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本宫更不开心了。”春愿喝了几口酒,不知不觉,半壶已经下肚,“当日之后,小侯爷面上无光,本宫也被外头传成了纵欲不堪、卖官鬻爵的人,陛下前几日来鸣芳苑,将我好一顿数落呢。”
说着,春愿眼睛红了,含泪望着男人:“冷得很,你能不能抱抱我?”
周予安耳朵热了,若是放平时,他肯定就去了,可现在……
男人拖着酸疼的伤腿,吃力地跪好,低下头:“殿下,臣如今正在孝期,您又是陛下珍重的皇姐,就算给臣十万个胆子,臣也决计不敢污图您一根头发丝儿。”
“那你为何要跟我上船?”春愿笑着问。
周予安温柔地望着她:“您的吩咐,臣不敢不从,再者,臣虽愚鲁,但很愿意听您倾诉一二。”
言及此,周予安扭头看了眼岸边“摩拳擦掌”的唐慎钰。
“你和过去一样的贴心。”春愿伸出腿,脚有意无意地擦向周予安的脚踝。
周予安面颊红了,忙往开躲,他决定反击一把,柔声问:“恕臣多嘴,您和表哥当初那般要好,为何忽然决裂了?”
“因为你前表嫂呗。”
春愿两指夹着酒瓶颈,轻轻摇着,她察觉出这小畜生在试图套她的话,笑道:“最近外头传,你和你哥哥共用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
“他们在胡说八道!”周予安坚决否认。
春愿将喝空的酒瓶扔掉,又笑着问:“小侯爷如此风流俊雅,家世又好,他们说你轻薄了刘家小姐,害得刘小姐悬梁自尽,应该不是真的吧,你若是喜欢,也该喜欢褚姑娘那般的才女,你能不能和我讲讲,褚姑娘是怎样的人?”
周予安顿时紧张了,手举起:“臣恪守先父教诲,多年来本本分分,当时的确是对刘小姐没什么感情,便婉拒了她,她一气之下就做了傻事。此事当时对臣影响颇深,刘家胡搅蛮缠地闹事,郭太后为了息事宁人,将臣连降数级。”
“哦。”
春愿暗骂这小子好警惕,她在谈褚流绪,他却故作而言他,去扯刘小姐。
不愧是将门之子,人虽恶毒至极,脑子倒还不缺。
春愿有些烦躁,往开扯掐住脖子的衣襟,原本她想把他诱上船,勾得他原形毕露,谁知这小子根本不敢靠近她,可那双贼眼睛却始终在她胸口和脸上瞄。
这时,她看见唐慎钰已经跳上小船,气急败坏地朝湖心划来,而那周予安显然是暗松了口气。
春愿心有不甘,许是酒上头了,她有些晕晕的,冷不丁问:“对了小侯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日在留芳县的时候,你在县衙看见那具女尸诈尸,为何反应那么大?”
她勾唇浅笑,凑近他,“妾身出自欢喜楼,觉得那女尸,仿佛是妾身的小姐妹玉兰仙。”
周予安瞬间慌了,之前他还不太确定,这假公主为何突然接近他,现在,他似乎懂了。
男人呼吸不觉急促起来,他想破罐子破摔,也问问她,当初你被唐慎钰带出去一个月,去哪儿了?为何重伤小产,却好的这么快?
他忍住了,裴肆早提醒他了,不要轻举妄动。
“臣不认识玉兰仙。”
周予安坦坦荡荡地撒谎,苦笑道:“臣虽说是个男人,可、可当时着实被诈尸吓得不清。”
春愿不依不饶,又凑近他几分:“你睡过玉兰仙么?”
周予安往后躲了些,摇头笑道:“没有。”
他心里早都生起了掀天巨浪,怎么,唐慎钰那狗崽子把那事都告诉假公主了?她什么意思,要秋后算账?
春愿掩唇笑:“男人家出去偷腥,正常,我不会笑话你的。”
周予安甚至举起手发誓:“臣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春愿恶心得想吐:“真的?”
“是!”周予安重重地点头。
春愿手指着湖,笑道:“你跳进去,我就信。”
“啊?”周予安愣住。
依稀间,他仿佛看到了当日在留芳县的三鬼山时,那个手刃杨朝临的疯癫女人。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他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热汗。
“你不敢。”春愿手抓住船舷,一点点逼近男人,逼得他身子后仰,都快躺下了。
“小侯爷难道就好风尘女子这口?”春愿面颊浮起抹醉酒的红,呢喃着问。
“没有。”
周予安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他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心一横,周予安扭身,猛地跳进湖中。
噗通一声,水中砸出老大的白色浪花。
周予安嘴里断断续续低声喊着救命,在湖面上下起伏,冻得嘴发紫,脸扭曲得难看。
而这时,唐慎钰划着船过来了。
他并未第一时间救起表弟,甚至看他自作自受般的呛水、扑腾……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唐慎钰担忧地望向春愿,她面色冷漠,可眼底却含着无尽的哀伤。
“哎!”唐慎钰叹了口气,还是将浆递向了溺水的周予安。
周予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口里呼喊着:“哥,救救我,看在我爹的份上拉我一把。”
春愿懒得再看,失魂落魄地坐下,默默地喝酒。
她知道唐慎钰难,可是她不难么?
