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委屈,”宝馨略略颔首,眼里似乎有笑意,“不过要是这位委屈受的好,那也是可以帮我一把。”
小翠听不明白,求宝馨说的明白点。
“你觉得太子爷对我们重要,还是那个不知道在哪儿飘的太子妃娘娘?”
小翠两只眼珠子骨碌一转,坚决的答道,“当然是太子爷。”
宝馨颔首,“那就行了。”
行了,怎么行了。小翠听不明白,但是宝馨却没再和她解释了。接下来的几天,小翠瞧着这位姑姑和太子该怎么样怎么样,两人之间依旧甜甜蜜蜜,蜂蜜里搅油,腻的旁人都看不下去。
这两个人甜甜蜜蜜,王皇后也紧锣密鼓的给朱承治张罗起选妃的事。太子妃的人选,她早已经定下,挑出来的人亲她们王家,人相貌出身也是端丽清白。到时候太子继位,不愁没有个给自己说话的人。
齐贵妃那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明明太子都已经定下来了,却还死不要脸的扒拉下宁王留在京城,前段日子还弄个什么妹夫到内阁里头去。
狗娘养的妹夫!她那个妹妹给人当姨娘呢,就是一个戳脚子打帘子伺候人的货色,正儿八经的充起什么正房太太来了!
王皇后坐在宝座上,对着下头的太子笑的温煦,“这下可好了,慈庆宫里有个正经的太子妃,给你管着宫务,到时候你身上也轻快些。”说着,她整个人往后面靠了靠,“我知道你想说甚么,男儿志在四方,但后面要是出个甚么事,也面上无光,尤其不耐管教的刁奴刁婢,还得需太子妃来管束。”
王皇后似乎话里有话,朱承治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
“母后,儿臣还小。未曾满十八,要说娶妻,也是在太早了。”
王皇后听的出来太子话语下的意思,要是不知道慈庆宫里的那段秘辛,就凭借着孩子平常的上进,她还会以为是真的。
这孩子偏心眼子起来比他父皇还要厉害些,皇上疼宠齐贵妃,也没瞧见彻底绝了其他后宫们的路子。他倒好,一门心思的只想那个宫女子。
王皇后心思旋即一转,不过也不是完全铁板一块,要是真放在心上,也不会这么久没给个名分。叫惠妃去敲打个宫女,现在一想,果然还是大题小做。
明间里说话,琼玉听在心里暗暗高兴。皇后娘娘已经告诉她,只要皇爷下令选妃,她就一定会在名册上头。
家里为了这个位置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两,爹娘和王家赔了多少笑脸。只要她做上了这太子妃,那么这些付出,也就值得了。
“哪里的话,我听说寻常亲王家的小子,十五岁就张罗着给朝廷上书请求选亲了,你都这么大了,配个太子妃早个甚么。”
“沈姑娘,出去走走吧。这会子您和太子爷碰见有些不太好。”女官在她身后低声道。
未嫁的姑娘,除非到选秀的最后一步叫太子亲自相看,要不还是避着点儿。现在不比以前,之前是想要走太子自己心甘情愿的路子,这条炉子既然走不通,那么就只能换平常路子走一走了。
琼玉跟着女官出来,到侧殿那边去吃点点心,等太子那儿和王皇后说完话了,再过去。她走在长长的廊庑上,忍不住抬头打量这朱红高墙。日后自己也会是这里的主人,早些熟悉些也是好的。
眼风扫到廊庑下站着个宫女,柳眉细腰,一张瓜子脸,俏丽丽的能掐出水来。
琼玉当然认得这张脸,明明二十多的年纪了,脸上却没见着半点皱纹。她站住了脚,“我去和太子身边的人说说话,知道点太子爷的喜好,免得将来踩了雷。”
说罢,提着裙子走过去。
宝馨冷不防面前窜出个小女孩来,瞧清楚了来人,“沈姑娘。”
选秀之事,只要开始,不出纰漏,那个位置基本上也是自己的了,沈琼玉瞧着跟前人,总有一股扬眉吐气的滋味。
“徐姑姑好。”琼玉曲了曲膝盖,这段日子,她已经把宝馨的出身都已经打听清楚,知道她家不过只是个穷千户,面上在笑,可是心头还是鄙夷她。
“我路过这儿,瞧见姑姑在,所以过来和姑姑说会子话。”琼玉没有火烧火燎的和宝馨撕破脸,而是站好了,和她说起话来,“姑姑这段时间还好吧?”
