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的,他循着声音仰脖子看去,满宝、白善和白二郎一起抬手笑容灿烂的和他打招呼,“你醒了呀。”
殷或睡前的记忆瞬间回笼,他脸微红,就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作为大夫,满宝一看他的反应就猜到了,她好意思扎针,但没好意思上手给他揉,于是跳下床对白善和白二郎道:“你们给他揉一揉,我先出去了。”
白善和白二郎也跟着蹦下床,笑眯眯的伸出两只爪子道:“你放心,我们这个很有经验的。”
殷或惊叫一声,又惊又羞还怒,伸脚就要把俩人踹开。
白善跟在满宝身边没少被灌输各种医学知识,这种睡麻了的毛病属于小毛病,简单点儿的,哪儿麻揉一揉哪儿就好了;复杂点儿的,按几个穴道多揉揉也就好了。
三人在屋里闹腾了一会儿,殷或穿上了衣服,将他不知何时被卷起来的裤腿放下,脸蛋红扑扑的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了?”殷或素来浅眠,晚上屋里有一点儿动静都睡不着,夏天的时候连院子里有虫鸣都不行,结果他竟然在那么闹腾的医馆里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
殷或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孩子哭叫声,以及不同人说话的声音,椅子凳子在地上挪动的声音,以及伙计的唱名声……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涌到了耳中,嘈杂的让殷或皱了皱眉。
再一想到他刚才睡觉的时候还有三个人不停的在他旁边说话,殷或愣愣的问道:“我的失眠症治好了?”
满宝从帘子里探头进来,问道:“你忙好了没有呀。”
见殷或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就正大光明的蹦了进来,正好听到殷或的最后一句,抽空回答道:“没有,只是扎针你元气恢复些,身心一放松就容易睡着。”
殷或若有所思,“那若是我天天扎针……”
“那不行,不论是吃药也好,扎针也罢,都要适量,我如今给你定的是隔天扎一次,先扎上一个月,看看脉象,然后再决定是继续,还是要隔更长的时间。”满宝解释道:“治病和长身体是一样的道理,并不是快了就好。身体长得太快了会很难受的,而且很有可能后劲不足,最后反而不如长得慢的人长得高大。”
“这治病也一样,得像抽丝一样将病灶一点儿一点儿的拔除,这样对你的身体影响才不会很大,你看,我虽让你停了温补的药,但我平性的药方中也添了两位温补肾元的药,这才让你突然停了谭太医的药方后不会太难受。”
殷或点了点头,表示受教。
以前谭太医和其他大夫从不会把他们开方的前因后果告诉他。
殷或见他们三个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你们不是跟人约了巳时见面吗?这会儿已经到了吧,你们还不走吗?”
满宝三个这才想起这事,眼睛微微瞪大。
殷或问:“你们不会是忘了吧?”
白善当然不能承认他们三个讨论起他来一起忘了这事,于是轻咳一声道:“也没有啦,我们只是觉得张敬豪也不会按时去的,说不定他都没胆子去,所以我们晚一点儿去也没什么。”
话是这样说,但他们要迟到了,眼见着要失信于人还是很不好的,于是三人一起往外奔,收了东西就要跑,只来得及跟殷或交代一句,“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
殷或下床穿上鞋子,跟在他们身后出了济世堂,正要抬手和他们说话,结果三人已经跳上马车跑了。
殷或只能放下手,也上了马车,和长寿道:“我们也去东郊马场。”
长寿愣了一下后道:“少爷,马场乱得很,我们也去吗?”
“去看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马场呢。”
殷或没见过,但满宝他们三个都是见过的,当时在益州的栖霞山那就有一个马场,季浩就是在那里落马受伤的。
但那马场只给人骑马,买马,可没有打马球的地方,所以到了马场大门口的满宝和白善也惊奇得很。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白二郎便给俩人做领路人,他撩开车帘给他们介绍,“马车是能直接进去的,里面可大可大了,平时来这赛马和打马球的人不太多,但一到休沐日人就特别多。”
因为朝廷,国子监学,以及各大书院休沐的日子都是一样的,皆是一旬休沐两日。
连节假日都是一样的,自然就是这时候最热闹了。
满宝见他这么了解就问道:“张敬豪告诉你的?”
“不是,同行来的其他同窗说的,”白二郎道:“而且当时我们一进来便有伙计领路,一路上还有点心茶水喝呢,马车也是伙计帮忙停好的,咦,这次怎么没人来帮我们领路停车?”
白善和满宝便探头出去看与他们一同进来的其他马车,发现他们也都是自己往里驶,并无人领路。
俩人忍不住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吉已经打转马头跟在那些车的后头找到了马车的停放地方。
这里有人管理,白善的马车一进场便有伙计来指引他们停车,但也仅此而已,停完了这辆车他又忙别的马车去了,根本没有白二郎说的什么一路指引。
白善和满宝一起回头看着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
白二郎颇为心虚的道:“当时我们来就是有的。”
满宝:“所以这会儿你知道了吧,你们从一进来就被骗了。”
白二郎心塞的低头。
吓了马车,他们只把贵重的东西带上,其余的东西还放在车里,从看管马车的那里拿了一个牌子后离开。他们来拿马车或中途回车上拿东西都需要这个牌子。
就连对他们带有偏见的满宝都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他们想的还真是周到。”
第1000章 坦白
三人跳下马车,见场内这么多人,三人有些迷茫,“这么多人,怎么找?”
一语闭,不远处便有人大喊道:“白兄,白二郎,这边,这边——”
三人连忙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正站着一群人,七八个人将脸色不太好的张敬豪围在中间,正兴奋的和他们招手。
三人一看,乐起来了,立即迎上去,“失礼,失礼,我们临出门前有点儿事耽误了,所以来晚了,张公子没有等久吧?”