这后半年,愧疚和悔恨折磨得她日夜不安。
棋已至僵局,除非周予安付出惨烈代价,不然绝对无和的可能。
既如此,那么他们俩就这样相互折磨且痛苦吧。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圆月从东山升起,深冬的星子显得格外透净璀璨。
后头,春愿一个人坐船上喝了会儿酒,便上了岸。
她嫌屋里闷,可又不知道去哪儿。
邵俞看她心情糟糕,便提议去鸣芳苑最北边的寒梅园散散心,那边的腊梅结了花苞,有些已经开了。
春愿同意了,小姐生前最喜爱临寒独开的梅花。
马车里有些暗沉,尽是酒味儿。
邵俞和两个侍卫行在外头,雾兰跪坐在车口。
春愿懒懒地窝在厚暖的软靠里,她不知喝了多少,已经有些晕了,可脑子却是清醒而痛苦的。下午的时候,唐慎钰带着他那几乎被冻成冰的表弟走了,据说那跛子受了惊吓,浑身瑟瑟打颤,还说着胡话。
春愿冷笑了声。
唐慎钰,你啊,你怕对不住姨夫姨妈,要报恩,想保那畜生一命,可你又深陷丧子、赎罪和愧对爱人的悲痛中,恨不能吃了那畜生。
春愿又打开瓶酒,喝了数口,眼渐渐热了。
你应该很痛苦啊。
你痛苦了,我就高兴了。
唐慎钰,你欠我的。
“殿下,您不敢再喝了。”
雾兰担忧地望着春愿,“要不别看什么梅花了,咱们回弄月殿吧,您下午在湖里着了凉,方才又咳嗽了几声。”
“不要。”春愿摇头,抹去眼泪:“回去后又被一帮人盯着、伺候着,半点自由都没有,哭和笑都要偷偷的,我真的很累了。”
雾兰不敢违逆主子,她从小包袱里拿出事先备好的发香煤,用铁筷子夹了几块,放进小火炉中。
今儿这批煤倒不错,据说是把煤炭捣碎了,和了梨子和香料而成,故而焚烧的时候,有股淡淡的香味,让人闻之欲醉。
不晓得是不是被主子身上的酒气醉到了,雾兰这会儿眼皮子直往下掉,困得打了个哈切。
春愿觉得自己好像喝太多了,身上有些热,心也跳得快,她百无聊赖地问了句:“我最近看你也不太高兴,怎么,提督苛待你了?”
雾兰抿住唇。
她忘不了那晚惹得他生气,最后她一个人拎着食盒在雪地里独行的事,
雾兰鼻头发酸,摇了摇头,头一次对主子撒谎:“他,他待我很好,想让我尽快离开,可我还想继续伺候您。”
她心里明白,一旦她离开了主子,提督怕是连那份虚假的温柔都懒得给她了。
“我这种酒鬼,有什么好伺候的。”
春愿自嘲一笑,叹道:“兰儿,今儿我再给你说一遍,你自己掂量下。裴肆是太后的肱骨,眼瞧着是风头无两,可党争哪有善终的。瞧我,被伤至此,再瞧你的干爷陈银,什么都没做,极力保持着中立,可还不是落得个抄家灭门下场,被发配去守陵了。”
“奴婢都懂。”雾兰低头落泪,她晓得这次提督狠狠踩了陈干爷一脚,更知道提督从始至终对她无情。
“可是奴……身不由己。”
春愿不想再说,她也懒得再去看什么梅花了,刚准备喊邵俞掉头回行宫。忽然感觉身上不对劲儿,脸红心跳,眼前阵阵发黑,眩晕得很。
更可怕的是,她身子就像一点点烧开的水,酥/酥.麻/麻,又滚烫得要命。
“邵俞!”春愿喝了声。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像呻,吟。
马车顿时停了。
车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邵俞举着灯笼,身子凑进来,发现主子状态不对,亦急了:“殿下,您怎么了?”
春愿脑子跟浆糊似的,邵俞近在眼前却看不清,双蹆间那种难言的欲汹涌而来,她不由得往开扯衣裳。
“不清楚,我难受。”
“您是不是喝太多了?”邵俞紧张地问。
“不知道!”春愿整个人都歪下去,像团麻花似的扭曲着。
她的意识正在渐渐散去,脑中闪过最后一丝冷静,“周予安的酒,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邵俞拍了下大腿:“奴婢记得有一瓶是补酒,不能多喝的,当时给您收起来了,您,您喝了吗?”
“不知道,我忘记了!”
春愿浑身像被无数蚂蚁噬咬般,抓住邵俞的胳膊:“去,去找唐大人来,快去!我快撑不住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