“托了姑娘的福。”宝馨含笑,“奴婢诸事遂心。”
琼玉低下脸儿笑。家里好几个姨娘,她在娘身边看着,早早明白了,女人的刀光剑影,不必和市井泼妇一样,披头散发满嘴污言秽语。
现在不杀杀这个宫女的威风,恐怕到了自己入主慈庆宫,会更加难管。
“姑姑,我想请教,太子爷喜欢甚么样儿的姑娘?”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浮出朝霞似得绯色。豆蔻年华的姑娘,低头下来,露出一段洁白的颈子,如同白莲的娇羞。
“这个……奴婢也说不好。”宝馨脸上没有半点变化。
琼玉仰首,满脸的不可思议,“姑姑也不知道吗?按道理说,姑姑应当是最应该知道的人了。您在太子爷身边伺候这么久,大事小事都要经手,对太子的事儿,谁能越的过您去!”
瞧瞧,瞧瞧。这张樱桃小口,说的蜜糖子一样的话,要是真和朱承治没什么的,说不定还会被哄的晕头转向呢。宝馨听出里头的尖尖刺儿,这小姑娘不简单。堂面话说的比谁都清楚,假以时日,还真的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不怕那些耀武扬威的,就怕这种面甜心苦的。
“沈姑娘这话说的,奴婢不过就是一伺候人的宫女,哪里敢托大,说主子喜欢甚么呢。”宝馨此刻下定了决心,“依着奴婢觉得,姑娘现在就很好。这人儿,之前没见过,但是一日日天长地久的相处下来,还怕没有日久生情的时候?”
这话说到了琼玉的心窝子里。原本她也就这么打算的,不管是王娘娘还是娘都告诉她,徐氏就算受宠,也不过那么一时半会。徐氏已经半老徐娘了,现在瞧着还行,可是时间久了呢?还不是一样的人老色衰,到时候她就长到了最好的年纪。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对着如花似玉的娇妻哪里会不疼爱!到时候再用些手段,逼得徐氏有犯上之举,就有正大光明的借口除了她。
太子就算想要挑她的错儿,也挑不出。而且指不定到那时候,太子也会厌弃了徐氏。
“嗯,姑姑说的对。”琼玉腼腆笑,“是我唐突了。”
宝馨唇边含笑,“不过,有句话还是要提醒沈姑娘,这宫里世事无常,有些事儿,还是需小心谨慎些好。”
到底道行还没到完全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宝馨眼里清楚的见着这小姑娘脸色变了变,扬起的笑也僵硬起来。
沈琼玉被宝馨这么一句话,扰的心头不快,好似自己明明一记重拳挥了出去,却被对方一两拨千斤的拨弄开,还被反击了一掌。
“嗯,姑姑说得对。”琼玉低头答着,她笑,“瞧我,竟然不记得王娘娘托付我要做的事了。”
说着,琼玉和宝馨告别。一步步的走在通往东暖阁的廊庑上。
宝馨伫立那儿,仔细端详那个越行越远的女孩。比较上回,她稍微长开了点,但也仅仅是那么点。
男孩长成男人,里头要隔着二十年。同样的,小女孩要蜕变成个风姿卓越的美人儿,没个几年,根本不行。豆蔻年华说是美好,但也仅仅只是嘴里说的美好。身形才稍稍有了点曲线,脸上还是一团稚气。
宝馨看了好会,慢慢回身,朝着自己的路走了。
回到慈庆宫,宝馨回了成华殿,她靠在配殿里的拔步床里,枕着胳膊,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儿。
半晌,外头来了个太监,宝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抬起那纤细的手臂在自己的脖颈边做了个刀划的手势。
一切不用明说,太监去了。
半个月王皇后热情高涨的准备太子选妃之事。这事儿宣和帝那边还没有明确的下旨意,但在她看来也应当快了。
宣和帝对长子不太关注,但是该给的都给了。不得已封了人做太子之后,除了留下封王了的皇子继续在紫禁城里之外,也没做其他恶心人的事。眼瞧着太子一天大过一天了,还能叫人打几年的光棍?
