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子之痛郁结成一团怒气结结实实地在陶融的体内安营扎了寨,并喜怒无常地运动着,时不时地释放出一点有毒的怨气。
陶融再没有跟易姚打过电话。他也犹豫,举棋不定,他一会儿觉得真该跟易姚离婚,子嗣之事他又岂能视而不见,孩子不是她易姚一个人的,她怎么能如此无视他的感受和意见呢! 是不能原谅的。他一会儿又想就这样跟易姚离婚了,是不是草率了,可一旦离了那就是将这几年的感情付之东流了,两个人能牵手走进婚姻的缘分应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吧,可这福分却是带着刺的,扎的他的心流血痉挛。陶融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准备了一份协议离婚书。
四月的江南,芳菲处处,仿佛是一个多情的姑娘,张扬与妩媚并存。 入目,皆是绿意, 皆是花事。
小苏因家中逢事,请了几天假回老家去了。
小艾依旧每天带着英语书在食堂里午餐。只是现在,她每天都多了一件事情:就是留心观察那个外国人陶医生。
她发现陶医生每天都是在午餐快结束的时候才来餐厅,也总是一个人坐在那一张靠窗的桌子上。还有,他很忧郁。他的眼睛里藏着深沉地不快乐,整个人冷若冰霜,温暖的春风吹不散他周身的寒气。看得出他不想接近任何人,也不愿任何人靠近他。
这天中午,小艾故意磨磨叽叽地晚些时候去餐厅。陶融买了饭刚坐下,小艾就端着小饭盒凑到他跟前, “ 陶医生,介不介意我坐在你对面!” 小艾先开口,脸上笑容可掬。
“不,不介意,你坐吧!” 陶融没有抬头,他没想到会有人要跟他分享桌子,此时餐厅已经很空闲了。
“陶医生,我叫小艾, 是内科的护士。”
陶融这才礼貌地抬头,点头,“你好,小艾。” 他并没有看清对面的姑娘,应该是他并没有打算看清。
陶融没有说话,默默地吃饭。
小艾也没说话,默默地吃饭。她看着对面的陶融,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小苏说得对,蛮帅的,挺清秀的,手指修长,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让他多了一些书卷气。只是,他似乎有很烦心的事情,眉间微蹙,眼神凝滞,竟如此忧郁!
陶融似乎觉察到那一束久久不散地目光,抬起眼帘,深潭似的眼睛遭遇了小艾灿烂的笑容。他想说点什么,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以极浅淡的微笑相对,继而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是春天。
“陶医生,是否去过人民路啊?” 小艾问。
“什么?人民路?没,没有。” 陶融摇摇头,孩子没了,他哪有什么心思啊,人民路! 管他什么这路那路的。陶融在医院附近的住宅小区里租了房子,很小的一套,老式的那种,厨房卫生间都很小,他一个人住足够了。 所以每天就是家里到医院,医院到家里,两点一线。
“四月了,人民路上海棠花事正浓!” 小艾望着陶融漂移的眼神,好像是自言自语,也好像是对陶融说, “很美的,一串串的垂丝海棠,粉粉的,远观好似云霞,一年一次,一错过可是要等上一年呢。”
陶融看了一眼小艾,眼里仍然是小艾认为的忧伤,宁静且冰冷。面对如此静默的陶医生,小艾无奈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反正她也吃完饭了:“ 陶医生,你慢慢吃。有空的话,去看看海棠吧!”
下午下班,陶融回到家里,有些疲倦。打开冰箱,几乎是空的,半棵白菜,几个辣椒。虽然有些饿了,却也懒怠地动手做晚饭,索性不吃了,煮了开水,泡了杯热茶,便坐在电脑前。 他想要跟易姚联系,想把离婚协议书给他,可他又不想跟易姚联系,他在嘴里组织语句,在心里盘算着这婚如何离,犹豫这是否该委托个律师!
饿就是饿,喝多少茶也解决不了五脏庙的问题。 对食物的渴望刺激着他的肠胃,咕噜咕噜的抗议声不断:该吃饭了,也刺激着他的神经。
陶融穿上夹克,走出住宅小区,离这不远的另一条小巷是连接着外面的热闹大街,巷子里有好几家小饭馆,热热闹闹的,到处飘着饭菜的香味。其中有一家面条店, 陶融常来,总是喜欢要一碗雪菜肉丝面。几次下来,面条店的老板虽然不认识他,却记住了他的脸和他的口味。老板看他进来,便热情地招呼着,问他是否还是老样子,仿佛他们是老熟人。
陶融轻轻地点了下头。