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
见到沈棠拧开钢笔笔帽,却只是盯着那文件呆楞的模样,其中一个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礼貌地提醒了她一句。
沈棠回过神来,看到纸上一句在婚姻的道路上,我们将共同成长,哪怕疾病灾难,也永不分离
她骨骼纤细的手指握着仿佛重逾千斤的钢笔,有气无力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棠字末尾的一捺拖得极长,中途还抖了一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完全可以荣登她进入娱乐圈以来最难看的签名榜首。
沈棠连续签了两份之后,手心歪了歪,钢笔套着笔帽的那一端顺势往桌上倒去,而后,她随手将自己的这份往谢曜灵那边推了推。
谢曜灵右手端端正正地握着笔,骨节分明的手指与钢笔笔身上的黑色墨纹对比得黑白分明,左手压在面前的纸张上,却偏过头面向沈棠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
沈棠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她蒙着布绸的眼睛,又看了看她面前的文件。
半晌后反应了过来
她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心,然后故作镇定、假装自然地抬手去握谢曜灵的右手,将她握笔的动作往下挪了挪,停到签名栏的附近,开口道:
在这里签字。
谢曜灵察觉到她靠近的气息,绸缎下的眼睫毛眨了眨,却没被任何人发现,面上看着十分淡然地回过头,在对方所示之处,笔走游龙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棠在她签完两份之后,仿佛碰到老鼠胶似的飞速缩回了手。
然而冒昧触碰对方皮肤所残留的触感,却仍旧牢牢地粘在了她的掌心。
温润、微凉、细腻而又光滑。
隐约让人产生了一种再摸一把的冲动。
沈棠表情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掌心向下,在面上这层布料有些粗的裤子上蹭了蹭。
谢老鼠胶曜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情自然地在文件上签完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拾起桌旁的笔帽,精准地将它套进了钢笔写字的那端,发出喀一声微响。
那位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拿起文件,微笑着说道:
恭喜两位,接下来请让我们拍一张婚照。
说罢,他旁边那个人起身在客厅看了看,在咨询过谢曜灵的意见之后,布置出来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棚,红布背景挂的格外简陋。
沈棠还在挂高处的时候去搭了把手。
之后,两人并肩坐在两张椅子上,明明肩膀挨在了一块儿,却仍是有一种隔出了楚河汉界的既视感。
拍照的人仿佛对她俩之间的生疏气氛浑然不觉,正想让她们笑一下的时候,谢曜灵抬手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沈棠转过头去看她,却见她素白指尖摸到脑后,不多时,那条白色的绸布被松开,松松地落在谢曜灵的膝上,阖着眼眸的她,睫毛细密如林间簇拥的枝桠,仿佛光都难以越过。
谢曜灵紧闭着眼睛的模样让沈棠有刹那好奇,那薄薄的眼皮下究竟藏着怎么样的一双眼。
好的,请二位面向镜头微笑
拍照人员的声音转移了沈棠的注意力,她下意识地拿出面对镜头的素质,露出了自己最妥当、完美的笑容。
明眸善睐,灿烂得耀眼夺目。
及至拍完了婚照,两个工作人员收好双方已经填好的信息表和协议书,其中一人在检查相机里的照片,另一个笑容满面地对闭着眼睛的谢曜灵,哪怕人家看不见,也丝毫不妨碍那人的热情:
谢主任,资料我们回去就会录入系统,在这里先祝贺两位新婚快乐。
谢曜灵点头幅度微不可见,疏离又客气地答道:
谢谢,麻烦了。
沈棠听见那个奇怪的谢主任称呼,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谢曜灵的方向,对她身上层出不穷的马甲壳子产生了种不明觉厉的喟叹。
谢家子孙、景海娱乐的股东、不知道国家哪个部门就职的主任
这人究竟还有什么身份?
谢曜灵送这两人走到大门处,门外早已等着她的司机,替她礼貌地送走两人,远远还能听见那两道客气的男声:
不用送了,我们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沈棠在完全陌生的客厅沙发上坐着,目光一一扫过厅内放置的摆件,感觉自己恍然经历了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到我沉眠之时,梦回初逢的二八年岁
她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
喂?
棠棠呜哇!我跟你说我最近真的水逆,倒霉透了!钱熹大呼小叫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沈棠拧了下眉头,问道:怎么了?
今天我经纪人不是帮我去报失那个包嘛,结果局子里让我过来一趟,然后我在这边被翻来覆去地问了俩小时那天晚上的行程,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求求你过来帮我作个证呗qaq?
沈棠愣了一下,很快答道: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也许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让她觉得喘不过气,哪怕这会儿是换个刀山火海跳一跳,沈棠也觉得相当乐意。
说着她便起身朝客厅门口的方向走去。
迎面遇到正将手机放进兜里的谢曜灵:去哪儿?
沈棠在玄关处穿鞋,头也不抬地说道:栗树区公安局,朋友遇上点事情。
谢曜灵接了两个字:一起。
此话一出,让沈棠一脚把休闲鞋的鞋后跟踩得凹了下去,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她,斟酌半天词汇,酝酿着说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不过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自己处理的。
谢曜灵此刻已经重新系好了那块白绸,闻言偏了偏脑袋,连眉心都跟着蹙了蹙,似乎不明白自己两个字怎么引发了她如此大的反应,半晌才略一点头,回了一声:
哦。
沈棠松了一口气,正以为自己能暂时和这神棍挥手说再见时,便听她淡淡说道:你想多了。
沈棠:
谢曜灵:我正好也要去栗树区公安局。
似乎犹觉不够,她又补充了一句:顺路而已。
沈想多了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棠【伸手打嘴巴:让你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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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栗树区公安局,二楼。
我又没见过这王八犊子,当时那头盔挡得他姥姥都认不出来,我上哪儿告诉你他的特征去啊,这位同志?