王皇后想的很好,等太子成婚之后,过那么会子,东宫就该有皇长孙了。要是太子妃生的,那最好,嫡长孙简直就是天命所钟,要不是,那也好。东宫人丁兴旺,比宁王那个挂着鼻涕到处跑的小孩子强到哪里去了!
齐贵妃能塞个所谓妹夫,那个妹夫难道还能和东宫一家子作对到死?
她想起这个,就心满意足。
她坐在明间里,靠着紫檀木镶玉宝座,看下头女官送上来的账簿。
“娘娘,大公主来了。”
王皇后听了欣喜抬头,“瑛姐儿来了?娘这段日子可记挂着你呢。”说罢,她见大公主满脸惊惶,不由得招呼大公主上前,握住她的手。
大公主脸色苍白,手心里冒冷汗,“娘,沈家叫抄了!”
王皇后缓了一息才明白女儿说什么,她屏退左右,拉住大公主坐在宝座上,“怎么回事,沈家怎么叫抄了?!”
大公主心头的惊惶还未散去,掌心冰凉,“听说是西厂抄了的。”大公主一个深宅妇人,但西厂赫赫威名,哪怕她这么个妇人也不得不深深惧怕。
“甚么罪名不知道,但的确是西厂校尉带厂卫把府邸给围了,当夜里就把一家子给抄的干干净净。”
西厂办案,比东厂还有横行霸道,畅通无阻。西厂办案,都察院刑部无权插手过问,直接听命于皇帝。
他们办下的案子,谁敢过问,谁又敢过问。西厂刚办起来那会子,西厂提督冯怀亲自乔转打扮,和几个校尉一道,把入京行贿的福建建宁卫同知父子捉拿归案,下了大狱,牵扯出京官十几人,牵连起一串儿大案。
这样的人,光听着,鼻尖就嗅着股血腥气。别说大公主,就算是那些内阁阁臣,恐怕也没有几个敢直视他。
王皇后身形晃了晃,“这怎么回事?不是说沈家身家清白么,怎么还能惹上西厂那样的煞星?”