张敬豪还没回答,他身旁的同窗已经乐呵呵的道:“我们也才到,并没有久等。”
他看了张敬豪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今天休沐,张兄估计是昨晚睡晚了,我们去他家里接他时他都还没起呢,所以还怕你们提前来久等了,结果就是这么巧,大家是同时到的。”
白善惊讶,“你们还去家里接人了?”
张敬豪身旁的人笑道:“那是当然,我们和张兄玩了这么长时间,趁着休沐有时间,自然是要上门拜访一二的。”
笑话,他们请张敬豪吃了那么几天的饭菜,结果到头来却是被人给骗了,他们要是不探一探究竟,那也太坑了。
自从白善第二次上食堂里找张敬豪说了那番话后,本来有些恼怒张敬豪瞧不起自己的人一下就琢磨过来了。
尤其是在打听了一下,知道张敬豪带白二郎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后白二郎的右手就被包上了。
他们不傻,猜出肯定是张敬豪做了什么惹怒白善,他这才绕了这么大的圈给张敬豪挖了一个坑。
虽然他们似乎也被白善给坑了,但他们还真不怎么生气,怒火不知道为什么全朝着张敬豪身上去了。于是,他们就更想知道张敬豪和这马场有什么猫腻了。
然后大家一商量,便一大早的结伴去张家接人了。
张敬豪昨天便悄悄的找过白二郎,想要议和,结果白二郎装傻听不懂,拒绝了他的白旗,所以今天一大早张敬豪便在头疼犹豫,他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
来,势必没好事等着他。
不来,白善真闹到了他家里,他祖父能把他抽死。
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这些人替他做出了决定,齐刷刷的跑来接他一起走了。
张敬豪沉默着站在众人之间,一句话都没说。
白善左右看了看后道:“张公子,你给我师弟介绍的千里马在哪儿,不如我们先去看千里马吧。”
正说着话,几辆马车又缓慢的在他们普遍停下,任可和乔韬几个先从车上蹦下来,后面一辆特别眼熟的马车也被掀开,殷或扶着长寿的手下车。
大家看见他们特别惊讶。
不,应该是看见殷或特别惊讶,任可他们也是来过马场的,再来没什么稀奇的,殷少爷却是怎么来了?
殷或却是直接朝他们走过来,走到白二郎身边后笑问,“怎么,不是要看马吗?马呢?”
大家一起扭头去看张敬豪。
张敬豪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特别想回到过去,把当时选定白二郎的自己拉出来打一顿。
他当时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白二郎无根无基好欺负,又有钱,还傻的?
张敬豪环视一圈,看到了白二郎同班的同学,还有好几个他自个班上的同窗,以及太学里的其他同学;往前走一段,他们竟然还碰见了国子学的好几个同学,其中就有很有名气的封宗平。
封宗平加上殷或,张敬豪越发沉默了。
他领着一群人向马场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就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白二郎深深行了一礼,“白诚,实在是抱歉,上次的事是我骗了你。”
大家惊讶的看向张敬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认怂了。
张敬豪起身,见白二郎没反应,便又深深的揖了一礼,腰都快要弯到膝盖上了,可以说道歉的诚意很足了,他也很满脸羞愧的道:“其实要卖给你的那匹马不是什么马商的,而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他有些缺钱用,他那马也不差,可送到马场却被压价压得很狠,正巧你想买马,所以我才想着假借他是马商转卖给你,是,我们开价是狠了点儿,这是我们的不是,还请两位白同学见谅。”
众人见状微微有些惋惜,这会子热闹看不着了。
张敬豪骗人是不对,但他都这样道歉了,白二郎目前也没损失,大家想着他应该会顺势原谅,谁知道他却扭头看了白善一眼后避到了一边。
白善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上前一步,站在了张敬豪身前,问道:“张公子,你那朋友呢,可否请出来让我们见一见?”
张敬豪一脸的愧疚,“此事是我的主意,坑骗白同学的钱是我不对,我愿意在状元楼里摆一桌给几位赔礼道歉,但我那朋友对此事一无所知,我却是羞于请他过来的,还请白公子见谅。”
“可我师弟说,当时开价是他亲口开的。”
一旁的人忍不住问,“这到底开了多少钱呀?”
白善还没说,张敬豪便一脸羞愧的道:“一千五百两。”
众人:……他们总算是知道白善为什么那么生气了,这是当自家的钱是天上掉的吗?
一千五百两,平时他们家里买的马也就百两左右,神骏一点儿的,四五百两也顶天了,他们又不是要上战场当大将军,更不是皇亲贵族,哪儿用得着上千两的马?
众人回过味儿来了,难怪会给人便宜三百两呢,恐怕那马……
有人轻咳一声,问道:“那马到底实价几何?”
张敬豪没回答,只是一脸羞愧的模样。
白善便围着他走了两圈,见他都是一脸羞愧,身子还微微弓着,他便笑着拍了拍掌道:“壮士断腕,我这会儿倒要高看张公子几下了。”
“白公子,我是诚心悔过……”
“可我并不是为这事找你的麻烦,”白善道:“要为了那一千多两的银子还不至于,我们白家虽只是地主小绅,但一二千两还是拿得出来的,吃一堑长一智,大不了我们气不过在学外套你个麻袋打一顿就是了。”
第1001章 开诚
既然张敬豪不死扛着了,白善自然也要改变一下策略,总不好让人觉得他们得理不饶人。且掰开了讲也好,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马的事闹那么大一出。
白善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好奇起来,有人起哄道:“那白公子倒是说一说,你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