我下午还要赶个通告嘞,哥哥,您冤有头债有主,要拘我这个受害者好歹也找个理由吧?
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钱熹指尖夹着一根纤细秀气的女士香烟,红唇艳抹如带刺的玫瑰,吐出的烟圈刹那模糊了她的五官,待到迷雾消散之后,最先看清的便是她那双画着烟熏妆、透出些许迷离的眼眸。
另一手的大红色指甲在桌上点了点,她唇角浮出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对面两个身穿深蓝色警服的人员。
两个男生许是刚毕业,从阳气浓厚、清心寡欲的和尚庙里刚出来,生平还从未近距离接触过此等祸水,竟无一人敢正面迎上她那随时漏电的双眼,而是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对方。
负责询问的人握拳抵在唇边,正想开口时,听见外面门上扣、扣两声响,提醒里面的队友对方律师到场,他神色未变,停顿半秒,一本正经地答道:
钱小姐,您误会了,我们这只是例行询问,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您现在可以离开了。
钱熹左右看了眼,将仍在冒着星火的烟头在白色的烟灰缸里摁灭,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扇已经被打开的门。
堪堪离开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手搭在门框上,回眸问道:
对了,请问我的包大约多久能找回来?它有点贵,我心痛。
身后的警察公事公办地回道:如果有消息了,我们会尽快通知您。
直到听见她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远去,负责做笔录的那个人甩着膀子松了松筋骨,往座椅后面一靠,仿若一条风干的咸鱼一样没个正形,斜眼跟好友抱怨道:
刘啊,难怪老大把这活儿扔给我们,问了一个小时,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这案子得破到猴年马月去啊。
还摊上个天大脾气的受害者,您好,对方不想回答您的问题,并向你连续抛了五十三个白眼
刘安便是一直负责询问的那位,闻言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一天天就你无聊,午饭食堂的下菜萝卜吃多了,这么操心案子的进程?
见到好友闷闷地吹着额前那茬子刘海缓解郁闷的心情,他失笑半晌,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提醒一句:
这次的案子不太对劲,我听师父说,可能有要移交到特别一部的意思
听见他的话,咸鱼瘫的那位一骨碌坐直,严重露出强烈的好奇心,跟着凑了过来:
特别一部?这部门做什么的?
特殊重大案件部门一支部,听说专门解决某类超自然事件。
此时的一楼。
沈棠跟谢曜灵一前一后地走进宽敞明亮的公安局,迎面便走来一个不到一米六的,扎着马尾辫,看着机灵劲儿十足的小姑娘。
她脖子上还戴着个明黄色的耳机,一手还夹着滑板,身上穿着宽松的衣服,风格与题着公平、公正等字的大厅格格不入,仿佛山野一丛青兰里忽而生出一株热烈的太阳花。
老大。她笑嘻嘻地在谢曜灵跟前站定,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在额间比了比权作打招呼。
谢曜灵看不见她这样活泼的动作,只停了脚步,淡淡应了声:嗯。
那女孩儿正想跟谢曜灵说这边的情况,却发现与她一同进来的那个女人也顺势停在了旁边,抬手勾下墨镜,眼眸里划过稍许迟疑。
沈棠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谢曜灵偏了偏头,对自己说了两句话:
你先过去。
别担心。
沈棠顺势哦了一声,接道:你想多了。
我就是跟你吱一声,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她又没犯事儿,走进这里简直腰板挺直、半点不带虚的好吗?
察觉到她气息远去,谢曜灵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终于让她找到了反击机会,沈棠这一路怕是憋坏了吧?
谢曜灵挪回心神,正想继续听面前人的汇报,结果女孩儿却踮起脚,抬起手试图扒拉上她的肩膀:
老大,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美人儿了?
谢曜灵及时地在她挨上来之前倒退一步,避开了她靠近的动作,出口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警告:
昭华,正事。
女孩儿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乖巧地退回原位,还引着谢曜灵往另一边的法医室走去:
这次的案子还在地方公安局,死胖子来得早,看过了尸体情况,正在办移交手续。
这是本省第三起案件,警方今早接到房东报案之后到达现场。死者是两个小偷,因为是惯犯,备案里有他们的指纹信息,目前已经对上了身份。
昭华用清脆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跟谢曜灵交待情况,说话间,她们俩已经走到了法医室,想了想她还补充了一句:
哦对,在死者家中还发现一个价值昂贵的包包的失主今天过来报案了,基本可以确定这包的来源。
法医室里。
一个身形仿佛标准衣服架子的男人,左手搭着件灰色的西装外套,正背对门口的方向站着,和跟前椅子里那个套着白大褂的法医聊天:
长宽度五厘米左右,厚度在一厘米以内,排骨会比较容易熟,就是容易外焦里嫩,应该是我厨艺太差。那位法医手里拿着镊子,夹着块排骨在面前的酒精灯上慢悠悠地烤着,语气里有几分不满意。
站着的那个笑了笑,回答道:这还不简单,外头包一层锡纸,既可以分散受热,还能保留肉质的美味。
白大褂一拍手,赞道:好主意!
刚进门就闻见室内一阵烤肉香味的昭华刻意清了清嗓子,手上揽着西装的男人听见动静回过身来,见到两人,他收起脸上温和的笑意,对谢曜灵开口道:
部长。
人呢?谢曜灵仿佛完全没听见刚才的对话,开口便问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