权,在事后也要做周密的调查,填写不计其数的报告;而后勤组的专家们能在第一时间表达’完全支持‘,毫无疑问是极大的奥援。
但李先生并没有什么喜悦之色。相反,他沉吟不语,毛茸茸的猫脸上露出了极为明显的思索之色。
“注入三江源头的冷水已经消失了?”他低声道。
“按电报中的说法,他们并没有再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因此可以初步作出判定。”陛下倒也不懂他们的弯弯绕,只能依样画葫芦的复述电报内容而已;但言谈之中,还是窥探出了李先生难以出口的忧虑,于是多问了一句:
“先生有什么意见么?”
“意见不敢有。”李先生道:“我当然不能与专业的判断相争论,只是有些事情实在疑惑之至……以我粗浅的见解,那位在幕后操纵三江源的上尊恐怕并没有在核弹的爆炸中受到什么了不起的损伤,否则也不会有闲暇布置什么飞刀,巧加暗算。但既然没有什么损伤,又为何骤然停止呢?”
他停了一停,又道:
“而且,我对古神的种种表现也实在颇为怀疑,只是难以形容,不得不搁置而已。”
林貌好奇道:“又有什么疑惑呢?”
“……我总觉得,”李先生缓缓道:“那位不知面目的古神,似乎也太像人了。”
无论古神的力量多么强悍,祂们终究是作为自然伟力的痕迹而为众人所崇拜。在于人类长久的往来中,某些强盛的神灵或许也曾沾染人性,不自觉的学习人类、效法人类、笨拙的模仿人类种种的举止。但这些改变终究是浮皮潦草、流于表面;不管怎样的效仿与侵染,那种“非人”的特质依然鲜明夺目,绝难掩饰。
也正因为如此,当亲身体会到那黑影与人类差相仿佛的狡诈阴险时,李先生才敏锐意识到了不对……怎么说的,别的’六天故气‘,在阴损上都演的不太像;但这位吧,他就不像是演的。
这就实在是有点邪门了。但偏偏李先生除了那点感觉之外毫无证据,只能在私下吐露自己的疑惑而已。
他叹了口气,不能不请托皇帝陛下:
“……总之,三江源是无大不大的事情,也不能凭一次卫星观测就下结论;这一点我相信后勤组的诸位也清楚,无论如何,实地考察是少不了的。现在通信是出了些故障,所以也就只能请陛下代我们转达,征询后勤组的意见——我们到达三江源之后,需要关注哪些细节?随身携带的通讯仪器基本被电磁风暴损坏了,是否可以安排一次空投?还请尽快回复为盼。”
而今通讯断绝,在这最为紧要的时候,居然也只有拜托能在梦境中穿梭的皇帝了。虽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奇妙的原理,但看起来还大致可靠。
皇帝唔了一声,显然也不想臣子面前继续展露自己的狼狈模样了。它在地毯上慢条斯理擦干净了四只脚,就地往下一倒,然后一动不动,宛如死猫。
林貌屏息凝神的等待片刻,本想看看皇帝陛下穿梭梦境的奇景。但湿淋淋的小猫挺尸片刻,又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