大公主脸色惨白,两颊涂抹的胭脂全叫浮色在皮上,没有半点渗透入肌肤里,“这个儿臣也不知道。”她咬住唇…
沈家是走了舅舅家的路才搭上王皇后的。沈家出了几个秀才,家财万贯,当初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现在沈家出了事,脊梁骨那里就流窜着好股凉气,丝丝儿往上窜。
西厂番子和鹰隼似得,什么秘密在他们那儿都保留不住。何况沈琼玉在坤宁宫走动这么多次,想要撇清关系,这会子似乎也晚了点。
王皇后脑子里回想起冯怀和齐贵妃的那层关系,冷汗涔涔。
“贵妃又来害我!”王皇后低叫。
第97章 隐瞒
冯怀出手并不是无的放矢, 富户们通常身家都并不十分干净。除非自家也能出几个一品大员, 不然就如小儿怀千金于市, 挨宰的肥羊罢了。这等大户通常都和朝官有所勾结, 当官的没有一个不贪的,也没有一个身上没有把柄的, 就看自个懂不懂使巧, 把自个浑身上下的小辫子给梳顺溜了。
西厂最近查了几件案子, 见着沈家和犯事的朝臣有勾连。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了名头抄了沈家上下, 连根毛都没有留下。
王皇后恨的几乎吐血,西厂办的案子,人证物证都有。从沈家江苏老宅抄出来的账本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和哪个朝官有来往,何时送了多少银两记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容抵赖。王家也在其中之列。
这些瞒不住的,何况西厂还没想着替皇后娘娘瞒着这桩事儿呢。一股脑的送到了宣和帝跟前,宣和帝除了养病之外, 政事无论大小,放手给太子。听了下头西厂的回话,他把王皇后叫来, 狠狠训斥了王皇后一通。
朱承治到乾清宫的时候, 在昭仁殿外,站在落地罩那儿, 见着王皇后跪在宣和帝的病榻前。
照道理,国母受罚,应当遮掩起来。最好不要叫人知道, 更别提叫太子撞了个正着了。
“你这样子,倒是说说看,朕如何把后宫交给你,你又该如何母仪天下?祖宗家法,后宫本来就应当以身作则,你倒是好,自个领头违反,你这是要干甚么,祖宗家法到底还有没有放在眼里?!”
床上的宣和帝说完,嗓子眼一股痛痒,忍不住重咳。
朱承治快步过去,“父皇。”说着,他示意太监快些取药过来。药汁儿娶了来,送到他手边,被宣和帝一把拨开,两只眼暄腾着熊熊的怒火,“朕现在还喝甚么药!光是一个就能把朕给气死!”
王皇后稽首,“一切都是臣妾的罪过,皇爷还请保重龙体。”
宣和帝鼻子嗤笑,“难为你,还能说这话,而不是咒朕去死。”
王皇后冷汗涔涔,她当然想着宣和帝去死,宣和帝死了她就是皇太后,哪怕惠妃也要被封太后,当那个扶不起来的样儿压根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自个的日子过得滋润。
她再次拜下来,额头砸在青砖地上,“皇爷,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没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下去吧。”宣和帝冷声道。
王皇后拿不准宣和帝的意思,抖若筛糠,却不敢继续触怒他。
宣和帝靠在软枕上,扬了头颅,说了好会的话,险些受不住。朱承治坐在一旁,手顺在他背脊上,隔着一层衣料,他都能摸到布料下脊凸的背脊。
宣和帝过了好半晌,嗓子眼里终于缓了气,“听说这案子里头,还牵扯到太子妃人选?”
“这个儿臣不知。”朱承治眉眼温顺,那双眼睛如同温驯的鹿,光泽柔和而温润。
“太子妃乃是将来的皇后,她倒好,拿来给自己娘家谋好处!”宣和帝觉得气闷,揉了把胸口,“皇后照着祖制,应该选出身清白的庶民或者是小吏之家,就算出身低微,也性情纯良。可她挑的都是甚么人。”
“父皇别气恼,龙体为重。”朱承治扶着宣和帝躺下,他搀扶住他的胳膊,手掌里头托着的就是一把骨头。
“恭顺侯要入京了?”宣和帝问。
“是。儿臣觉得,这次之后,恭顺侯暂且不要再驻防边关,毕竟恭顺侯年岁大了,塞外风寒深重,关内六月炎热的天儿,塞外还能冷的穿袄子,朝廷向体恤有功之臣。也叫恭顺侯好好在京城享福。”
说是享福,其实革了他的兵权。无关蒙古人或者是汉人,为君者天生就有浓厚的疑心。老将在外带兵久了,在军中声威甚重,就连朝廷的令都不一定能行的通。黄袍加身的教训还未远,朝廷哪里能放心叫一个老将十几二十年的呆在一个地儿,天长日久的,到时候解决起来,都麻烦。
宣和帝看向朱承治的目光里复杂的厉害,未曾经过他亲自教导,却能自如的使用帝王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