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呆呆地立在那儿,有万箭穿心之感。
想当初没嫁过来之前,她也是一个清清秀秀,水灵灵的闺女子。
嫁到陈家后,家里的事都是她做,还要下田干活;等生了儿子,上要照顾老,下要照顾小,加上月子里没有休养好,整个人就瘦了许多。
黄氏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显能感觉到一个凹陷,她晓得:自己是没有那个女人好看。
“你真要休了我?”黄氏面无表情地问陈栋。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难道你感觉不出来?”陈栋冷冷地答道。
“可我是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抬进的陈家,不是我自个儿跑了来的。”黄氏定定地看着陈栋:“我做了啥错事,你要休了我?”
陈栋应不出来,因为黄氏并没有做错什么。
黄氏继续道:“我给陈家生了个儿子;我孝顺公婆;我从不多嘴多舌;我也不曾与男人淫乱;我亦不曾偷盗善妒,你要休我,凭的是哪一条?”
陈栋脑子里把七出之条过了一遍,强辞夺理地说:“你,你身有恶疾。”
黄氏反驳道:“我哪里有恶疾?你不要血口喷人!”
陈栋冷笑一声:“你找面镜子照照你这模样,象不象生了病的人?还有,与你同床,常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这算不算恶疾?”
言下之意,黄氏的恶疾,主要在于见不得人处。
他的一番话,让黄氏大窘。
黄氏也晓得,自己自从生了儿子后,因为调理得不好,确实于妇科有些问题。
可如今陈栋竟然想用这个做借口,来休掉她,她真是寒心极了。
寒心归寒心,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名声坏掉了,这一辈子也别想过得好了!
更何况娘家肯不肯收留她,还是个疑问呢!
因为黄氏娘亲离世得早,她爹早就另娶了新人。
再一想到要与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分离,黄氏几乎要肝肠寸断。
“爹,娘,你们要为我作主啊!我活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反正我是绝不会离开的!”黄氏跪在了陈栋爹娘跟前,含着眼泪哀求道。
陈栋爹娘当然不想这个儿媳妇被扫地出门;可是,一想到陈栋丢掉饭碗,一家子被赶出农庄,衣食无着的惨状,他们便噤了声。
“儿大不由爷啊!”陈栋爹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
陈栋娘小声对黄氏说:“要怪,你就怪那个江美儿吧!都是她存了心勾搭陈栋,把他给教坏了!”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错的都是别人,而不是她儿子。
陈栋才不管那么多,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就去找了笔墨纸砚来,动手写休书。
只要把黄氏赶出这个家,他的性福生活就来了!
如果说黄氏是丑八怪,那江美儿就是仙女;如果说江美儿是软玉温香,那黄氏就是骨头架子。
是个男人,恐怕都会选仙女,选软玉温香吧?
睡在那丑八怪身边,他根本没有兴趣人道。
抱着那骨头架子,他都觉得瘆得慌,硌得慌。
还有,和江美儿在一起,就等于和庄主成了亲戚。
有了亲戚这道护身符,庄主肯定不会随便让自己丢饭碗的。
陈栋写得龙飞凤舞,不多时一封休书便写好了。
他往黄氏面前一扔,冷冷地说:“明儿个,你就离开吧!”
黄氏一动不动。
陈栋面露厌恶,背了双手说:”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家里有多少银子,你可以分走一半。你带来的嫁妆,都可以拿回去。“
黄氏抬起眼睛看着陈栋,呵呵了两声:”你觉得你够对得起我了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够大方了是不是?“
”那你想怎样?“陈栋反问道。
黄氏挑了挑眉:”我想怎样?我想从未认识过你!我想回复到我未嫁之时,你办得到?“
陈栋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但随即就恢复了原状:”是,我办不到。但我无论怎样,也不愿再与你一同生活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转身便走,看都没有看黄氏一眼。
陈栋是农庄的管事,所以在离主屋就近处,是有一间属于他的小屋的。
不回家的日子,陈栋就睡在那儿。
不过,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与江美儿的私情,俩人倒是从未在那间屋子里欢好过。
看着陈栋决绝的背影,黄氏的心死了。
她说过:自己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
所以,她不会这样灰溜溜地回到娘家去。
她生来性子绵软,不擅长与人争,与人吵,与人闹。
但是,若是以为她就这样屈服了,那绝对是大错特错!
她或许改变不了陈栋的决定;
她或许怎样哀求,也换不回公婆站在自己这一边;
但是,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死。
是的,黄氏不想活了。
让她顶着众人的嘲笑,议论,回到那个被后娘把持着的家,再忍受与儿子生别离,还不如死了好。
只是,她死可以,却不能让那个江美儿太过顺心遂意。
所以,黄氏决定:她要趁着夜深人静,吊死在江美儿的房门前!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晓得:是江美儿这个骚货勾引了陈栋,又逼着他休妻,最后逼死了自己!
就算江美儿嫁成了陈栋,她也要背负一辈子的骂名。
而陈栋,人人晓得他负心薄幸,抛弃结发之妻。
哪怕自己的儿子将来大起来,也一定会唾弃这对狗男女的!
自己化成了鬼,也不会放过这对狗男女哩!
这么想着,黄氏便收了泪,不再哭泣。
陈栋的爹娘带着孙子去了他们屋里歇息,所以黄氏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她洗了把脸,找了件自己最好的衣裳换了,坐下来对镜梳头理妆。
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空闲过,也似乎好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镜中的容颜。
黄氏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她现在变得这样难看了吗?
即使如此,她还是想好好打扮一番。
头发梳得溜光,脸上也抹了些铅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点胭脂,黄氏抹了一点在唇上,两颊也扑了一些。
镜中的人看起来顺眼多了,起码脸色变红润了,嘴唇也有了血色。
黄氏忍不住要流泪,拼命忍住了,她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农庄里有更夫,捱到三更天,黄氏这才取了一条绳子,往江美儿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